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将宗说到做到,当真要收拾东西启程了。
当然他腿瘸着下不了床,还是沈老来找他谈话的。
他仍旧被困在床上,一腿吊着,一腿撑着床,只有一条胳膊能自由活动,像个独臂大侠。
大侠抬起一只手,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自己也觉得不像样,遂放了下去。
“唉……”沈老先叹了声气。
“别舍不得,再有一年半您就该告老还乡了,到时候去洛阳找我去,我给养老。”
沈老看着他这副惨样子,笑骂:“赶紧滚蛋,多看你一天,我就少活一天,你走了正清净。”
韩将宗扯着嘴里笑。
俩人笑了一会儿,沈老先停下来,长长的“诶吖”一声,又叹了声气。
“你刚来的时候,半大个孩子,一转眼,成主将了……”
沈老眼中闪过光,但是眼窝深陷、眼皮低垂挡住了大半,看不真切。
“这会走正合适,扛着军攻,找到良人,年纪也不大。等真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什么都晚了,也都错过喽。”
韩将宗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心内百味杂陈:“多亏您帮我求朝廷的封赏,叫我离开的不至于太落魄。”
沈老摆摆手。
这老人一生未娶,毕生心血都花在了打仗上面,离开了军营连个家都没有。
朝廷还总是克扣他的物资。
换做旁人早不干了。
他却像一座巍峨不动的山,守护着他的国和他的民。
是人民心中的神山。
韩将宗心里堵得慌,没好气的说:“干脆你就说自己风痛,病退算了,不差那一半年的。”
沈老摇摇头,似乎从未想过这条路。
“你、小姚、小刘,你们啊,太年轻,沉不住气。”他用苍老喑哑的声音慢吞吞的说:“还得……再等等。”
韩将宗沉默了。
“总之,你还算圆满。”沈老似乎要把内心的难过不舍化成气息,尽数叹出去:“就是你这一身伤,恐怕以后要吃苦头。”
韩将宗:“不碍事。”
沈老看着他神情,眼睛里流转着莫名的情绪,突然狡黠一问:“故意的?”
韩将宗骤然一顿。
外头收拾好了东西,姚远人未到声先到:“都准备妥当啦!”
紧接着,门帘被猛的掀开,人这才走进来:“骆少爷的马车可真大,我靠,他是不是知道得把你横着拉走啊!”
“那是他最朴素的车。”韩将宗单臂撑起半身来,“来扶我一把。”
姚远一连三个“我靠”,龇牙咧嘴的上前扶他,“……说真的,我必须得向你学习,人生赢家啊,老婆好看还贼他妈有钱!”
韩将宗借力站到地上,这是他重伤后第一次站在地面上。
……也太疼了。
妈的。
韩将宗这会儿才想着,是不是有点伤的太重了些。
他一腿完全不能用力,便借着胳膊搭在姚远肩上用力,试着一条腿走了两步。
腰、肩、膝盖、小腿,一连串的伤口钻心的疼。
韩将宗咬着牙说:“还行。”
他抬头去看沈老,沈老连忙摆摆手:“唔,快走,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然后上前去给他们撩开门帘。
韩将宗缓了缓,吐出来俩字:“走了。”
骆深的马车真的很大。
因为他拉着物资而来,为了多点地方,特地挑了辆宽敞的。
不料派上了大用处。
厚垫子铺了足有六层,用来减缓马车急速行驶时的颠簸。四周都放着方形的羽绒小枕头,方便垫高腿和脚。
姚远架着人走到跟前,骆深正从车内钻出来,便伸手接过去。之间他单手越过他肩背,另一手抄到他大腿下方,用力往上一抬!
韩将宗:“!”
不等他说话,骆深已将人稳稳的抱了起来,随后低头钻进车内,臀部先着地,其次是后背,依次小心翼翼的放好。
韩将宗嘿嘿一笑,“看不出来,挺有劲儿。”
骆深顺手占了一把便宜:“看不出来的多了去了,将军以后可以慢慢体会。”
姚远探头进来打量一眼,这马车上的用品一应俱全,垫子铺在厢中足有半小腿那么高!他被这金贵待遇折服了,悄悄朝韩将宗比了个大拇指。
韩将宗朝他勾勾手指,姚远凑过去,“干啥?”
韩将宗低声交代:“别成天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捡东西。赶紧攒军功,越多越好。时机到了就抓紧往回调。”
姚远记在心里,重重点头。
韩将宗从窗边伸出手,朝着外头摆了摆,“诸位,我走了。”
骆深最后去他帐篷里巡视一圈,再无错落,跟送行人一一道别,这才上了马车。
“来,坐我旁边。”韩将宗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骆深过去挨着他坐好,对着他脸上的伤吹了吹。
韩将宗:“不帅了?”
骆深笑道:“更帅了。”他眨眨眼,伸手往旁边大腿上摸一把。
“劝你别瞎摸。”韩将宗看着他的手:“摸出事儿来,自己负责。”
骆深见好就收,靠在软垫上不动了,只有脸上笑意依旧。
马车由原林州文书丁锐,后成信使小丁,现在跟着韩将宗一同派遣去往河南,任命洛阳文书一职的丁锐丁大人驾着马车,带领七八护卫稳稳前行。
护卫们骑马护在周围,把重要人物包围的严严实实,让‘马夫’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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