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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木措进入自己父亲的军帐中请安。帐中站满军士,年老的漠狄王赤着上身,身后巫医拿着铁钳,将漠狄王手臂上的箭只取出。

老漠狄王老当益壮,精神饱满。他喝一碗滚烫的马奶酒,嘴边胡子被浇得花白:“原二不是打仗的料。他心慈,心慈者不掌兵。他把自己毛病藏得最深的时候,也不过是打仗打得四平八稳。

“战场上一点险都不肯冒,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我们得知己知彼,他们大魏皇帝会满意这样一个元帅么——我听说,长安埋怨凉州军粮负担太重,凉州军却毫无建树。

“如果不是原淮野在朝中压着……原家在凉州早被换掉了。”

老漠狄王压下眉,沉思着。

他喃喃琢磨:“原家完了,凉州才能跟着完。”

凉州胡汉杂居,人人反骨,是个乱摊子。除了本就扎根这里的原家,长安世家既不愿、也无能收拾好凉州。

混乱的凉州,无人能压制的凉州,才对漠狄有意义。

木措向父亲弯身鞠躬,让老漠狄王回过神。老漠狄王问:“这次突袭,你可有遇到原淮野那个儿子?”

说到这里,帐中的漠狄军人们脑中同时浮现一张少年桀骜带笑的面容,让人不禁牙关发凉。上一次青萍马场那一战,原霁差点将老漠狄王的命留下……

木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说:“应该没有。那个人如果像父亲说的那般能打,我会把他的头颅给父亲取回来。”

漠狄王闻言大笑,起身走向一座小山般的木措。

他颇有深意地道:“凉州城里藏了一头狼,被原二藏了十七年,但是那又怎样?小狼崽子连牙都没长全,我的儿子却是可以杀狼的。何况我们还有秘密武器……木措,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木措附耳于自己父亲耳边,老漠狄王眼露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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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老丁,你生意都跑到这里来做了啊?”

原霁在营中逛时,冷不丁见到女郎和郎君们围着一个小摊主。他凑过去,便见到身上挂满货物、胖乎乎的胡人。原霁熟稔地称呼这人为“老丁”,这人却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大魏人的名字,唤作“丁野”。

丁野正热情地跟军营中的男女推销来自西域的新奇玩意儿,抬头一看原霁,便笑了。

丁野:“这不是你们军营难得开放,谁都能来嘛。小七郎上一次不是还问我怎么没有来自西域的新奇玩意儿么?我寻思着做生意嘛,这不行啊。我一咬牙,跑了西域一趟。这冒着生命危险背回来的货,当然也要让军爷们见一见嘛。”

凉州大部队已出去打仗、轮岗,如今在这里学凫水的兵士,说是学习,更像是放假。既是放假,自然是百无禁忌。女郎们都能进,何况一胡商?

丁野亮从鼓囊囊的背包里抽出一把弯刀,给原霁显摆:“波然国最新打的刀,漠狄人打武器全靠波然国,他们战场上说不定就要配上。你要不要买一把?”

原霁伸手弹了弹剑柄,略微笑了笑。丁野看不出他的神情代表什么,原霁已示意自己身后的束翼掏银子。丁野即刻眉开眼笑,快乐收钱。他收手时,手腕被原霁一把捏住。

原霁嬉皮笑脸:“行了,卖你个面子,你这破刀,我也买了一把了。我问一问你,你这里有没有卖些书的?”

丁野为难:“小七郎,我这样一个住在凉州的漠狄人,学会说大魏话已然不易,哪里认字?我不可能卖书嘛。”

原霁望天:“这不是出城在外,我随便问问嘛。何况我要买的,也不是普通的书。”

丁野恍然大悟:“你要的该不会是那种避火图?你直说就好,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如果是这种书,我就有……嘿嘿,是为了满足小七夫人么?”

原霁咬牙切齿:“也不是这种书!我只是问你,有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书,教人怎么追女郎、哄女郎的书!”

