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南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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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浊正好打鱼回来,见到秦似魂不守舍的样子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扔下手中的东西,连忙上前,要是殿下知道秦似出了什么事,那自己挨罚是不可避免的了。

“小姐,你怎么了?”

时鸢把归浊拍开,让他先穿上衣裳再来,归浊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膀子,挠挠头,回去穿了衣裳。

“小姐,奴婢想,你是想到殿下了?之前北月不是说了吗,殿□□内的蛊毒是在中元节夤夜时分发作,可如都过去了一年,没有任何关于殿下出事的消息传出来,那就证明唐太医控制住了殿下的病情,你也无需担心。”

趁着归浊离开的间隙,时鸢不得已提起季旆来,只为秦似能安心。

这一年来,她眼见着秦似越来越瘦,原本就削弱的身子现在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她心底念着季旆,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旁人。

“时鸢,我有些担心他,怎么办,我想回京安看看他。”

“小姐若是想回去,奴婢陪你回去便是,只是小姐,身体要紧,要是殿下见到你这样子,铁定也会心疼得紧呢。”

时鸢话音刚落,院门口便传来了一阵男子的交谈声,其中一个是归浊,而另一人,却是远去了苗疆的安颜路。

安颜路称在回京的过程中经过南溪镇,正好遇上了余暄,本想着南溪镇这里适合炼药,于是提出和余暄借用房子一事,却被余暄告知小院已经借出,听闻借房之人是秦似,便过来了。

秦似知道安颜路去南疆为的是季旆体内的红妖蛊,照安颜路的神情来看,他已经寻到了蛊母的下落。

若是红妖蛊母死,那季旆体内的红妖也会随之泯灭。

安颜路说明来意,他原本是想炼药,但遇上了秦似,那边更好,秦似调香的技艺精湛,正好用于炼药,这药关乎季旆的生死存亡,需要精细控制,秦似再合适不过。

秦似和季旆的事情安颜路在和唐静的书信往来之中听说了全部,他看着已经拔高不少,却清瘦无比的秦似叹了口气,那个听到自己寻到了蛊母下落之后异常高兴的人,还要自欺欺人吗?

入夜后,墨敛居起了几盏灯笼,小院里变得明亮起来,秦辞和秦然两人在烛光底下温习功课,赵飞骊和时鸢在一旁分拣香料,秦似和安颜路在研究药方,归浊一人独自抱着东西在一旁玩乐。

原本归浊打算自己先回京安将安颜路回来的消息告知季旆,但被安颜路拦了下来。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自己稍微劝秦似两句,这孩子就会和自己回京,然后,就可以给季旆一个双重惊喜了,虽然自己带去的消息也可能是个惊吓,但是自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查清楚了红妖的来历,他再难以接受,也得接受这个事实。

安颜路之所以选择南溪镇,是因为南溪镇所依附的山,名为莫居山,莫居山地势险峻,却长着一种绝佳的药材,名为梵月,专门对付蚀骨散而生。

南唐所有的医药典籍之上均未记载有此种药材,这味药是他通过苗寨的朋友从境外探听回来的,那朋友告诉自己莫居山有此种药草,他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梵月还得交给归浊去取,这梵月和季旆身上的毒一样,会在夤夜时分开花,等夤夜一过,便会凋零,只有在夤夜时分将其摘下,其花叶才能得以保全。

自己又不会武功,让归浊去再合适不过了。

子时末时分,安颜路将归浊提了起来。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到夤夜了,你快些起来,去莫居山,采两株梵月回来,梵月在夜间会发出蓝色的浅光,一般长在峭壁上,这些都叮嘱过你一次了,不过现在我还要再告诉你另外一个要注意的事情,就是我那朋友说,梵月周围会有毒蛇守护,这花被称为神花,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那蛇咬到,若是被咬到了,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归浊不耐烦的推开安颜路,不想让他回京安是假,想差遣他去莫居山采梵月是真。

