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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她送过去的菜饭,他吃,但除了吃饭的时候,就一点也不肯理她了。

烛光微弱,宝宁强撑着做了一会针线,便觉得眼睛疼。她心里想着裴原,做的心不在焉,索性不再做,把针插回线板上,放到一边。

宝宁忽然想起,明日该是回门的时候了。想起弟弟和姨娘,她的心怦怦跳起来。

但是……怎么回去呢?

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她又不认路,少府监应该是不会来接她的,她没法回去。

宝宁的眼神黯下来。

她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着姨娘和季蕴现在在做什么,如果明日她回不去,姨娘会不会很难过?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宝宁寻声望去,正对上一只大肥老鼠黑溜溜的眼,她呼吸一滞,觉得手脚都麻了,失声尖叫。

她在西厢叫,东厢的裴原听得清清楚楚,吓得一哆嗦。

他本不想理会,但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喊了回去:“怎么了?”

宝宁吓得眼泪汪汪,不敢再待下去,趿着鞋子跑到裴原门前,哭声道:“有一只大灰耗子在我屋里!”

“……”裴原无言以对,“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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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听见裴原的声音,宝宁吸了下鼻子,忙不迭地钻进屋子。

推开门的前一刻她还在想那只老鼠,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又大又肥,明明这里也没什么供它吃的啊?

姨娘以前说过,一个屋子里如果出现了一只大老鼠,那至少会有一窝小老鼠,脑子里出现画面,宝宁打了个寒颤。

比起钻来钻去毛茸茸的耗子,冷冰冰的裴原也没那么可怕了。

……屋里扑面而来的酒味儿。

宝宁定了定神,这才看见裴原在做什么。

他肩上披着件薄外套,靠着墙坐着,修长的右腿曲起,左腿平放在炕上,裤腿挽到大腿根处,在用酒给伤口消毒。

这是宝宁第一次真切地见到裴原的腿。

她一直以为,裴原的左腿只是普通的瘫痪而已,却没想过竟然伤成这样。迎面骨的地方一道巴掌长的刀伤,深可见骨,许是一直没有好好处理过的原因,伤口愈合得并不好,有些地方化了脓。

除此外,整条腿也没什么别的好地方,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蜿蜒可怖,像是爬行的蜈蚣。

宝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怕疼的,也怕血,这伤虽在裴原身上,但她看到眼睛里,觉得自己好像也疼了起来,脊背滑过一阵凉飕飕的风。

裴原盯着她的神情看,意料之中地瞧见了她眼底的害怕,他舌抵着上颚,垂下眼,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头低下,借着桌上烛火微弱的光,宝宁看见他的脸上也是有伤的。从眉角的地方,划过额头,一道寸长的疤。

裴原声音低低的,好似漫不经心问:“怕吗?”

宝宁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点了点头。

裴原沉默一瞬,心底有些不知名的滋味,有些酸涩,又有些解脱。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的。谁看见了会不怕?怕了也好,早点看清楚他真实的样子,早点离开。

他“嗯”了声,去拿桌上的酒。

宝宁过去他身边,盯着他的伤看了会,小声问:“很疼吗?”

“不疼啊。”裴原说着,把酒往腿上一泼,“哗”的一声。

浊黄的酒液混着脓血,顺着小腿往下淌,裴原闭着眼靠在墙上,因为疼痛,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忍着,没出声。

宝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合上眼,过了好一会再敢睁开,看见裴原额上细密的汗。

宝宁叹了口气,把腰间的帕子抽出来,给他擦了擦汗:“明明就很疼,为什么非要逞强呢?”

裴原猛地睁开眼,古怪地盯着她看:“你说什么?”

宝宁坐下来,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慢声道:“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我弟弟也是,每日舞刀弄枪的,总是把自己弄几道口子回来,我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我就以为他真的不疼了。直到有一次我去叫他吃饭,看见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边上药一边红着眼睛哭。”

宝宁摇摇头:“装什么呢,疼就说出来嘛,和亲近的人撒撒娇,也不丢人不是?非要逞强,累的还是自己,又没人知道。”

裴原被她的歪理说的头晕目眩,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什么怪物。

宝宁没注意到裴原的神情,她只顾着他腿上的伤,在心里琢磨着待会要弄些什么药。

宝宁是会些简单的医术的。

国公府里明姨娘的爹爹原本是个大夫,在京中也赫赫有名,只后来爹爹病故,明家家道中落,明姨娘才嫁到了国公府,做了侧夫人。她的父亲受敬重,她在府里的地位也不低,生了个独女,府中排行第二,名叫季彤初,三年前嫁给了崇远侯的庶子做正妻。