原霁这么点儿愿望,丁野真能满足——毕竟他来这里做生意,也盯着这里好不容易出现的女郎们。凉州女郎们豪放,她们的爱好,左右那两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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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捧着一本书,边走路边低头看。身后有人追来,一把抱住他肩头:“少青,元帅来信了!”

原霁不用抬头,也听出是赵江河的声音。而赵江河低头看到原霁在看的书,一时迷惘:《鸳鸯梦》。这什么?教人绣鸳鸯的书?

原霁自若地拿二哥的信盖在自己的书页上,打断了赵江河的窥探。

原霁将信往下扫,一边读一边告诉赵江河:“二哥说他来不了这边,今年没空放松了。漠狄王突然发力,玉廷关战事吃紧,漠狄王把所有兵马都调过去了。二哥打算留在那里。”

赵江河点头。

原霁对战事的敏锐,让他轻易从信中的只言片语找到不对的地方:“漠狄人有绕过玉廷关的法子。他们如何做到的?从哪里绕的?必须排查!”

赵江河心情沉重,点了头。

原霁神色一顿,抬了下头。

赵江河:“怎么?”

原霁:“你不觉得奇怪么——现在尚未入夏,漠狄军就大举进攻玉廷关。那他们夏天打算怎么打?过早将兵力耗在这里,如果攻不下,他们今年就不会有更充足的兵力了。两次三番,漠狄军今年有点太急了。”

他陷入沉思。

赵江河若有所思:“我们在关外的探子送回消息,说老漠狄王年纪大了,去年冬天生了场大病,召了不少名医。我估计这老头子快不行了……所以就着急了。”

原霁说:“想办法打探下这个老头子什么时候死……这个老头子十二个儿子,不知道谁会继承他的王位。”

赵江河倒很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原霁继续看信,却忽而脸色大变,骂出来:“艹。”

原霁将信纸往身旁人怀里一丢:“二哥说等秋天的时候,那个疯丫头要借我们的道出关,让我给人让路,最好跟着人好好学习……跟她学什么?我哪点不如那个疯丫头?”

赵江河喃声:“疯丫头?”

他一看信,立时心生崇拜:“原来是封将军!”

这世上若是不加任何修饰地去提“封将军”这三个字,指的只会是一个人,益州的云麾将军封嘉雪。

封嘉雪比原霁是要大几岁的,但再大几岁,人家也是职位只低于原让一人的、名满天下的唯一女将军。离开凉州,无人认识原七郎是谁,却无人不知封嘉雪是谁。

这般名气大的女将军,原家初时想给自家的七郎定亲,高攀人家。而今没了指望,原让只好答应封嘉雪的要求,愿意让出一部分军粮,作为原家违背婚约的补偿。

只是原让给出的条件很古怪——凉州可以给军粮,但是需要封嘉雪亲自来取。封嘉雪如果没有本事得到,凉州便不给了。

原霁臭脸:“二哥何必答应她的无理要求,还让她亲自来凉州一趟?她要粮,二哥便给。凭什么?我们有白纸黑字地交换请帖,应下婚事么?何必补偿?我凉州的军粮,也不够吃。”

赵江河也很奇怪,却只能说:“你二哥说不定另有安排,那都要到了秋天再说。何况封将军军务繁忙,也许不会来。即便她来了,你们小时候打过架的矛盾,也不至于这般大了,都化解不了?”

原霁冷静下来,淡声:“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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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确实忘了告诉关幼萱,他们会在这里待几天。幸好有金铃儿帮忙,帮关幼萱借来衣裳。前几日还好,虽然金铃儿送来的衣裳,在关幼萱看来风格有些新奇,但是凉州女郎都这般穿,关幼萱脸红一阵后,也能穿出去。

她娇娇小小地穿着精巧的翻领胡服,被女郎们夸一声“飒爽英姿”。

然而金铃儿这一日送来的衣裳,让关幼萱傻眼——丝纱所制的异域服饰,面帘潋滟,臂钏银亮。再加上脚踝的铃铛,孔雀蓝色的飞舞纱巾。

裁制精巧颜色瑰丽,质地轻薄无比……是胡姬舞女们才穿的那一类坦胸露腹的胡服。

关幼萱涨红脸:“我不穿。你是故意的。”

金铃儿趴在案上托腮,笑嘻嘻的:“穿嘛穿嘛。很好看的呀。这可是一位嫂嫂从西域定制来的胡服……那位嫂嫂自己都没舍得穿,听说你借,为了讨好原家,才巴巴送过来的。你不穿,让人家嫂嫂多想,以为原家看不上呢。”

关幼萱鼓起腮帮:“你整日给我穿这些奇怪的衣服……你故意打扮我!”