自己怎么说在这南溪镇也待了一年余,怎么会不知道莫居山是个怎样的山头。

南溪镇村民有言,莫笑莫居,笑则无命。

说的就是不要被莫居山钟灵毓秀的外表给迷惑了,近百年来,进入莫居山的人,除非你很厉害,否则无一生还,但偏偏,自己就是那个厉害的人,所以才被安颜路差遣去了。

换个方向想,还是有些受用的。

归浊费尽力气,取回了梵月,据他描述,守护梵月的是一条头部呈三边形通体殷红的蛇,若不是刺客长年累月而积攒下的经验,他恐怕早已命丧于蛇毒之下。

得了梵月,却还需要未破身的少女心尖血,秦似未曾犹豫半分,拿过腰间的匕首就往自己的中指上割去。

手指被割破,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雪白的瓷碗里,显得触目惊心。

此药的目的在于取出季旆体内红妖之时压制蚀骨散而用,红妖蛊母的下落既然已经知晓,剩下的就只是将人抓捕回京,只要等药一炼成,就不愁抓不到元凶。

至于蚀骨散的解药,还需要靠远走大漠的夏侯渊了。

就在秦似几人忙于炼药之时,夏侯渊和夏宁正骑着骆驼走在无边的沙漠之中,他追查来追查去,从大漠查到了燕国,从燕国查到了天竺,又从天竺回了他的故国,夏国,却不曾想,在夏国得到了关于那块蓝玉的消息。

他原本是想得到消息之后就进南唐将消息带给季旆,但因为他一直得到季旆还在清查许九年旧党以及季遥的罪行之后,将回南唐的时间往后延。

至于为什么会口干舌燥的骑着骆驼走在沙漠之中,纯属夏侯渊的个人爱好。

——

秦似离开的一年里,季旆挨过了红妖作乱蚀骨入髓,他要活着等到安颜路回来,将这南唐江山握在手里,然后去把那只逃跑了的野猫抓回来。

你心中若是无我,那你逃什么?

因为季澜和秦冽回京相助,诛伐许九年和其余臣子之事简单了许多,在清剿完许九年党羽以及彻查清朝中与其为非作歹的大臣之后,季旆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了季遥和官雪冷身上,官雪冷与季遥不同,这个女人沉稳睿智得可怕,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问题,但往往看不出问题的永远是最有问题的那个。

有关于秦似的消息归浊会按时传回京安,赵鄞呈这个十足的妹控在夜家小院寻人无果之后闹了两天绝食,要不是刚好赶上远在渝州的南千雁杀进了京安,估计现在的赵鄞呈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这一天天朗气清,季旆坐在榭台上,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醒世悟言,这是一素山人给他的启蒙之作,于他而言有着异常的价值。

东苑那边又传来南千雁咆哮的声音,南千雁自从来到京安,除了偶尔随红妆一起出任务,最多的时间基本上就是用来催婚赵鄞呈。

这一年来,季旆不知道听南千雁说了多少次‘你何时回渝州与我完婚’,他合上书,走下榭台,若是当年秦似没那么狠心离开,也许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了。

去年七月十四,夤夜如期而至,安颜路说过,夤夜是人在一天当中心灵最脆弱之际,红妖才会在煞气最重的那天,选择自己心灵最脆弱之际,企图摧毁自己的身体。

自己躺在床榻上,周围明灯似乎千盏,他只觉眼前一片光亮,隐约中还见到了秦似那张笑颜如花的脸。

他心中的执念告诉他,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把那只只会逃的野猫抓回来,然后打屁股。

那一晚,明明被红妖蚀骨的是自己,唐静显得比自己还要疲累,身心俱疲的那种。

那晚只有北月和赵鄞呈两个人在,若是自己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神志,就会出手伤人,单凭北月和赵鄞呈,没法控制住失去意识状态下的自己,想必唐静是怕因为秦似一事,加上那段时间枝节横生而出现什么问题。

如今一年已过,也不知道安颜路那边可否有了消息,至于夏侯渊,这人估计会等到自己快殒命的时候才快马加鞭的赶进京安。

他摊开归浊送回的信件,上面除了日常问安,还捎带了一件事。

秦似的美貌人尽皆知,窈窕淑女君子当好逑,南溪镇纨绔公子哥也不少,有几人甚至差了媒婆前去和赵飞骊说亲,季旆看到这,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满脸的笑。

是啊,他的囡囡此刻正在离他千里的地方生活着,那些公子哥恐怕不及自己半分,她连自己都能拒绝,还怕她不会去拒绝那些歪瓜裂枣吗?

季旆正欲收起信,却被赵鄞呈一把抢了去!

