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荀看完了,脸色愈发淡然,将那三张纸收好放进了袖筒里,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知县看到齐荀的模样,彻底纳闷了,心里打起了鼓来,不知道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大人,这是?”知县往旁边师爷身上看了一眼,想要从师爷眼里寻几个意思出来,可这会子师爷也是一脸懵。
“不急,先等等,天亮了再说。”齐荀态度平和,知县与师爷忙着陪了一脸笑容,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等到天亮,可也只能等。
幸得已经入了春,气候并非寒凉刺骨,衙门里的一群人以知县,师爷为首跟着齐荀在衙门大堂上干等,眼瞧着小福子被北三差人送了回去,连牢房里那些吴国人都被安置好了,唯独就没让他们屁股沾过板凳。
即便是心里有意见,可瞧见跟前的齐荀,站的就更冰雕子一样,人家大东家的都没有坐,谁又敢自个儿坐上。
起初知县还给师爷使了眼色,东一句西一句想与齐荀套近乎,可几次之后,都没见其回答,也就闭了嘴,忐忑地望着东方,等待日头升起。
自打进衙门之后,安娴便将小脸躲进了帽子里,一路被齐荀挡在身后,没给旁人瞧见的机会,深知自己的脸会坏事,先是在驿站,后来在西乡的街头,先后已有过两次劫难,谁能保证还有没有第三回。
纵然齐荀是天下的主子,万一也有那不怕死的,想博得个侥幸之人,殊不知听知县那么一说,还真就进了许家的狼窝,往日里觉得许氏那人说话做事不带脑子,定是随了父母,如今再一看,许家人怕是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嚣张的多。
一个小县城的官员,不效忠朝廷,尽想着办法走歪路子,宁愿不要脸皮如条走狗一般地去讨好许家,也不愿意挺直了腰杆做人,想必也定是许家人压住了小地方出头的机会,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安娴有些后悔,早知道许家如此自寻死路,许氏迟早都会成为黄花菜,她也用不着牺牲色相,去求齐荀休了她。
整个晚上,安娴一直躲在齐荀的身后,齐荀没坐,她也没往那椅子上坐,前半夜还是清醒的,到了后半夜,一颗小脑袋就撑不住,双腿也发麻,“咚咚”地往齐荀背心上撞了好几回。
“困了就去马车上歇息。”齐荀被安娴的身子压过来,冷如寒霜的脸才有所缓和,微微往后瞧了一眼,语气难得的温柔。
她自来瞌睡多,以往这个时辰,怕早就睡了,今日安安静静地躲在他的身后,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没见过她主动乖巧的模样,今日头一回见着,果然很逗人喜欢,安娴眼皮子沉,点了几回了,这最后一回实在撑不住,才倒向了齐荀的后背,至于他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不知。
齐荀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胳膊,站了大半夜,这回才抱着安娴终于坐下来,不去马车也行,坐这里睡一觉,他心里也踏实。
活久见,这回齐荀身边的暗卫又觉得稀奇了,想殿下之前连个女人的味儿都嫌弃,还曾与人说过,女人有何美妙可言?
如今这就是自个儿打脸,偏生他自己还乐在其中,不自知已经破坏了他之前说的那些规矩。
换作之前,他定会嗤之以鼻,寒着一张脸呵斥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成为体统。”
但现在他搂的挺好,抱的也挺好,丝毫没觉得有半点儿不对,北三的目光往那边瞟了一眼,身子斜靠在朱色柱头上,也不知道何时备的一壶酒,猛地往喉咙里灌了几口,模糊的夜色,似乎跟前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了。
“若是以我一人的幸福,能换来天下苍生的安宁,那我为何还要矫情?天底下感动天地的爱情多了,可最实在的,就是人活着,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陈国如此,天下的黎明百姓亦如此。”
那一日,他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不是宴会上的那首曲儿,而是这一句话。
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言论,可他活了这二十几年却从未听别人提起过,在纷争的乱世之下,能听到一句为黎明百姓着想的话,太难了!
酒壶见了底,漆黑的夜里,连半轮明月都瞧不见,唯有堂前的几盏灯,生出了淡淡的光,北三借着那抹光,看着堂前的人影憧憧,漂泊了好些年,一直没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如今他总算明白了,不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人在江湖本身就是身不由已,只要做了当下认为是对的事情,就算结果不如意,也不会后悔,比起虚名,人命才是最实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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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亮起了鱼肚,堂上的一堆人已经站成了东倒西歪,就算夜里没有冬季的寒凉,但也耐不住这么一整夜的站在堂上,知县捂住嘴,猛打了几个喷嚏,师爷正靠在柱前打瞌睡,被这几声喷嚏吓的一抖,瞌睡也立马醒了。
这一醒,又开始着急了,齐荀只让他们等,压根儿没说等什么,眼瞧着就天开了亮口,俩人立马打起了精神劲,直往齐荀身上瞧,可瞧过去也没瞧出什么来,齐荀跟前被暗卫围的水泄不通,从外面瞧,也只能瞧见齐荀安娴的衣角。
安娴活了这些年头,前面都挺顺畅的,活的有规有矩,可穿越过来之后,一次一次跌破了自己的底线,从来没睡过硬床,来了之后她也睡了,从没有合衣睡过,后来也破例了,从来没有和男人同过床,最近也和齐荀睡的好好的,从没有被男人抱着睡过,如今却被齐荀抱着睡了一夜。
安娴也是被知县的喷嚏声吵醒的,醒来后发现手脚发麻,能动的就一双眼珠子,齐荀干脆将头凑上去给她瞧,四目相对,安娴良久才磕磕碰碰地说,“我,我什么时候在你怀里的?”
这祖宗不可能抱了她一个晚上。
“平日里贪吃,倒是没白吃。”齐荀没理会她,此时他一身比安娴更酸麻,胳膊腿被她压了大半夜,如今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
安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齐荀挤兑了,脸色一阵难看,顾不及害臊,便出口顶了回去,“那不都是殿下愿意喂的吗?”
说完又觉得不对了,这话倒把自己说成了一头猪。
安娴知道自个儿的弱点,一旦心里着急,要使嘴上功夫掐,那定是掐不赢的,她还是适合秋后算账,这点她倒是和祖宗一样。
安娴清晨起来,脑子里本就懵,一声殿下叫完,自己没觉得什么,可周围的气氛就太不一样了。
安娴想着如何还击齐荀的那会,只听得外面一阵乒乒砰砰兵器掉落的声音,堂前站了一夜的衙门官差,手劲儿突然就软了,使不上半点力气,不仅如此,膝盖也软了,一排排地摊在地上。
先是官差,后来就只剩下中间的知县与师爷干杵着了,知县的耳朵在听到安娴的声音后,就出现了耳鸣,一直嗡嗡做响,连心神都被扰没了,与师爷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哀死样,眼前的房子都跟在转圈圈一样,让他摸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师爷膝盖着地,整个人软绵绵的,似乎撑不起身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头埋在地上,那模样就没打算再抬起来。
旁边的知县算是后知后觉的,所有人都跪完了,他才“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在了齐荀身前,“冤......”这么多年听多了冤枉这词儿,关键时候,想同那些人一样,说上一句,可话卡在喉咙口上,如何也吐不出来。
冤枉什么呢,给自己判刑的证词都是自己亲手写下的。
知县额头布了一层冷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身子抖成了筛子,想着那玉佩明明就是梅花印记,不可能有错啊,怎的就成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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