可是遇到漂亮肤白、又难得性情柔婉的女孩儿,谁不想打扮呀?

金铃儿面上装伤心:“我只是想让小表嫂快快融入我们这里呀。大家都这样穿,为什么你不肯?”

关幼萱害羞:“会露腰的呀。”

金铃儿奇怪:“小表嫂小小年纪,难道腰上有肉,不能穿?那倒麻烦了……”

关幼萱赶紧点头,只求金铃儿赶紧将这样的衣裳拿走。她面颊滚烫,想若是阿父和师兄知道自己穿这样的衣裳晃来晃去,他们会吓傻的。淑女再入乡随俗,也不能那般不讲究?

金铃儿遗憾地抱起金丝蓝缎的胡服,正要退出时,原霁掀帘而入,一眼看到了她怀中抱着的衣裳。

原霁看眼满面染霞、手背在身后往角落里缩的关幼萱,再看一眼金铃儿。

原霁未必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敏锐让他开口阻拦:“慢着……你将衣裳抱走做什么?”

关幼萱瞪大眼,跳起来:“夫君,我不要!”

原霁用一副“不要这样任性”的无奈眼神看一眼关幼萱,回头一本正经地对金铃儿说:“衣服留下,我夫人必然要穿干净的衣裳出门。”

他对关幼萱眨眨眼,做个口型——别怕,夫君来哄你了。

关幼萱傻眼。

她脱口而出:“哄人不是这样的。你是坏蛋!”

原霁望着她笑:“不尊重旁人的哄人方式。你也是坏蛋。”

☆、第33章

金铃儿心里害怕原霁。

原霁高瘦威猛,一身力气骇人。他分明就是那种野起来谁也驯服不了、无法无天的人……原霁一回营帐,金铃儿赶紧将衣服往关幼萱怀里一扔,口中嚷着“表哥表嫂我明日再来拜见”这样的话,一溜烟跑出去了。

关幼萱无辜地抱着烟蓝色、孔雀蓝色混在一起的清薄胡裙。

原霁一身黑色戴甲的武袍,威风凛凛地立在柱前,也不走来。

关幼萱对他扬起一个软弱的博同情的笑。

原霁回她一个痞坏的笑。

关幼萱:“你真的要我换衣服?”

原霁正儿八经:“我是为了你舒服。”

关幼萱想一想:“那你转过身。”

原霁瞥她一眼,关幼萱心跳砰一下,脸霎时更红。他却没说什么,真的听话地背过了身。关幼萱便一边盯着他的后背,一边一步步往旁边挪。她漆黑眼珠乱转,瞄准了出营子的方向。

关幼萱口上娇声:“我去换衣服了哦!”

原霁嗤笑一声。

眼看自己一步步挪得离营帐门进了,关幼萱再偷看一眼原霁那站得修长挺拔的背影。她抱着衣服盯着这几步的距离,毫不犹豫地向帐门方向跑去。

身后劲风袭来,关幼萱手指快挨到毡帘了,她人被一只强劲的手臂从后揽住,一把被箍抱住。

原霁搂住她挣扎的小身段,唇上扬笑,低头伸手捏一把她的脸。关幼萱又开始“哎呀”地叫,原霁笑:“傻不傻?跟我玩这手?给你十条腿,你也跑不过我。”

原霁自得:“我可是能赤着脚每天绕武威郡跑两圈的人!”

关幼萱嘶一口气。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体力与原霁的差距有多远……他一只手臂搂抱着她,她就挣脱不了。

他的气息灼灼罩来,关幼萱动弹不得,却被他搂得心慌意乱。她侧过脸不让他在她耳边说话,她胡言乱语道:“我才不跟你比跑步!你有本事和我比作诗,比画画,比、比……烹饪!”