赵鄞呈飞速的看完信件,痛心疾首的看着季旆叫道:“殿下,你太过分了!这一年来似儿在哪在做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知道,你居然瞒着我们几个,害得我们背地里说你铁石心肠,三两下就把似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季旆皱眉,正欲提醒赵鄞呈他的河东狮在他身后,可赵鄞呈这会一心扑在那信件上,对季旆的欲言又止枉若未见。

后脑勺挨了一记暴栗,随即南千雁揪住赵鄞呈的耳朵,把人拎到一边去,朝季旆福身。

季旆心想,还好没作揖,不然真觉得这姑娘骨子里是个男的,好好的之敬被这姑娘弄折了。

“殿下见笑了,民女现在就把这只烦人的妹控苍蝇挪开,还殿下一个清净。”

赵鄞呈不干,他非要季旆告诉他秦似现在的住处,季旆知道要是这人一旦得知,肯定立马不见人影,那南千雁的希冀又要落空,为了以后妯娌之间的和睦,他决定隐瞒到底。

“这样,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先回渝州和南千雁成亲,等安颜路回来,你再回京安,这边有北月他们就够了,你在与不在,似乎也没多少区别。”

季旆看着南千雁追在赵鄞呈屁股后一年只为成亲一事,突然有些佩服南千雁的执着,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在对方离开的情况下,断然不会等上这么多年。

赵鄞呈一愣,虽然他打心底里喜欢南千雁,但是还没想过要成亲,因为一旦成了亲,自己要在京安寻一处宅子住下,冠名为赵府,这样的话自己就不能留在东宫了,那自己还算哪门子的太子护卫?

“之敬,孤问过南姑娘,你与她幼时相识,既是青梅竹马,你应当记得南姑娘今年生辰一过,就十八了,寻常女子哪个不是在及笄之前就已经嫁为人妇了?若是你再这般逃避下去,只怕南姑娘会受人诟病,从小到大追着一个根本不想娶她的人,蹉跎青春。”

听了季旆的话,南千雁不免有些动容,这么多年来,她确实是一直追在赵鄞呈身后,他从未丢下过自己一个人。

但在自己七岁那年,赵鄞呈被赵将军送走,此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再后来,自己听闻赵鄞呈做了太子伴读,亦是太子身边的护卫,自己就拼命练习武艺,只为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幼时的承诺记到了如今,他们一个人也没忘。

是啊,谁能有两次青春,蹉跎过了,剩下的就是后悔与泪水,百年之后,抱憾而终。

赵鄞呈默默地拉过南千雁的手,“殿下,属下想,能不能,能不能在京安成婚,请你当主婚人?”

季旆一愣,自己还未成过亲,就要给人当主婚人??

“可是景安静既无你二人高堂,也无乡里亲戚,只有玄镜门和凤栖遥一干人,怕是会委屈了南姑娘?”

南千雁摇摇头,“多谢殿下抬爱,民女不在乎那么礼节上的东西,其实也并不是非要让之敬娶我,只是殿下,女子与男子终究不同,若是民女过了桃李年华,那就不会再嫁给这个曾经许诺娶我如今却一味逃避的男子,我们女子,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一个男人成熟、长大,你不需要多懂事,但你应该懂我,为何要你娶我。”

不可置否的,季旆又想起了远在南溪镇的秦似,今年,她已经及笄了。

“既然如此,那孤便让太傅与礼部的人选一个吉日,让你二人完婚。”

南千雁满脸的喜色,赵鄞呈脸上也是笑,年少时的承诺,终于兑现了。

离安颜路所说的时间只剩下了一年,这段时间以来,季旆的身体虽没多大的恶化,却也渐渐的有了衰弱的苗头。

夜间总是不能安睡,红妖游走的范围开始扩大,从脸上,已经蔓延至了胸前,唐静再怎么内服外敷针灸三管齐下,也束手无策,若是安颜路再不回京,他唐静,怕是要以死殉国了。

正巧季旆让二人完婚之际,唐静背着个药箱走了进来。

于是乎刚进宫的唐静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又被季旆赶出宫去请陶兴朝进宫,唐静原本不大乐意,但是想想这事关兄弟的后半辈子,还是哼哧哼哧的出宫去了。

在东宫快要迎喜事的时候,乾清宫却有些死气沉沉。

这一年来,季弘的身体衰弱得厉害,一日不如一日有精神,他甚至连上朝的力气都快没了。

官雪冷命太医院从御药房拿最上等的药材去给季弘调理身子,却都无用,她整日整夜的守在季弘身侧,后宫妃嫔无人能做到如此地步,人人都称道皇后娘娘与陛下实乃伉俪情深。

而个中的内情,知晓的,却只有二三。

夜色渐深,宫门宵禁已过,而宫墙上,出现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极速朝着乾清宫而去,几个起落之间,便出现在了椒房殿内。

