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看出了黛玉的不解,轻轻摸摸她细嫩的脸蛋:“你还小,不知道盛名之累。”
黛玉有些明白:“就如蔼哥哥一样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也是越儿有福气,两位先生人人替他打算。若是李熙不肯入朝做供奉,你想想他现在可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的瓷缸。
别人不熟悉沈越的画自是看不出,只觉得这几个瓷缸上头的画不似一般匠人所描的板滞生硬。沈家的人却都认得出,这几个缸定是出自沈越的亲笔。这样大的缸烧造不易,出残品的机率比出正品的机率高的多,所以沈越必不会只画了这六个,说不定画的是八个、十个甚至更多。
这些都是要用功夫的。
她们知道,黛玉就更清楚,不过她还有不解之处:“朝庭供奉从来没有女子担任。”
老太太听了一笑:“可是若是别人知道你也善画,因为怕皇家忌讳不好请越儿,求到你的头上,你是画还是不画?给这个人画了,那个人也求怎么办?”
黛玉若有所思地点头,她更好做山水写意,画人像也是为了让长辈们看到房氏等人近况,并不是心头所好。现在老太太如此说,也算合她的心意,自然点头应下。刚应下又想起一事,脸上就现出犹豫来。
沈太太正看着老太太与黛玉亲热,见她变了脸色,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自在?”
黛玉为难地摇了摇头:“房家外祖母那里,已经得了画像。”若是从房家传出自己会画,自己再对人说不会画,岂不是会让人觉得自己太会撒谎?
老太□□慰地一笑:“那日你去后就已经让人与她们说过了,就是你刘家外祖母那里也已经派人说过,再不会有人说出去。”
黛玉便放下心事,乐得与老太太等人说起话来。刘氏便让人送上给黛玉裁的新衣:“过年的时候便想让人给你送去,又怕不知你的身量不合身。知道你也是不穿外头衣裳的,这都是我的丫头们做的。”
说的黛玉脸儿也是一红:“不敢当伯母厚爱,劳动伯母房里的姑娘们了。”
“能替你做衣裳,她们欢喜还来不及。”刘氏笑道,没说知道自己房里的丫头替黛玉做衣裳,从不单独赏人的沈越拿出了几匹从宫中得的料子赏了自己院子里的人。虽然只是次一等的料子,可从宫中出来的名头还是很能唬人,让那些丫头个个争先,巴不得天天替黛玉做衣裳。
沈太太见儿媳抢了先,也让人拿来自己使人做的:“你要出门交际,总要有个替换。”一样是四套崭新夏衣。
老太太见了便笑她们小气,只拿些不值钱的糊弄人,自有四样头面送黛玉,让黛玉推辞不迭:“家里已经备下了,这些如何穿得过来。”
众人一定要她收下,然后才与她说正事:“前次你伯母让你注意的穆家姑娘,老爷觉得有些不妥,日后再去花会的时候,还要留心些。”
黛玉听了有些不解,在她看来那些姑娘都不如穆姐姐漂亮大方、明理通达,怎么老爷还觉得不妥?听了沈太太说出的原由才知道,竟是因为穆侍郎与自己父亲同部为侍郎,若是再与穆家联姻,怕让人觉得两家会不会联手架空了王尚书。
世家联姻从来如此,不光要看联姻对象本身,还要看已经有的姻亲。如林如海与穆侍郎这样同部为侍郎的,不光两家联姻不妥,就是有相同的姻亲也不合适。就算家中女儿再出色,刘氏也不得不忍痛同意老爷的观点。
“唉,”第一次知道此中之事的黛玉也不由叹了一口气:“穆姐姐着实好人品、好才情。可惜。”
又一个可惜,没了调侃,道尽了小女儿初知世事艰难的无奈。大人们都经历过这样的成长之痛,除了让她自己想明白,没有人能指引或是劝解。
来接黛玉回府的贾敏被她身边丫头大包小裹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下次老太太怕是不敢让你登门了,多来几次岂不是把老太太的私房都搬空了。”
老太太知她上午去了将军府,见她面上虽然笑意满满,眼里却有残留的苦意,少不得侧面开导她:“真心对孩子好呢,自是不忍她有一点委屈,为人长辈的莫不如此。若只想着让小辈回报,那还算是长辈吗?”