原霁:“我不跟你比那些。我就要让你穿衣服而已。”

关幼萱眼珠轻转,眼波若流。在原霁看不到的地方,她打着主意,娇娇柔柔地换了策略。她声音比平时声调更软,是真的在撒娇了:“我不要嘛。那衣裳好薄,我不好意思,我从来没穿过那样的。”

原霁耳朵一烫,惊得差点后退。

他强忍着自己投降的冲动,心里恼江南女郎说话的声调,也太矫情了。原霁红了耳朵,心口发麻,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低声:“你只穿给我看好不好?”

他脑中想象她的样子,只觉得血液都开始热了。

关幼萱仰脸。

原霁:“夫君难道没有一点特权么?”

关幼萱偏头思量片刻,勉强点了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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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坐在案头,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兵书看。他心思不在书上,麻得僵硬的手指不断地去端杯子喝酒。那酒越喝,他心口的血便越燥。他耳力何止非常人能比,整个凉州军人,也找不到一个耳力比原家这个小七郎更好的。

于是原霁坐在这里,便能听到屏风里头oo@@细小的换衣声音。

这里不比府宅,没有里三门外三门地隔断声音,只有一张屏风隔开里外,对于原霁来说,与不隔也没区别。原霁开始后悔,开始挣扎。他坐这边半晌,忍不住低声沙哑:“好了没有?”

里头呜呜咽咽:“还、还没。”

原霁深吸口气,闭目平复气息,让自己脑中去想战局。但是一会儿,原霁忽然侧过头,向自己身后的屏风看去。屏风上影影绰绰倒映着一个身影,袅袅娜娜,被室中烛火拉长。

这样的身段,比亲眼见到,还要刺激。

原霁一刹那,就想到很多。例如很多个晚上,关幼萱睡着后不由自主地靠近自己,呼吸拂来;她微敞的中衣衣领下,白雪皑皑,清光起伏,对他这样夜能视物的人,何其动人……

原霁怔怔看了半天后,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屏风口。他出神又挣扎,低着头半天,忽然看到地上丢着一亮闪闪的物件……原霁低头捡起,瞬时目中光亮得骇人。

关幼萱在屏风内烦恼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在衣衫外的小腰。这胡服真是不讲道理,要她散下长发,用孔雀蓝色的纱巾罩住;还要她戴上臂钏、脚上系铃铛,小衣只到胸下,长裙只裹腰下,那样长的一段小腹与蛮腰,便都露在外头。

关幼萱努力地拉长小衣,也拉不下去。

原霁的声音忽然离她离得很近:“你腰链掉在外面了,我给你送进来。”

关幼萱惊骇地回头,瞪圆杏眼,便看到原霁手中举着一亮闪闪的串链,已经站到了她面前。关幼萱一时呆住,忙用发上的纱巾,罩住自己的上半身,警惕地瞪向原霁。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够他递来的腰链:“谢谢你,你先出去。”

她指尖要与他挨到时,他手指往后一缩。关幼萱看他一眼,心里更惧:他的眼神凶悍,像要喝血吃肉一般。

原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将她从上到下地看。女孩儿赤着脚,羞耻地低头连脚趾都往后缩,在他高大的身影下像个可怜幼兽一般瑟瑟发抖。原霁确实盯着她的美貌:

乌黑散落的长发不像真正的胡女那般卷曲,而是如世间最昂贵铺就的黑色丝绸一般散至腰下。孔雀蓝色与烟蓝色笼罩她,雾饕黄。她面上的面帘挡住了她的唇鼻,只露出一双秀美妩媚的眼睛。

这样反而衬得唇鼻更诱人。

还有她的臂钏、手链、脚链、铃铛……原霁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腰上。

如同一段清泓,一道窄细月光。月光与清泓交映,幽美至极。

原霁在军营,在凉州,不知见过多少舞姬胡女。她们或妩媚,或招摇,或楚楚可怜,或娇俏含妖……她们穿着大胆的胡服,或跳舞或唱曲,围着郎君们转。她们花枝摇颤,眼波流媚,一颦一笑都在勾着男人,诠释何谓“妖娆”。