明姨娘和许氏关系好,宝宁自小和她亲近,耳濡目染读了不少医书,大多数方子都背的下来,针灸术也略通些,不过没救过人,只治过府里养的狗。

裴原的伤乍一眼看上去很可怕,但看习惯了,就好多了。

宝宁拿过他的酒闻了闻,高粱酒,还是比较劣质的那种,浑浊的渣滓都没滤掉,闻起来很辛辣。

“四皇子,你这样不行的,越弄越糟。”宝宁站起来拍拍裙子,冲他道,“你等我下,我给你拿药。”

说完,宝宁匆匆地出去了。

裴原看着她的背影,嘴张了张,说不出话。

这和他想象中的结果完全不同。

他都做好了她要走的准备了,但是她没有,反而留下,关心他的伤口,要帮他上药。

那女人简直就是个小呆子。

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对她有益,整日都傻乎乎的,就知道笑,把那么多精力和热情都投在他身上,但是她知不知道,他根本没办法回报什么。

……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宝宁回来,拿着一小瓶药粉,和一碗汤药。

她把药递给裴原:“趁热喝,我按着方子配的,清热止血,安神止疼。”

裴原接过来,闻见冲鼻的苦味,不由皱了皱眉。

宝宁右手背在身后,笑着道:“我就知你会觉得苦,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裴原抬起脸看着她,没说话。

宝宁早习惯了他这副惜字如金的样子,也不生气,仍旧笑着:“你先闭上眼。”

裴原抿抿唇,不配合她的小把戏。

“不闭就算了。”宝宁有些失望,她把右手伸出来,掌心冲上,上面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拆开后往裴原那递了递,弯眼道,“金丝蜜枣儿。”

裴原看过去,琥珀一样的蜜枣,晶莹剔透,一丝一缕甜腻腻的香味散出来,中和了空气中的苦味。

裴原心头颤了下。

他真的没想到,她会细心到这个地步。

他从小习武,身上伤痕不少,小时爱和人逞凶斗狠,见血是常有的事,苦药也喝过不少,但从未有人问过他伤口疼不疼,药苦不苦,给他一颗糖。

裴原没接她的枣,端起药碗痛快地一饮而尽。

宝宁眼睫垂了垂,拈起一颗枣,自己吃了。

舌尖上的甜中和了那些不太好的情绪,宝宁又吃一颗,心情好了许多。

早就说过的,不和裴原计较,他是个病人,有时说话做事意气用事,好给人甩脸子,不是挺正常的。等以后他病好了,估计就没现在这样暴躁了。

宝宁从袖子里把叠好的布巾拿出来,冲裴原道:“四皇子,我给你上药,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些。”

布巾是从给裴原的亵衣上剪下的一条,那只肥耗子出现之前,她本在给裴原缝亵衣。裴原衣裳不多,外衣没有倒还好说,他总窝在屋子里,要是没有亵衣就难办了,而且亵衣贴着伤口,要常换常新才好。

也算是操碎了心。

宝宁想着,人心换人心,她待裴原好,他嘴上不说,心里应该也是知道的。水滴石穿,她不求裴原待她多好,相敬如宾她就知足。

裴原静静地看着宝宁给他包扎伤口。

她手法很熟练,垂着头的样子很认真,脸颊白皙莹润像是块玉,睫毛纤长浓密,像是蝶翅。

裴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些。

他从小生在皇宫中,妃嫔见得多了,美人也见得多了,温婉的,妖媚的,凌厉的,娇柔的。但没有谁像是宝宁这样,一脸的纯真样子,看起来很害羞,但是又热情顽强。

宝宁像束光,而他是墙角已经腐烂的泥,光照在泥上,会驱散阴霾,但也会让泥巴的丑恶和腐朽再也无法躲藏,只能赤.裸.裸地铺散在阳光下。

裴原从未像今日这样,厌恶自己残废的身体,宝宁愈发好,就衬的他愈发坏。

如果以后宝宁有一天要走,他根本就没理由让她留下。

思及此,裴原有一瞬的错愕,他为什么想要她留下了?

心乱如麻。这不像他。裴原抗拒这样的情感,他迫切地想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宝宁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也抬头看他,以为裴原是好奇她为什么会做这些,笑着道:“府里嬷嬷养了狗,狗有时乱跑,会受伤,嬷嬷来找我,我给它们包扎过。”

裴原盯着她的眼,脱口而出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烂好心吗?”

