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场闹剧最后以老太太倒戈告终,郑大山怔怔地看着季白,又回头怔怔地看了看老太太。
“妈,你说什么啊?啊!”郑大山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事儿一样,捂着脑门子大笑起来。
“这是你儿媳妇儿!你这么两句话就放她走啦?老太太,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看着瘫在椅子里动弹不得的老太太,心里头突然升起一股子邪佞的恶念来。
季白冷眼看着郑大山,知道他这个念头闪过就必然不是什么能再轻易放下的事儿,他看着老太太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一摊沉重碍眼索然无味的包袱。
季白又看了看老太太,见她浑然不察自个儿儿子的心理。浑浊眼里流露出一点点看似精明狡猾的光。季白当时就在想,他为着老太太这个眼神感到悲哀,这辈子也不能让齐老头露出这个表情来,最好能让老爷子永远蛮不讲理,自以为精明的过上一辈子。
“这是你媳妇儿!我还是你妈呢!你要是个爷们儿就好好顾着自个儿剩下的家吧,郑雍,郑雍!出来推奶奶进屋!”
小胖子本来就趴在门口偷听,早就闲不住想冲出去凑热闹了,奈何郑大山积威甚重,他只能老老实实呆着。这会儿得了奶奶的令跑出去,当即就朝着季白吐了口口水。
“呸!——咳咳咳咳……”他这一口吐的太猛,没沾着季白反倒把自个儿呛了个面红耳赤。
老太太不欲多说,于芳玲心意已决,人群里偶尔有人窃窃私语,句句都是离了好啊,离了就消停了。郑大山就是再不甘心,也知道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说出的话到底是没法儿回头了。
季白嘴角上翘,站在窗户边儿上,点了点下巴,示意于芳玲进屋去收拾东西。他自个儿在郑家只剩下一箱旧书,进门儿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的东西八成早被扔了。
小胖子坐在房间角落里,面前是一大堆撕成碎片儿的纸屑,季白只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他那些可怜巴巴的二手三手四五手书几乎一本一本的都不见了踪影,全部在郑雍幼稚的挑衅行为下成了尸体。
这下好了,季白身无长物,连郑家的门儿都不用再进。他瞥了眼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的郑雍,面无表情的撇过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太亲自把户口本翻出来扔给于芳玲离婚,郑大山从头到尾赤红着眼眶,看着季白娘儿俩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啖肉食血。季白当着他的面儿拿出齐老头的存折,老太太看着上头那一小串零眼睛就冒了光。他不怕郑家人拿着钱不办事儿,大门开着,他们这一家人日日闹,闹的人人都觉得索然无味,但结果闹到了尾声,大家却都要来凑畅热闹,好像是要收个尾似的,顺便倒是给季白当了证人。
郑大山伸手要来拿,老太太却先一步抢了过去,立刻死死地盯着老太太看。老太太当没看见他那个隐忍不发的表情,直接把存折塞进贴身儿的上衣兜里。
接下来再有什么事儿就和季白没干系了,他抄着手站在旁边,众人脸色真真假假分清了也只当一场闹剧。
于芳玲看着季白真的拿出钱来,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却也并没吭声。
到了回家的时候,于芳玲不相信事情就这么完了,她跟在季白身后,几次想要伸手去扯季白的袖子,但没等她动手,季白就回过头来。
“妈,最后一次了,下午你自己去吧,齐爷爷昨天摔了一下,我得回家看着他。老太婆说话算话,郑大山不敢食言的。”
季白最后回头瞧了于芳玲一眼,沿着她和自己一样带点儿婴儿肥的下巴朝上看,看到那一双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于芳玲觉得劫后余生,季白哪里又不是呢。事到临了了,季白觉得好像本来压着几千斤东西的胸腔猛地被掏空了,整个人像是得了高原反应,晕乎乎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可他心里头终究还是要住进别的人别的事儿来的,最起码齐老头早就在这儿扎了根儿了,经过了上辈子,季白在明白不过了,活着比死更难。
上辈子最难得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死,碰上池晟柏的强迫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死,可后来还不是都熬过来了——他离开郑家了,上了大学了,过了自个儿梦寐以求的生活了。至于池晟柏,季白想起他就有点儿头疼,七年呢,七年意味着什么呢?