她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原霁此时所见的关幼萱。

寂静帐内,屏风上映着一高一低的一双小儿女身形。片刻,小女郎捂唇惊呼一声,屏风上那道属于少年的影子矮了下去,贴住了小女郎的腰际。

原霁撩袍,单膝跪地,他这样的姿势,微低头,眼前白光潋滟,便是关幼萱的腰身。

原霁手中拿着那闪亮的腰链,仰头看她一眼,哑声:“我帮你戴腰链。”

他垂下目光:“戴上腰链,这衣服就穿好了。”

关幼萱抿起唇,他滚烫的呼吸拂在她腰间,激得她起鸡皮疙瘩,又想跳起逃跑。可是她不是傻子,她本能知道自己逃不了。她现在被一只狼崽子盯着,他优哉游哉地戏弄她,她是他掌中物。

何况……原霁是她夫君。

关幼萱给自己鼓劲,心想没什么的。

给夫君看一看腰,没关系的。

姆妈说,成婚后,夫君什么都能看……

原霁握着她腰的手虽滚烫,却力道平稳。他手绕到她腰后,真的给她耐心地系上腰链。原霁的手在她腰后轻戳了一下,关幼萱“啊”地颤了一下,原霁不动声色,知道自己好似戳到了小窝。

他在脑子里判断了一下位置,心里记住了。

关幼萱低头看挨着自己腰际的少年,她手颤颤地扶住身后的花架,只觉得每一次他的呼吸,都有一种危险感在向上提。关幼萱屏着呼吸,看原霁再拖拖拉拉,也终于将腰链系好。

关幼萱松口气,手搭在他肩上推他,支支吾吾:“你起来。”

原霁仰起脸,看她一眼。

他眼角下的两道疤在烛火下闪着妖冶的光,一瞬间,让关幼萱想到自己梦中那少年将军杀人时的凶狠。

不好!

关幼萱立刻向后退,但是原霁反应更快。关幼萱往后跳起的时候,原霁身子一纵,这么近的距离,他这番强硬扑袭的架势,一下子将关幼萱扯下来。她被他推倒,扑在了身下。

两人姿势变个样,原霁伏身压着自己的妻子,他束冠后微硬的乌黑长发,拂在他低垂的面颊上。

关幼萱小声:“……你要干什么?你、你能不能冷静下来?你这样子好吓人啊。”

她忧心忡忡:“你病了么?”

原霁绷着腮与下颌,他撑在她脸颊旁的手臂微微发抖,他额上渗了汗,眼尾赤红,勾起越来越狠厉的颜色。他脑子变得混沌不清醒,他忘了更多的思量,只有骨血里最原始的狼性控制着他,在他体内嘶吼:

他,想,要。

但凡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关幼萱是他妻子。他想做什么都天经地义。

脑中那根弦崩断,原霁一把扯掉关幼萱面颊上那波光潋滟的面帘,他掐高她的下巴,俯身就吻下去。同时间,他的手拢住她的腰肢,向自己怀里带。他清楚一切事情,他冷酷起来、急躁起来的时候,凶狠万分。

关幼萱瞪大眼睛,被迫张开的口齿间俱是陌生气息。她吓得发抖,眼眸泛起水雾,口上呜咽:“夫君、夫君……少青哥哥……”

她浑身僵硬,因脚踝被他握在手中,她的膝盖被他箍住。她不太明白这是做什么,可是出于身为女郎本能的意识,她隐约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进攻,冒犯。她不肯,便在他身下挣扎。

她害怕万分:“少青哥哥,你怎么了?”