“穿戴虽然是小事,你们家里也不难于此,我与太太却更愿意让她天天打扮得花朵一般,我们看了比自己穿戴了还高兴。就是她伯母也是如此,你也不必太谦,再说就是外道了。”
贾敏闻言知意,向着老太太重重点头:“如此我便不与老太太客气了,只是怪不好意思的。”说完又让黛玉再谢长辈所赐。自己又隐晦地谢过沈尚书拉拔娘家侄子,还说了贾赦想亲自过府相谢的话。
老太太连连止住她道:“都说了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客气的太过了。听说你那侄媳妇也很大方,等过了节家里办花会的时候,给她也下个帖子便是。”
王熙凤在林家随着贾敏一起招待清流的夫人们,那是因为算半个主人,夫人们看林家面子上与她说笑。而拿着帖子上沈家做客却是大不相同,这等于是沈家替她打开与清流人家相交的大门。只要王熙凤谦恭些,贾琏将来受用不尽。所以就算是老太太一再不让,贾敏还是大礼相谢。
等回府林如海与贾敏都知道了沈家选不中穆家姑娘的理由,也知道了老太太不欲黛玉会画人像之事外传。林如海怕贾敏多心,向着她点头道:“这也是正理,这才是老太太真心疼爱玉儿。”
贾敏自不会在这上头小心眼,也觉得黛玉之才上次在一众姑娘中有些乍眼,现在沈家也有意让她藏些拙,正合了自己心意:“这样也好,玉儿的字在同龄之中已算出挑,这个是藏不住的。她也不必非得有那才女的名头。”自己当年受累非浅,女儿不必走自己的弯路。
晚间林如海还是知道了贾敏在将军会所遇之事,自有一番劝慰,末后道:“即是老太太现在不愿意见你,明日只收拾些药材送过府也就是了。日后少见面,老太太说不定还能少生几次气。”
如此几家都算安静地过了节,暑气一日盛于一日。黛玉还能在家中躲清静,沈越却日日都要到国子监读书。又因沈超已经得了七皇子允许,不再去宫中伴读,日日在家里随着老太爷读书,偏要时时将太爷留给他的功课与沈越分享,把个沈越更忙成了十二分。
还是沈信听到沈越日日读书到二更,觉得侄子如此下去要把身子熬坏了,找上林如海请他稍减功课,这才知道里面多有自己儿子之功。就是自己不找林如海,人家过几日也要找自己了。
林如海便将沈越的功课重新改为三日一篇文章,沈信却将沈超的文章也加到沈越相同。你不是愿意和沈越一样吗,那就试试沈越的课业究竟有多少好了。
沈超不敢抱怨自己老子,天天依旧来找沈越的麻烦,两兄弟同休同止,时常拌嘴嘲笑,家里长辈看着自是欢喜,补品不要钱地送到了沈越的书房。
渐渐的,沈越到林家请教功课的时候,沈超便也跟着。沈超由太爷批改课业的时候,也拉着沈越相随。好在林如海与沈太爷学术上的观点相近,要不沈越非得听得错乱了不可。
“大哥,你是我的亲大哥。”沈越向碰上沈超做揖:“今日我要陪师母去庄子上选花,并不向先生讨教功课。”你是不是就别跟着了?
沈超的脸皮那是白练的?向着沈越一瞪眼:“谚哥儿不是也跟着去?我自要看顾弟弟,怎么就成了跟着你?”
原来时近六月,老太太的生日便是初十那天。沈越说过要好生选花装点老太太的寿辰,又怕自己选的不合老太太心意,要带上黛玉一起去庄子上看看。贾敏自是不会让他们两个单独出行,是要跟着的。宽哥儿听说了那还得了?也闹着要跟,又让人给谚哥儿送了信,谚哥儿从前两日一看沈越就眼泪汪汪如被遗弃的小狗。
这个家里,沈越第一没办法的是沈超,第二没办法的就是谚哥儿——这小子与询哥儿差不多大小,从回府那日沈越便将对询哥儿的思念移到他身上,对他多有包容。小孩子最是敏感,谁对自己好分的最清楚,也最会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谋好处。
于是沈越一步退步步退,对谚哥儿不说有求必应也不差什么。最后只好告诉他,若是伯母同意,自己也可以带他一同去:“只此一次,下次现装哭也不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象什么样子。”
谚哥儿是破啼为笑了,却买一送一搭了一个沈超,你让沈越心平气和,他能心平气和得来吗?
好在庄子颇大,沈越让人修建之时又稍稍借鉴了一下现代园林的工艺,以齐整开阔见长,不似时下庄子常见的以山野自然为美。
一下车宽哥儿与谚哥儿两个眼睛都不够用了:“这草地比你家里的还大。快让人铺毡子来。”
“哥哥,这树怎么都长得圆乎乎的,看叶子怎么和家里的篱笆差不多?”