宝宁愣住。

裴原看见,她的笑一下子就没了,眼圈渐渐泛红。

裴原拳在身侧握紧,心情更加焦躁。

话一出口,裴原便知自己说错了,心中泛上一丝后悔,但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宝宁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她声音里带着哭意,问完后也没等裴原的回答,袖子擦了把眼睛,哭着跑了出去。

裴原觉得嗓子干的发紧,他是想道歉的,但又说不出口,他倨傲惯了,现在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拉不下那个面子去哄人。

他按了按额角,端起桌上的酒坛子猛地灌了两口,胃中酸疼,裴原粗喘两声,难耐地弯下腰。

……

宝宁是真的被伤到了。

这几日,裴原再怎么坏脾气,她都可以笑笑说没事,因为她知道裴原是无心的,但今晚,她不知该怎么说服自己。

宝宁甚至想,要不算了,她没必要掏心掏肺地对裴原好,反正他也不领情,以后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就当普通邻居算了。

她趴在枕头上难受了小半夜,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第二日,宝宁是被叫醒的。她听着院外有人“姐、姐”地唤她,本以为是做梦,睁眼仔细听,真的有人唤她,间或有两声微弱的狗叫。

是季蕴!

宝宁扯了外套披在肩上,急忙冲出门。

作者有话说:1.裴原马上会为他的大放厥词付出惨痛的代价。

2.欢迎小奶狗。

3.男主只是现在自卑敏感惨,以前是个狠人,以后还是个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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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自受

阳光大好,季蕴穿了身藏蓝色的锦袍站在门口,剑眉星目,一身少年意气,正翘首望着。

见宝宁出来,他面上一喜,忙奔过去,抱起她转了一圈。

“姐,你过得好不好?”

季蕴十二岁,但长得高,个头几乎和宝宁平齐,他打量着宝宁的脸色,见她眼睛红红的,面色一沉道:“他欺负你了?”

宝宁皱皱鼻子:“没有。”

她不会撒谎,这两个字说的很没底气,视线乱瞟。

季蕴眼中满含怒气,宝宁怕季蕴真的发火,赶紧转移话题,问:“你怎么来了?是姨娘让的吗,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别说了!”

季蕴陪着她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格,他的姐姐是世上性子最好的人,成婚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都没哭过,现在却哭了,那个四皇子肯定难辞其咎。

他心疼又生气,但临出门前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给姐姐添麻烦,季蕴就只能忍着。

宝宁出来得急,穿的单薄,季蕴怕她冻着,将外衣脱下来披她肩上,隐忍道:“放心,我不揍他。”

宝宁松了口气。

季蕴问:“那个人呢?”

他不喜欢裴原,不肯叫姐夫,就叫那个人。

宝宁恍惚一瞬才听懂他问的是谁,看了眼东厢的方向:“许是睡觉呢。”

季蕴咬牙切齿:“睡死他才好,不要再醒了。”

宝宁听了急忙去捂他的嘴:“说什么呢……”

季蕴道:“我便说了,他能奈我如何,起来打我不成?我姐姐那般好,嫁了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倒好,不知珍惜,还敢让你受委屈,不知是有眼无珠,还是被猪油蒙了心。姐,你再等我几年,我带你走,让他肠子都悔青了才好!”

宝宁知道他是为自己抱不平,心中又甜又酸,哭笑不得:“好啦,别说了,快进屋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我小声说,解解气,反正他又听不到,不给你添乱子。”

季蕴皱皱眉,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只狗来,本来抱在怀里的,但它乱动,就放地上了,现在却不见了。

季蕴“嘶”了一声,弓着身子在地上四处看:“姐,狗呢,刚还在这的,你瞧见了吗?”

宝宁摇摇头:“没见到。”

季蕴着急道:“快找找,小狗才满月,冻病了就麻烦了。”

宝宁赶紧跟着找。他俩在院门口说话,往外一步就是树林,季蕴怕奶狗跑出去,刚想去外面看看,忽被宝宁扯了下袖子。

“怎么了?”他直起腰,顺着宝宁的视线看过去,正对上裴原的眼。

裴原靠在门框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衣摆被风吹得飞起,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话。

而那只小奶狗正在裴原脚底下连滚带爬,一边扒着人家的裤脚,一边讨好地舔舐,一副谄媚样。

季蕴本愣了一瞬,等看见奶狗的动作,怒火中烧,几步上前将它拎起来塞到怀里,又白了裴原一眼,冷哼一声进了西厢。

裴原看向宝宁,沙哑问:“你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宝宁想起昨晚的事,心里仍难受着,不知该怎么面对他,随意“嗯”了声,拎着裙摆也跑进了屋。