原霁脸埋于她颈间,湿润的唇咬噬,想将这个甜美的小淑女吞下腹。他衣领散开,喉结轻滚,透着禁制而危险的美感。

少年急切地解自己腰间的革带,身子微微向上倾,离开了她。就这般功夫,关幼萱猛地在他撑在地上的手腕上咬一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时候,关幼萱抬手,就在他后背上狠狠按压一下。

后背上还未完全褪下的伤,让原霁一下子皱眉,嘶了一声。关幼萱真是个身段灵活的小丫头,趁着原霁皱眉的片刻,她就从他身下爬了出去。原霁抬头,见关幼萱赤脚跑开,还差点被她的长纱巾绊倒。

原霁“哎”一声提醒还没说出,关幼萱听到他的声音,跳得更快。她一把抱起花架子上的花瓶,抱在自己怀中,扭过头,自认凶巴巴地向坐在地上的原霁瞪眼。

关幼萱:“不许过来!你过来我就砸死你!”

原霁:“……”

他被这场惊变弄得呆住,然后终于从那种混乱的状态中回过了神。原霁看眼自己被自己扯掉的腰间革带,再看眼自己衣领下脖颈被抓出的几道红痕。他再看向关幼萱凌乱的长发,被亲得嫣红微肿的红唇,还有泛着水光的杏眼。

无一不彰显他方才做了些什么。

原霁呆住,脸色瞬间变得青青白白。

他一时生起巨大的恐惧感: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不是一直控制得很好么?难道他本性,依然摆脱不了原淮野的影子――就喜欢强迫女郎么?

带着对自己满心的自唾感,原霁怔怔地坐在地上而不动。

关幼萱观察他半天,见他颓废地垂着头,睫毛微颤。他的长发也有些乱了,这般呆坐着的样子,不复凶悍,倒莫名其妙多了许多可怜……关幼萱眨眨眼,慢慢地将花瓶在手中换个姿势。

关幼萱开口打破沉默:”我手好酸呀。“

原霁不说话。

关幼萱继续小声:“夫君,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强迫我了?你不强迫我了,我是不是可以把花瓶放下了啊?我手真的好酸呀。”

她停顿一下,可怜巴巴地补充:“而且我也不想用花瓶砸你。”

原霁:“……”

他抬头看她,脸上的僵硬还没退下,让他显得冷漠十分:“怎么不砸我?你愿意被我强迫?”

关幼萱沮丧而辛苦地把花瓶放回去:“我想了想,我根本砸不中你。你要是真想对付我,我根本瞎忙活嘛。而且我真的手好酸啊,好酸好酸呀……”

原霁盯着她:“又撒娇!”

关幼萱抿唇笑,看出他好像恢复正常了,她便小心翼翼地想重新靠近他。关幼萱心想养狼和养兔子应该差不多的,不管开头多么凶巴巴,最后都会听话地……让自己吃掉!

关幼萱蹲在原霁身边,托着腮要与他说话,原霁忽而目光一凛,伸手捂住她的嘴。

同一时间,帐外传来束翼紧绷的声音:“七郎,情况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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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翼掀开帘帐进来,他身后的“十步”拍打着翅膀,就向关幼萱飞去。但是关幼萱身前站着原霁,原霁抬起手臂,就挡住了“十步”,不让“十步”尖锐的爪子碰到自己身后的妻子。

“十步”不满地冲原霁叫。

束翼抬眸,隐约看到关幼萱一身蓝色纱衣,躲在原霁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跟他打个招呼。关幼萱的穿着好像很奇怪……但是束翼没空操心那个,他眼睛盯着原霁:“七郎,半个时辰前,我看天气不错,就放‘十步’出去捕食。‘十步’没到一个时辰就飞回来了,‘十步’带来消息,有一批铁甲军从北策马夜奔,正向我们行来,大约几百人。”

时间太紧,来不及换衣。关幼萱仍穿着清薄的胡服,只是堪堪躲在原霁身后,听束翼汇报军情。

原霁一怔,说:“这消息不归我收。我只是校尉,我没有调兵权。”

束翼:“我知道!而且这消息是‘十步’侦查带回来的,并没有其他侦查鹰送来消息。军中将士不信这个消息,他们没有得到调兵命令,北方一派太平……但是‘十步’不会看错的!”

束翼这时候不像个总跟着原霁玩的跳脱少年了,他急切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七郎,别人不信‘十步’,难道我们自己不信么?北方军营肯定出了问题!侦查鹰没有回来,说不定、说不定……全都出事了!”

