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季白从郑家出来的第二天早上早早儿的就起床做早点,顺便给小丫头熬药。
夏天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也就四五点钟,老头和池小静都没起来,他就自个儿把饭吃了,然后把早饭放在炉子上热着。然后将齐老头的一个买药用的二手三轮车上上下下都擦干净了,就打算骑着这个先去镇子外头那个铁厂转一圈儿。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池小静才揉着眼睛出来洗漱,她两只眼睛迷迷糊糊的,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袍,脚上趿着一双卡通小熊凉拖鞋,抬头看季白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睡意。
“你干嘛去啊?”小丫头的声音都黏糊糊的,走到压井旁边打水洗脸,然后站在那儿咕嘟咕嘟的漱口。
季白看了她一眼,觉得挺想笑,没想到池晟柏那人还能有个这么精致柔软的小妹妹,她不知道什么原因剃了寸头,两只小耳朵肉嘟嘟的,看上去很好捏。
季白伸出手去,在小丫头耳朵上捏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拿气筒给三轮车打气。
“出去捡破烂,你去吗?”季白看着池小静,眼里带几分戏谑,眼见小丫头果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这孩子哪怕现在被池晟柏藏了起来,也保准是被被宠着长大的,从小不缺吃穿,这会儿眨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季白。
池小静摇摇头。
季白笑了笑,伸手把小孩儿嘴巴子上的牙膏沫擦掉,然后说:“看不起我吗丫头?可是如果我把捡破烂卖的钱给你煮红烧肉你吃吗?”
池小静赶紧又摇头,感觉被季白触摸的皮肤上麻麻痒痒的一块,季白手上有常年干活儿生成的老茧,指头细细长长的,掌心却格外粗糙。
“行了丫头,我出去了,别忘了饭前喝药,中午给你做好吃的。”毕竟以后要日日和池小静相处,小孩儿看起来挺好相处的,但如果一心看不起季白的所作所为,倒也是挺尴尬的。
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了,季白骑着小三轮车出门,镇上的中学还没上课,门口已经三三两两的出了一些早点摊子。季白停下看了一会儿,在一个卖煎包的小贩那里买了两个煎包,五毛钱两个,跟婴儿的拳头差不多大,素馅的里头稀稀拉拉几块鸡蛋,更多的却是豆腐和韭菜。肉馅的里头大都是肥肉屑,季白吃了两口,味道实在不太好,但买的人却挺多。
豆腐脑八宝粥炸油条,早起的镇子口当真是什么都有,季白几口把两个包子吃完,心下了然,嘴里哼着歌儿晃晃悠悠地走了。
铁厂周围看着挺荒凉的,这时候也没什么人,这地方早在年前就荒废了,被人们疯抢了几个月,到现在不仔细找已经找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季白把三轮车锁在厂子门口的一棵大树上,然后徒步走进去。
这厂子效益不景气,但绿化还是不错的,季白记得上辈子他也曾经跟着别的小孩一起来捡过废铁,一大块好不容易扛回镇子里去,扛的他汗流浃背腿都肿了,却能卖上几块钱,小孩子们大热天的能买上许多根加了奶的冰棒,吃起来香香甜甜的。
那时候季白总是兜里揣着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块钱舍不得花,到最后还是被郑雍抢了去。到后来季白每去一趟铁厂,卖了东西就直接到市场上买一块猪头肉,一边走一边吃,回家的时候嘴上油光光的,东西吃进肚子里,哪怕再和郑雍打一架也是美的。
进厂子走不到一百米左拐有个小圆门,他还记得上辈子直到两年后大寮镇被提上了海川开发的日程,这地方搬了新的厂子过来,那些工人们才发现离这这厂子不远的地下废弃仓库里头还放着几吨的劣质钢条。
当时镇子上的人几乎是一拥而上的在抢那些钢条,郑雍为着这个还和邻居家的小孩儿打了一架,把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脑袋磕了个口子缝了三针,到最后郑大山把季白推出来顶罪,直到季白也被那比他小了三岁的小孩子也打的鼻青脸肿才作罢。