裴原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才把视线转回来。

她从来没这么冷淡过的。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自作自受”这个词。

裴原抬手勾了勾眉骨,嘲讽的笑了下,转身关上了门。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出来这趟是想做什么,简直有病。

……

小狗是宝宁出嫁前救的那只,它似乎还记得宝宁的味道,亲昵地要舔她的脸。

宝宁被它弄得痒,双手捧着它的咯吱窝离远了点。

小狗不让,奶声奶气叫了两声,宝宁学它的叫,心软的一塌糊涂,赶紧拉回来冲着它脑门亲了两口,又抱着它躺到床铺上,轻轻咬耳朵逗它玩儿。

一人一狗闹得高兴,季蕴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他绕着不大的小屋子转了,眉头拧的死死,冲宝宁道:“姐,我带你回家,咱不在这住了。”

宝宁蹙眉:“说的什么傻话。”

季蕴道:“我舍不得你吃这样的苦。我刚来的时候瞧见这院子,我心里就不高兴,这什么鬼地方,还不如咱家的马厩。我心里想着,或许屋里好些呢,我就忍了,现在这一看,屋里还不如外头呢,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怎么能住人!”

“生活上的苦总比心里的苦要好。”宝宁笑着道,“你都不知道我这几日过的多舒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束缚都没有。再说了,我又不缺钱,什么苦能苦的到我,缺什么少什么,买来就好了。正好今日你来,咱们回城一趟,多买点吃用的东西回来,姐姐就能过上梦想里的好日子了。”

季蕴伸手去拉她:“那咱们现在就去买。”

宝宁说:“不急,吃了饭再说,我还要列张单子。”

“在哪里吃不一样,不用非得在家做……”季蕴话说一半,突然想明白了,“你是不是想给他留饭?”

宝宁道:“总不能眼看着他饿着。”

季蕴气鼓鼓:“饿死他才好!”

“又说傻话。”宝宁点他脑门一下,让他老实在炕上坐着,自己去和面做饭。

饭菜容易冷,裴原腿不好,生火热菜很麻烦,宝宁便炸了丸子,肉丸子、菜丸子和粉丝丸子。

她确实也想过不给裴原做饭,气气他的,但转念想,又没必要。裴原过分是他的事,她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问心无愧,不再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也不用非弄得那样僵。

宝宁做活利索,很快就弄好,让季蕴先吃着,自己去给裴原送了一份。

裴原一直等着她,宝宁刚敲门,他立刻看过去。

宝宁没看他,只把盆子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一句话都没有,就要走。

裴原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刚刚,他还听见宝宁和季蕴说笑的声音,她那时还很高兴的,现在见了他,就一丝丝笑都没了。

裴原撑着胳膊坐起来,眼看着宝宁要踏出门,没忍住唤了声:“你……”

宝宁回头。

裴原喉结动了下,终是没说出口,摆摆手道:“没事。”

宝宁颔首,出了门。

……裴原靠回墙上。

房子隔音不好,西厢说的什么话,裴原模糊的能听到一点。季蕴很不喜欢他,对他的敌意,他也都知道。

他听见季蕴说,要带宝宁走。

这是他一直来都想看到的结果,但现在真的要走到这一步,裴原又觉得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似的,闷闷的难受。

裴原闭上眼,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会是宝宁趴在门口冲他笑,一会又是昨天她难过时通红的眼,各种情绪交汇在一起,裴原只觉头疼欲裂。

宝宁刚才送来的盆子散发着阵阵香味,裴原忽的想到,这或许是宝宁给他做的最后一餐饭了。

她马上就要走了?

谁会三番五次隐忍他的脾气,若是换成别的人,只怕在他第一次发火时就扬长而去了。

她是国公府的姑娘,又有个疼她的弟弟,本就不该在这里和他吃苦受罪,能陪他过这三天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他又凭什么要求更多?

正想着,院外传来声马的嘶鸣。

裴原猛地抬头。

……

季蕴跨坐在马上,手伸向宝宁,笑问她:“姐,你不是怕,我这马很温顺的,快上来。”

宝宁回头看了看裴原屋子的方向,心中想着要不要和他说一声。但又想到,说了他也不会在意,她何必多此一举,去讨没脸。

季蕴看出她的想法,手中转着马鞭,冷哼一声道:“就该让他尝尝这滋味儿,让他以为你走了,看他后不后悔!”