黛玉也让眼前大片大片的花海所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地自己在那里抽气。沈越看的好笑,向她道:“喜欢便去跟前看看,也就是远观觉得震撼,靠近了终还是一株一株分得清楚。”
“正是这个词。”黛玉在他面前从来不拘束:“我刚才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说着便要向那花海而去。
沈超还知道照顾着贾敏下车——他去林府的次数不少,对林如海执半师之礼,事贾敏也如自家长辈一样。贾敏也被眼前的景色震得不轻:“若是初春时又不知道是什么景象。”
沈越笑道:“那些都是让人种的草花,随着节令不同随时补上的。就是到了秋日,也一样有花可赏。到时师母下帖子请老太太他们过来,定让她们喜欢得住下不肯走了。”
贾敏笑道:“这次我就要住上两天。”又想起林如海一人在家无人照顾,心里委决不定。沈越也不劝他,让人拿了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球来,约有盘子大小。摸上去还有点软,却不觉得轻飘,很有一点份量。
宽哥儿一见就抢到了自己手里,爱惜地两手抱着不撒开,谚哥儿眼巴巴看着,不时用小手去宽哥儿的怀里摸一摸。宽哥儿一个没抱住,球骨碌碌滚到了沈越的脚边。
沈越飞起一脚,那球就让他踢的远远地顺着草地滚开去。宽哥儿与谚哥儿都大声哎呀了一声:“踢脏了。”
沈越笑着向他们道:“本来就是做来给你们踢的。”好练练你们的小身板。沈超认命的替两个小豆丁去追球,也不用手拿,学着沈越的样子踢了一脚,却一下子踢偏了,那球又滚向别处。
宽哥儿与谚哥儿就等不得,笑着向球跑去。他们才多大?那腿伸出去比球高不了多少,人和球早滚到了一起。沈超看的有趣,干脆在两个孩子前头专门替他们挡球。
就连贾敏也看住了,沈越请她一起去花房都不不愿意动弹,两只眼睛看着两个小豆丁追着一个圆球跑来跑去,如同三个球滚在一起。沈越让庄子上的人领着贾敏的丫头送上椅子,又支起了特制的大伞,再送上清茶,让贾敏看个痛快。
“走,”安排完了一切沈越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黛玉道:“只有咱们两个是劳碌命,要去给老太太选花。”
黛玉也有点羡慕宽哥儿他们的那个球,歪头问沈越:“蔼哥哥那球是什么做的,可能做得小些?”
孩子,这个时代没有橡胶,要不做多小都没问题——宽哥儿他们玩的那个,是沈越让人把猪尿泡给吹起来,外头又围了皮子,费了不知道多少功夫和猪尿泡才做得的。里头的馅不好告诉黛玉,只好说:“东西倒不稀奇,可是会做的没有几个。”
黛玉是个懂事的孩子,听说会做的人不多,便知定是不能做小了——但有一分可能,蔼哥哥也会千方百计给自己寻来。不过还是有些小失望,走起路来都有些蔫蔫的,让沈越看了直心疼:“你放心,回头就让人试试,不过得多等些日子。”
黛玉听了便高兴起来:“只要能成,多等就多等。”悄悄回头看贾敏还在看宽哥儿他们踢球,小声向沈越道:“蔼哥哥别和太太说,我也不天天玩这个,只与小丫头们玩几次便好。”
把沈越说的心都酸了,这要是在现代,孩子对足球有兴趣,得有多少少年班向他们招手呀。可是黛玉却只能瞒着家长自己悄悄地过瘾。
不对,沈越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看黛玉的眼神都变了!喜欢足球的林妹妹?!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那还是弱柳扶风的林仙子吗?
黛玉以为自己说要踢球吓着了沈越,越加含笑央求:“不过是看着宽哥儿他们踢得那样高兴,我自己试试究竟为什么那么高兴。”
得了,这能言善辩的还是林妹妹。沈越一边走一边自己明白过来:原著里林妹妹几乎一直寄居在荣国府,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就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怕给人添麻烦也不肯开口。加上身子不好,唯有静坐看书排解烦闷。
这一世她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比在荣国府寄居自在的多,性格也开朗的多。加上身子也早调理好了,这身子一好,许多事情都可做,不用只看书做消遣。几样相加之下,现在的黛玉可不就比原著里更活泼更爱娇更接地气了。
黛玉听不到沈越回话,有点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蔼哥哥是觉得我不该想踢球?”
“不,不,不,”沈越连连摆手:“多动动对身子只有好的,你只要别累着、出汗了别着了风便好。刚才我在想怎么把球给你做小一点。”
黛玉听了便笑的有些得意。她就说嘛,蔼哥哥怎么可能不理会自己?见管花房的下人给自己两人行礼,黛玉叫起的声音里带着愉快,生生让那个小厮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姑娘的声音就是比庄子里的丫头们清脆悦耳。
说是花房,其实是沈越实行了拿来主义。他倒没想着苏个玻璃什么的出来,只是让人把房子修的高大宽敞,再多多的修了窗户,冬日的时候窗户关好,只太阳大的时候通通风,另外多升几个火盆子也就足够植物生长的温度了。
这个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暖房,不过一般建得起暖房的人家都是用来种点青菜,好给主子的餐桌在漫漫冬日增加点绿色。只有沈越这样的,才建了暖房只为种花看。
此时所有的窗户都已经打开,一些怕晒的花还放在房中。这些花却不是外头成片成片的草花,品种更齐全也更名贵。
黛玉在窗外已经看个大概,发现扬州花房里的品种这时都能找到,不由笑了起来:“那是我的金边鹤艺,那个是太太喜欢的香妃。蔼哥哥,你是什么时候把花运过来的?”
沈越看她笑的灿烂,自己的心情也更明媚:“五日往扬州送一封信,那些人若只带一封信岂不太浪费了?每次带几盆,他们再精心些,不几趟也就搬得差不多了。”
“那奶奶不就没花可赏了?”黛玉听了有些着急:“本来咱们都不在身边,奶奶已经够孤单的了,对了,那个不就是奶奶心爱的醉红素绿?”急的眼圈已经微微发红,还记着沈越最不喜自己掉泪,小兔子一样控诉的望着沈越,一定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novelhub.org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