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走过来小声回禀:“报告大人,适才船舶靠岸时,珍嫔娘娘送了一盆莲蓬给宫里,里面有一封书信,除此之外再无异动。”
骆其堃站在船头凭栏而立,他本就生的潇洒,此刻立于长风琼浪之上,越发显得风姿英才,遗世独立。
他下颌抬了一下:“知道了。”
那锦衣卫小哥还有些迟疑,他问道:“指挥使,那封信可要打开?兄弟们有的是办法掉包。”
骆其堃摇了摇头:“左右不过儿女私情,皇上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沾。”
那锦衣卫自打骆其堃做副指挥使时就跟着他,向来看不清他的性情好恶,不想这一次,却隐约感觉到了指挥使大人,似乎心情不佳?
他犹豫了下,便低声告退。
骆其堃凝视着船头敲击起来的万千雪浪,心里苦笑了一下:莲子?怜子。没想到珍嫔和皇上如此……伉俪情深。
他早就知晓她就是珍嫔。
见到她的时候,她说自己姓苟,他略一思忖,就知道她是谁,行伍世家的苟家为了表忠心,将自己家嫡出的二小姐送进了后宫,这一招棋说不上太高明,据他打探来的消息,这位二小姐自小跟着在边疆被养的粗野难驯,跟京中的闺秀不同,因而在宫中也不怎么受宠,这么多年,也只是个嫔位。
他原本就没安好心。
他先是想着,既然宫中妃嫔众多,那么不受宠的闺怨十足,若有个长相英俊的男子稍加示好,那便可以快速打消对方戒心,获得情报。
施展美男计,他不以此为耻。
自尊是什么?不忍又是什么?他只知道,若是不狠下心肠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便只有去死。
他十几岁时为了爬出炼狱,一刀结果了那个给自己水喝的男孩子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底线可言。
可是潜伏在暗处听着珍嫔讲着江湖的传奇,他心里又有几分好奇。珍嫔的声音活泼、悦耳,语调里都透露着欢快和天真,这样的人,又怎么像深宫怨妇呢?
他当时还想,苟家不愧是功勋世家,独辟蹊径,在一群乏味的后宫女子里,有这么一只百灵鸟般灵活的女子,皇上肯定眼前一亮。
等跟珍嫔见了面,她像一只自由的小鹿,大眼睛怯生生的忽闪忽闪,一把长睫毛又密又厚,仿佛一把小刷子,在他心里刷啊刷。
她讲话又风趣幽默,言行却天真幼稚,不知道防备着别人。骆其堃当时心里滑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醋意:想必皇上将她保护的很好,她才能入宫许久还维持着少女的天真。
再以后,每一次都忍不住偷偷去看她,有时候鼓起勇气跟她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什么都不做,就默默在暗处盯着她。
直到最后一次利用她。
不得不利用。
他给自己找了诸多不得不利用她的理由,却在街上跟她碰面时心虚不已,连她的眼睛都不敢对视,他就那么从街上跟他擦肩而过。看着她从骨子里都透露出来的欢呼雀跃,他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再然后,他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可是有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她。宫里怎么样?她那么爱飞檐走壁,会被皇上罚吗?
夜里,他有时候会猜想她在做什么,她肯定会穿上夜行服,提着她的宝剑在紫禁城的屋檐上悄悄潜行。想到这里,他便睡不着,起身往屋檐上去,往紫禁城的方向张望,一望便是一宿。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直到阴差阳错,皇上命令他护送妃嫔。
他是看不懂皇上,历朝的皇帝都有的那些驾驭人心,玩弄臣子的权术,这位皇帝好像都不屑。骆其堃本来想的是在皇帝和魏忠贤离心离德时凑上去分一杯羹,可是没想到皇上遇刺后是冷落魏忠贤了,却自己建立了军事学校。
骆其堃就很急。这说明皇上根本就不信任锦衣卫。
他等啊等,终于等来了皇上第一次重托。
没想到护送的人居然是珍嫔。
更没想到在通州码头她跟皇上那么亲密。
他还未来得及被重逢的喜悦所浸透就被全身的醋意所席卷。可是下一秒他又立马反应过来了,珍嫔,是皇上的妃子,她跟皇上撒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再说了,她在深宫,若是不得皇上宠爱,那日子便难过的很。
刚才又有人回禀,珍嫔娘娘想念皇上,刚停泊岸边便送了河边亲手采的莲蓬给皇上,骆其堃就脸色更黯淡了。
他驰骋风雨多年,能在阉党和东林党争斗中全身而退,靠的自然不是儿女情长,可是如今朱烟寒信任,他更要尽职尽责,平安将这些人送到。至于其他的,便如这风,如这浪,消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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