宝宁摇摇头。她是不信裴原会后悔的,他那个人,又孤又傲,眼里什么都没有。

“走。”宝宁拽着季蕴的手,上马坐在他背后,季蕴扬鞭喝了“驾”,马儿仰脖嘶鸣一声,扬蹄远去。

……

果真是走了。

走便走了。

裴原面无表情地坐了许久,忽的下地,去角落里拿了两坛酒来,启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

宝宁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季蕴送她回来的,买的东西太多,找了个车夫,说明日天亮给送来。

她又乏又累,心中还惦念着刚来的小狗,和季蕴道了别,急步走回了西厢。

进门时宝宁瞥了眼裴原的窗户,瞧灯灭着,以为他睡了。

裴原的屋子里散着若有若无的酒气,宝宁闻见,皱皱眉,只当他是在给伤口消毒,没细想。

她烧了热水洗漱好,又喂小狗吃了点东西,脱了衣裳便睡了。

迷迷糊糊间,忽听见西厢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破了。宝宁一惊,赶紧坐起来。

她担心裴原自己出了什么事,思忖片刻,还是去看了看。

敲门没人应,酒气还愈发浓重,宝宁咬咬唇,直接推开了门,看见屋里情景,倒吸了一口冷气。

裴原喝的醉醺醺的,趴在炕沿处,右腿搭在地上,好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推荐下基友的文呀-《给暴君养包子(穿书)》

于柔穿进一本书里,变成了生了俩皇子的贵妃!

只是她这两个皇子,一个小时就因冲撞书中女主被罚丧命,一个长大后和他爹一样邪恶,最后成了女主儿子的绊脚石,被斩杀。

皇上更是对俩亲生儿子莫得一丝感情的暴君,原主蛇蝎心肠,只知道拿儿子搏宠,高兴了哄哄,生气了打骂。

于柔穿过去时,两个皇子还是走路一晃一晃的奶包子……

好,便宜儿子们,谈谈感情,再谈谈教育。至于暴君,爱咋滴咋滴,但有一条,坚决不能给自己的娃留下童年阴影!

……

暴君的桌案上多了一本贵妃呈上来的册子,打开一看,《育儿经之如何成为一个好父亲》,呵。

直到后来,早朝上,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小皇子摇摇晃晃地扑倒暴君腿上,而那个原来暴力狠毒的暴君无奈一笑,一人亲了一口道:“乖,去找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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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

宝宁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裴原又拽回炕上,他身高肩阔,睡死过去一样,沉得像头牛,宝宁又怕碰着他腿上的伤,折腾了半刻钟。

等裴原终于又好好躺着了,宝宁已经满额是汗,坐在一边喘粗气。

歇了一会,她起身去点灯。

酒坛子摔破了,满地都是碎瓷片,浓烈的酒味儿钻进鼻子里,熏得人一阵恶心。

这人就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她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盼着他伤好得快一点,赶紧健康起来,这一顿酒下去,她之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宝宁有些生气。

蜡烛点燃,晕黄的一点光,宝宁用手护着火,去看裴原的情况。

他刚才差点掉到地上去,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腿。

火光照在裴原的脸上,宝宁心中咯噔一声。他脸色惨白,额上是豆大的汗珠,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嘴唇干的褪皮,往外渗着血。

她就出去了一天而已,这人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宝宁心怦怦的跳,她怕裴原真有个三长两短,半跪在他面前,低声唤:“四皇子,四皇子?”

裴原没动静,宝宁更着急,顾不得别的了,伸手去扒他的眼睛,大喊道:“裴原,你醒醒,你别吓我呀!”

“疼……”裴原眼珠动了动,终于睁开,呢喃了句。

宝宁差点哭出声,赶紧把手收回来:“好,我不碰你了,你哪里疼,告诉我,嗯?”

裴原意识渐渐回笼,只听见耳边嗡嗡嗡的响,分不清是什么声音,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难耐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到里侧,蜷起身子,不说话了。

看他这幅可怜的样子,原本有再大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宝宁把蜡烛放到桌上,坐到他身边,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小声问:“腿疼?”

裴原紧抿着唇,还是不肯说话。

宝宁看他的姿势,蹙蹙眉,想去摸他的腹部:“是胃里难受吗?”