不过苦尽甘来苦尽甘来,谁能活到这世上就事事顺心呢。现在他还不容易活回来了,他的生命正在努力的拐着弯儿向上走,他正预见到了蒸蒸日上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化作了满腔的力气,恨不得从胸口呼号而出。
季白彻底成了齐老头屋里人的时候,简直是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反正老头一点儿不嫌弃他。
小巷子里一如既往的逼仄潮湿,走到尽头才能看见齐老头的房子。朱砂和甘草永远不听话,喜欢跑到垃圾堆前头找吃的。季白一手一个把猫拎到肩膀上,心想这俩小东西将来也是他的家人了,得把巷子里的垃圾清一清,为着这俩小家伙的身体健康着想。
刚踏进门就看见齐老头坐在他那张老藤椅上头喝茶,一看见季白进门,立刻偷偷往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季白皱了皱鼻子,瞟了齐老头一眼,然后从他身边儿走过去,轻描淡写地说:“我以前还听说过,一个老太太吃多了糖,结果得了糖尿病,临死前嘴歪眼斜的别提多痛苦了,关键是脑筋还不清楚,并发症什么的也一并来了,拖累家人朋友,唉!”
齐老头听的嘴角抽了抽,赶紧伸出手抹了把嘴角的糖渣,结果没料到季白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路过他进屋里去了。
老头有点儿受伤,又被刺激了一下,紧接着再被季白无视,突然就委屈了起来。他把偷偷藏到背后那一盘花生糖糕老老实实拿出来搁在桌子上,然后轻飘飘底气不足地喊了声:“季白。”
季白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齐老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桌上的花生糖糕说:“不是不让你吃,昨儿晚上没刷牙吧,吃这么一大堆你不会难受?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连人家池小静都知道不过量,还老中医呢,谁敢信你啊,拿过来。”
老头看模样委委屈屈的,依依不舍地把盘子递过去。池小静在一边儿听见了偷笑,老爷子老脸一红,讪讪的不再说话。
晚上季白杀了老爷子拿回来的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炖了锅鱼汤。鱼汤炖的又鲜又浓,上头咕嘟咕嘟泛着百花儿。
季白先给老爷子盛了一碗,又给加了点儿剁碎的香菜葱花叶子,又香又美一大碗。
“喏,这个可以多喝。”说完又转手给池小静盛了一碗。这汤煮的时间长,鱼肉都碎了从鱼骨头上脱离下来,季白又捞了慢慢一大碗鱼骨鱼肉鱼头,朱砂和甘草也好好儿饱餐了一顿。
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季白最后一个坐到饭桌上,看着齐老头和池小静,居然颇有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感觉。小孩儿饭前喝了一大碗中药汤,这会儿一点也不饿,但她一向很给季白的手艺面子,歇了一会后又喝了一大碗鱼汤,吃了半张鸡蛋饼,一肚子都是水,走起路来都逛荡逛荡的。
到睡觉时候季白才发现齐老头居然已经手脚快的把新床搬回来了,就摆在齐老头卧室旁边那个小隔间里,屋子已经被老爷子收拾出来了,可哪怕这样也不大,摆了张床就几乎没下脚地方了。
季白瞧了瞧,床倒是挺大,但等季白坐上去,床板子立刻吱扭吱扭开始响。
齐老头一愣,立刻就有点儿不满,大骂道:“什么破玩意儿,卖鱼那阿胜听说你要来咱们家住还替我高兴呢,居然就给了这么张破玩意儿!”
季白只得又哭笑不得地安慰老头子,想这床老头子指定也是掏了钱的,阿胜家业不富裕,能帮一把就挺好。何况他觉着就这么一晃一晃的倒也没什么,起码比郑家那张好多了。
“没事儿齐爷爷,这多好啊,我就喜欢带响儿的,我自个儿当个摇篮曲儿听,你瞧瞧,这床头还雕花儿呢,呦,龙凤呈祥!”
齐老头撇撇嘴,一晚上念念叨叨的不肯好好睡觉,闭上眼睛还在说明天买鱼让阿胜给他便宜些云云。
季白多久没经历过这么个安静宁谧的也晚了,朱砂和甘草似乎都瞧上了季白这张大床,季白本来个子就小,而且瘦,躺下去之后旁边儿还留着好大空位,两只猫崽子就蜷在他脚边儿,毛茸茸的一大团,软乎乎的不吵不闹。
等今天过去,季白已经想好了,池小静那儿有现成的初中课本,他借来翻一翻,等这学期过去,季白就去学校里头报名。
这年头说是九年义务教育,但镇子上唯一的学校确实要收学费书本费的,收的不多就是了。至于学费钱不能再让齐老头出,他刚朝水坑里扔了老爷子半辈子的积蓄,就按照他之前打算的,来钱的路子太多了,开学前挣出百来块钱还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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