他凭印象往里走,走到厂子最后方的一个小厂房里,这房子里头光秃秃的,连有些需要焊在地上的小零件儿都被人抠走了。到处都静悄悄的,季白抄着手,缓慢地往里走,一切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厂房里有个小后门,常年上着锁,季白曲起手指敲了一下,立刻被灰尘落了个满头满脸。上辈子这地方后来大概是被人撬开了,但现在确实锁着的,季白只得又从厂房里头退出来,绕过整个厂子往后走。
离厂房不远的地方有个小仓库,隐在这厂子常年无人打理的绿化带后头看起来甚为不起眼儿。仓库门上有把大铁锁,早就已经锈迹斑斑,季白透过窗户往里看,里头果然是成摞码着的钢材。
季白退后几步抿着嘴角,盯着铁门上那把大锁,现在身边儿什么工具都没有,大门打不开,他总不能砸碎玻璃翻进去,就算是能翻进去,他抱着那么一大堆沉重的铁蛋蛋也翻不出来了。
其实上辈子季白是会一点点开锁技术的,最简单的锁他都能打开。池晟柏锁他栓他太多次,这种老式铁索对季白来说简直是轻描淡写一盘菜。
可惜手头没工具。季白叹口气,四下找了找,找到一块大砖头,使劲儿朝锁头上面砸了几下,没想到这锈迹斑斑的老式锁还挺结实,转头都被砸的直往下掉粉末,这锁还纹丝不动。
上午八/九点钟季白又骑着个空三轮车回家来了,池小静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井水把她的手指头都泡的起了皱,小丫头眼眶红彤彤的,看着像刚哭过的模样儿。
“怎么啦丫头?”季白把车停在院子里,过去摸了把小孩儿的脑袋,顺手把她手里的衣服接过来接着洗,他这话虽然是冲着池小静问的,却是看着齐老头。老爷子这会儿没事儿人似的,正端着碗八宝粥蹲在门廊上哧溜哧溜的吃,碗里头还有几大块麻辣萝卜干。
听见动静老爷子抬头看了季白一眼,立刻朝屋里头喊了一声:“我家小子回来啦,我这眼不行了,瞅不太清楚,叫阿白给你看看。”
“阿白,你去洗把手,季白来给池家小子看看伤,把我那药酒拿出来,瞧这小子伤的都是个什么地方,季白你给他推两下。”
当季白看见光着膀子从屋里走出来的池晟柏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赤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匀称而充满了爆发力,腰身儿却还带着少年的轮廓,一双眼睛深而黑,居高临下地盯着季白看。
季白猛地低下头,脸颊上火烧火燎的。果然,回忆果然是不受控制的东西,这身子季白上辈子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几乎每次接近的时候这副身体上都是带着欲/望的,可却不知道他年少时候也是这么的,这么的青涩。
“啊呀!池家小子你怎么出来了,去去床上躺着去,阿白你把我薅猪毛的那个镊子拿来,给他把背后的玻璃碴子挑出来。”这时候齐老头一边喝粥一边大声喊,季白好笑,老头常常拿自个儿拨楞药材的器具以使用,医用镊子给他薅过许多次猪毛。
池小静听见声音从井边下来,跑到季白身边儿来,水汪汪的眼睛带着湿意,一副要帮却帮不上忙的可怜样儿。
池晟柏依旧站在门口不动,像是在等着季白,季白沉默了一下,朝他走过去,抿了抿嘴角说:“让我看看伤。”
然而池晟柏却并没背过身去,等季白走到跟前,一把将他扯过去,然后伸手关门。季白身后的池小静本来想跟进来,却被嘭的一声关在了外头。
池晟柏用力过猛,季白的下巴磕在池晟柏的胸膛上,又听见他关门,屋里连盏灯都没有,猛然间隔绝了天光暗下来,这感觉令季白不可控地想起上一世的一切,一瞬间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猛地从池晟柏胸前抬起头,鼻端还是他带着少许烟草味儿的皮肤气味,他往后退了两步,皱眉看着池晟柏。
池晟柏看着小孩儿突然间像炸毛儿的兔子一样蹦出老远,这种不知所以然的防备姿态让他摸不清头脑,但现在明显不是细想的时候。他背后都已经麻木了,本来齐老头已经给他撒了点止血的药等季白回来,但刚刚他不知怎么听见季白的声音就跑出来,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现在还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汩汩的流出来。
“伤在后头,不太好看……”池晟柏说,伸手指了指自己后背:“我不想让小静看见,你害怕的话我可以自己弄。”
“我来吧。”季白抿了抿嘴角,抬眼看着他,晓得是自己反应过激,他去齐老头的宝贝箱子里头拿了药和纱布,让池晟柏趴在厅里的老藤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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