因为侧躺的关系,要想做这个动作,宝宁的胳膊得从裴原的腰侧绕过去,探身的时候压住了裙摆,宝宁踉跄一下,指尖擦过裴原腰线。

她没碰着皮肉,就是挨了下衣摆,裴原却忽的有了反应,他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宝宁手腕,往下用劲一按。

宝宁被他扯得摔倒,脸颊磕在他胯骨上,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裴原坐起身,反手掐住她脖子,厉声道:“谁?”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裴原以为遇着了偷袭的敌人,用的是全力。宝宁手腕疼,脸也疼,脖子也疼,她力气小,挣不脱,像只猫儿似的被裴原按在褥子上,不住咳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衬着灯光,宝宁瞧见裴原的眼神,凶狠阴鸷,像是匹狼。

裴原也终于看清了宝宁的脸,眼睛红彤彤的,哭的脸都花了,一截细细的脖颈握在他手里,手心下是细腻的触感。

他本还晕成一片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赶紧松开手,将她拽起来,试探问:“宝宁?”

宝宁终于喘过气,胡乱抹两把脸上的泪,嘀咕道:“我果真是烂好心。”起身便要走。

“等会儿。”裴原下意识去拉她袖子,不小心扯到胃部,他脊背上顿时生了一层汗,手上也失了劲儿,摔了下去。

宝宁站住脚,本发了狠想不管他的,但听着裴原的喘息,终究还是心软了,回去扶他。

裴原人醒了,酒还没醒,刚才做那些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被宝宁扶着靠在墙上,人还是软的像滩泥。

折腾了几次,他仍旧往下滑,宝宁生气了,小声呵斥他:“坐起来,要不然不管你了!”

裴原掀开眼皮瞧她一眼,好像听懂了,自己用胳膊撑住,总算坐稳了。

宝宁说:“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人骂你。”

裴原低头咳了两声,皱皱眉,打了个酒嗝儿。

宝宁叹气,在鼻子前扇了扇酒气,问他:“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哪?”

裴原伸手比了个二。

宝宁问:“两斤?”

裴原摇摇头:“两坛。”

“……”宝宁气的瞪眼睛,“你要不要命了?”

“你别骂我。”裴原闭着眼睛,“我难受。”

他喝醉的时候比醒着要可爱许多,至少现在爱说话了,不似原来,总冷冰冰的。

宝宁告诉自己不和醉鬼计较,抚着胸前顺气,耐性子问他:“哪儿难受,告诉我好不好?”

她语调温柔,裴原很吃这一套,低低回答:“我胃疼,一日没吃饭了。”

“不是给你留了吗?”宝宁说着,去找早上送来的盆子,一掀开盖子,果真是半口未动。

饶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他,宝宁气的心口疼,冲裴原道:“你若是季蕴,我就要打你了。”

裴原闭着嘴巴不说话。

宝宁叹了口气,哄他:“好啦,你听话,先躺下,我给你煮粥好不好?”

裴原点点头。

像个木头人。宝宁皱皱鼻子,认命去扶他,裴原顺从地躺好,宝宁给他掖上被子,转身要走。

一步还未迈开,裴原忽的又伸出手,去抓她的袖子:“你做什么去?”

“我,我去做饭!”宝宁跺跺脚,不想再跟他扯皮了,去掰他的手指,“你松开。”

裴原说:“我不。”

宝宁打了下他的手背,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呢?”

裴原还是道:“我不。”

他躺在那,梗着脖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儿,露出一双黑的发亮的瞳仁瞧着她。

裴原是内双,狭长的眼,眼尾微微往上翘,不爱正眼看人,平时的时候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现在一看,就是个臭无赖,幼稚,无聊,黏的烦人。

宝宁将外套脱下,塞到他手里:“你不是要袖子吗,给你了。”她就穿着一身亵衣,冻的打了个哆嗦,抱着臂往外走。

裴原看着手里的外衣,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眼看着宝宁就要走出门了,才想起什么,又唤一声:“宝宁。”

宝宁回头凶他:“你再缠着我,我真的要打你了!”

裴原说:“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宝宁看他一眼,见他认真样子,问:“什么事?”

裴原说:“商量个事儿呗,你别走了。”

宝宁愣住。她忽然想到,裴原今天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以为她要走了,不管他,所以自暴自弃了?

裴原以为她在犹豫,拇指按了按太阳穴,伸了三根手指头发誓:“我和你保证,以后我要是再凶你,我就……”

宝宁笑问:“你怎么?”

裴原说:“我就三天不喝酒。”

宝宁笑容没了,不再看他,垂着眼揪手指。

裴原低低道:“你生气了?”

宝宁反问:“我不该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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