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霭平静地点点头。
罗逾颇觉不可思议:“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和柔然公主的团圆,冒险去对抗柔然?就算赢了,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王霭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这就是我必须避开广陵公主和你谈的原因。你现在确实有的选,同意,或者不同意。”
罗逾明白,若是他不避开杨盼说这番话,只怕杨盼会更是纠结难断——毕竟一头是丈夫,一头是故人,还有一条或三条人命。
他冷冷说:“那谢谢你,没法同意。你有你爱的人,我也有。”
王霭说:“可否允许我再劝一劝殿下?”
“你说。”
王霭忖了忖才说:“这件事很难决断,但是殿下的能耐,我心里明白,你能够做到,只是愿意不愿意去做。”
“抬爱。”罗逾负手,毫无温度地说。不用说,放弃好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他当然不愿意,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向柔然的新大汗挑战就能够成功。
王霭说:“殿下所谓不愿,其实就是不敢——您别发火,我不是故意贬损、激将。殿下的父亲是能够匹敌我们陛下的英主,令四方畏惧,更遑论殿下是他的儿子、臣子,膺服是自然的。所以如今困在一郡,享受封邑的富足,却也毫无权力,若是哪一天你的父亲,或是继任的君王想要你的命,扶风的刺史就可以执行,直接送你上西天。对不对?”
罗逾呼吸起伏,不得不承认,在目前的状态下,三千王府护卫,根本不敌刺史手中的十万屯兵;武州的旧部,鞭长莫及,也未必肯急他之难;南秦那里虽是岳家,到了紧急的时候也未必来得及护他周全。
王霭继续说道:“听说殿下孝母,所以母氏一直被留在平城宫,将来是不是又是一道阻拦?若是帝王命你为母氏赴命,你去是不去?”
“我会救我母亲出来。”
王霭呵呵笑道:“都要用到‘救’字,估计殿下自己都知道情况根本乐观不起来!请问,殿下不为自己挣一点权力,将来打算凭借谁?凭借你父汗的恩赐?!”
罗逾颇有毛骨悚然之感,背上冷汗频出,攥着拳头好半天才说:“你果然厉害。不过倒要讨教:我就算说服父汗,出征柔然,难道兵权不也是一时的?出征胜利,你和乌由公主可以无忧了,我又有什么?出征失败,我就万劫不复了?你对我有何贡献、何恩惠,我要为你这样尽力?”
王霭说:“乌由的亲兄长,逃亡在东边靺鞨暂时藏匿。他与乌由自小最亲,若是他成为新的柔然大汗,势必亲善南秦,也势必亲善殿下。北燕的兵权或许仍会收归你的父亲,但是柔然为你所用,不好吗?再者,用兵者绝不是有纸上谈兵的能耐就可以的,殿下前次在西凉的谋略算是可圈可点,如今再有一次实践的机会,沿途声望传唱,民心归附,将来谁想动你,只怕要三思而后行了。你在南秦也那么久了,想想你丈人爹发家的历史,不也是这样一步步走上来的?”
他最后厉声说:“窝在这里醉生梦死,将来就是自掘坟墓!”
罗逾受不了他这直剌剌的贬损,目光狠狠地瞥向他,冷笑道:“不用你教训我!”
王霭放缓声气:“不敢。我愿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与你一道,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不得不说又有点震撼。
罗逾打量了王霭几眼,他佝偻着背,一张毫无表情的黑脸,目光坚毅得一点情分都没有似的——还像过去一样不讨喜,但却不能小觑。罗逾暗道:怎么,南秦的君臣都是一肚子赌棍的劲头么?
他缓下声气:“容我想想。”
王霭也很直白:“慢慢想。那我告辞。”
罗逾到了后头正院,见一群人正在一棵树下仰着脖子,嚷嚷着:“慢点!”“小心点!”“别摔了!”……
他疾步上前,树梢露出一片红裙,杨盼扒在枝丫上,正在奋力够一只爬上树下不来的小白猫。
小白猫还是只乳猫,胆子小,“咪呜咪呜”娇滴滴叫着,爪子伸了伸,又不敢朝下走,反而向更高处又爬了两步,这下站在一根细细的枝条上,整个儿都晃悠起来,越发吓得“咪呜咪呜”乱叫。
杨盼骂道:“小笨蛋!胆儿小不说,还不长脑子!下来我揍你!”拎了拎裙子,往枝丫高处爬。
金萱儿直跺脚:“哎哟主子!就是只猫!就是只猫!这枝条这么细,怎么撑得住你这么重的身子?摔下来磕断你两颗牙!……”
杨盼不高兴:“我重吗?我哪里重?我爬树的能耐自小儿就锻炼的!”
金萱儿嘟囔:“爬树的毛病好容易叫沈皇后打改过来,如今没人管了,又无法无天了!”
她一瞥眼看见一边的罗逾,急忙说:“驸马快来劝劝公主!”
罗逾在树下仰着头对杨盼说:“你下来,我给你捉猫。”
杨盼回眸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事,你放心。”整个身子已经伏到了那根枝条上,枝条发出“咔咔”的声音,不停地摇晃,似乎真的要断了。
杨盼的脸落在一片阳光里,笑容满面,浑然没有害怕,脆声道:“罗逾,你在下面接着我哦!”
罗逾心里也有点紧张她,现在人都在树枝上趴着了,下又下不来,这样涉险,真怕她摔断了腿!他不敢这时候责怪她,怕她分心,只能在树下她的正下方张开双臂。
杨盼一点点向前够着,一边柔声呼唤她的小猫:“雪球,别怕,到阿母身边来。对,到阿母身边来,阿母会保护你!”
小猫像是听懂了她的呼唤,又像个调皮犯错的小娃娃遇见了慈母一般,慢慢挪移着往杨盼那里去。雪白的猫爪子终于够到了杨盼的手。杨盼几乎是一扑,把猫拉到手里。那根树枝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
下头的罗逾正好把她接在怀抱里,胳膊被砸得还有点疼。
紧张过后,她毫发无损,舒舒服服躺着,脚还晃啊晃的,抱着小白猫在他怀里笑得灿烂,抓着两只猫爪子对他的脸舞,淘气地说:“雪球,叫‘阿父’!”
今日被王霭气了一顿,现在被她吓了一顿,罗逾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扭头对金萱儿说:“把猫抓走。”
“干嘛?!”
“干嘛?”
杨盼和金萱儿同时问。
罗逾对金萱儿说:“我记得南秦的陛下教训你们公主时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是公主记性不好,挨的二十个手心很快就忘掉了对?现在出嫁从夫,少不得由我来担这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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