殿内的季弘还在沉睡,官雪冷一见到来人,遣退周围的宫女太监,将来人引到了侧室之中。

官雪冷保养得极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娇艳,来人却无暇欣赏,他坐到她对面,有些急。

“我已经暴露了,相信他的人很快就会将我捉拿,我有预感,你也被他发现了。”

官雪冷的手微微一顿,总有云开月明的一天,只是这一天,似乎来得早了些。

“是吗?看来他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当年陛下就不应该将玄镜门交给他,那么强劲又难以祛除,真是搬起石头砸了我自己的脚,原本以为十年前能让狐河杀了他,却不曾想他出尔反尔留了他一条性命,再者,五年前若不是……”

官雪冷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有人来了。”

他起身躲到一边,尽量敛去身上的气息,官雪冷整理好心情,脚步轻盈的来到了椒房殿内。

季旆正站在季弘床边,两张相似的面容放到一起,官雪冷竟是一阵厌恶。

她恨季旆,因为季旆,她不得不留在那个男人身边,与自己的心上人生离。

她恨季弘,因为季弘,她不得不为了保住那个男人的性命,上了他的床,怀了他的龙种,还要为他生下那个罪孽深重的人,她恨。

但她忘记了,她最该恨的,是她自己。

季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明知是官雪冷,却还是回过了头。

他看了她一眼,蹙眉,随即离开了椒房殿。

官雪冷看着季旆远去的背影冷笑起来,现在知道感念父子情深了?

当年自己为了流掉还是个胎儿的季旆,喝过滑胎药,喝过红花,戴过麝香,他还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出生,一出生就深得季弘疼爱,也许是因为他是季弘膝下第一个皇子。

她旋身来到季弘身侧,掐住他露在外面的面,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季弘的皮肤之中,可龙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官雪冷忽而大笑起来,“季修齐,你想不到,你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终是与你反目成仇,但唯一令我遗憾的是,他居然没有亲手杀了你,你这样的人,德不配位,你何来能耐做这天子,棒打鸳鸯,让我与心上人生生别离,你良心可曾痛过半分?”

龙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官雪冷走上前,拿起季弘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季弘依旧没有反应,官雪冷笑笑,取下发髻上的发簪,掀开季弘的龙被,朝着季弘的大腿刺了下去。

见他还是毫无反应,官雪冷将带血的发簪簪回了发髻上,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将手帕丢进了香炉中去。

谁也没发现的是,在官雪冷转身下了龙床的那一刻,床榻上的人睁开了双眼,痛心却又怨恨地看着她离开。

官雪冷熄灭了所有烛火,离开了乾清宫,回了翊坤宫,翊坤宫内,方才那人在等着她。

“你为何要多此一举?若是被季旆发现季弘身上的伤,你要如何解释?”

“将死之人,何患?”

官雪冷不理会他的担心,自顾躺到了罗汉床上,她忍得太久了,久到她好像要开始忘记当年季弘给自己带来的伤痛了。

“正是因为是将死之人,所以不能掉以轻心,我决定先将体内的东西先毁了,否则被他抓到,就很难再次将他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你我也不会有机会的。”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还有,你进宫,没被他的人盯上?他现在一直在调查我,他的人散落在皇宫每一个角落,现在还不能被他抓到把柄,否则前功尽弃。”

那名男子笑了笑,“亏你还知道其中利弊,北星宇和你,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不过很快,你们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听闻这些话,官雪冷的冷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最好先祈祷他的人抓不到你,若是被抓到,我也帮不了你,毕竟,当年是你留下了这个后患,你明知道将他留下不过是放虎归山,你还要那么做,说到底,这都是你自找的。”

男子不再和官雪冷理论,他看了看外头的天,原本月色如水的夜空,早已变得乌云密布,这京安城,在安静蛰伏一年之后,又要开始骚动了。

时间是个最不负责任的人,他只管往前,却不曾停留,管你有没有做好送他离开的准备。

梵月一炼,就炼了一月余。

秦似本以为等梵月炼成,就可以入京安了,但安颜路却说还有人要等,于是又在南溪镇待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安颜路所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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