原霁沉眉:“如果‘十步’看到的没错,那就是……北部营全军覆没,消息却传不回来。但是只是几百个人……”

束翼准确提醒:“身着铁甲。”

原霁:“漠狄军是没有能力装备铁甲的。如果是几百人……那也许是他们掩藏的一股精兵。北部营无声无息,漠狄精兵南下……是冲着武威郡而来。”

束翼着急:“怎么办,向玉廷关求助,让二郎派兵来么?武威郡不能出事。”

武威郡是凉州的大本营,是凉州最繁华的地段,是百姓群居的中心城郡。武威郡若是出事,不吝于一把钢刀插入凉州心脏,会让整个凉州军因此被动。几百精兵就想挑衅武威郡……

原霁烦道:“时间根本来不及!大部军队都在玉廷关一带,在北部大荒草原一带……北部营出事,不知西北营是否稳妥……”

而问题最关键的是――原霁说:“我没有调兵权。”

关幼萱在后听得懵懂,此时不由开口:“……没有不用调兵的作战方法么?”

原霁立刻回头看她,这一下,束翼也看到了关幼萱的装束,挑了一下眉:哇哦。

小七郎和小七夫人会玩。

关幼萱:“夫君,我不懂你们作战。但是你们真要作战么?你不是说没有兵么,连兵都没有,你要调兵权也没用啊。原二哥他们那边不知怎么回事,如果你们要在这里开战……是不是可以与将领们商量一下,不按军阶来呢?”

她天真地说:“事急从权,何况你是原家七郎。原家在凉州,不是最大的吗?”

原霁眼眸忽地亮起。

他蹙着眉,有了主意。他说:“北部营出事,玉廷关战急,漠狄铁甲精英不知目的为何……我必须给二哥争取时间。”

关幼萱仰脸:“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么?”

原霁俯眼看她,半晌,道:“有。”

他说:“帮我稳住女郎们。这里女郎各个出身不凡,任何一个出意外都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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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廷关下,原二郎亲率的军队和漠狄王在此交战。他们已战数日,漠狄军这一次攻势凶悍,丝毫不退。凉州军承受的压力非之前所能比,原让不得不从西北营调兵,援助玉廷关。

战场上,老漠狄王看着撕战的双方军队,嘴角浮起笑:自己在此争取时间,希望木措不要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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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水所在的这部分军营,在极小的范围内,向西南方迁了一里距离,将他们之前所围着的那面湖,让了出来。

那面湖名为“镜湖”,在月光下美轮美奂,女郎们对夜里迁移,都极为不悦。但是小七夫人让人传话,说夜里要办篝火晚会,镜湖边上有人表演歌舞。如此一来,女郎们便心甘情愿。

女郎们无所知的时候,开心地操办起篝火晚会。在女方这边嬉笑的时候,她们没有发觉,军营中的郎君们,悄无声息地从她们身边消失。女郎们只当郎君们也要给她们一个惊喜,她们对晚上的篝火晚会,充满了憧憬。

女郎们不知,她们被用作了诱饵。

是关幼萱所设,用来吸引南下漠狄精英军的诱饵――四面失去消息,军情阻隔,他们唯一的法子,便是抵抗,是不让漠狄人找到武威郡。

而在漆黑夜幕下,对凉州地形并不熟悉的漠狄人,是容易被女郎们的歌舞所引,踏入陷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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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和军营中所有人解释了他们与外面失去联系、也许整个北部营已经全军覆灭的消息。

原霁目光盯着这些全都年长于他的将领们,声音淡漠:“我们不知外界情形如何,虽传递消息出去,但不知援军何时才能知道消息。是以,我们不能指望别人来救。

“我们兵马不够,无法用军队的作战方式,那便按照我的法子来。我不用行使调兵权,并不算违抗军规。你们当我是原家七郎,听我调遣便是。十步侦查来的消息,是敌军全戴上了铁甲,那我们的优势便失去了……

“我现在命令诸位,全都褪下铁甲。赵江河,你带一队军去保护那些女郎。其他所有人,都跟着我走。”

众人哗然不安:“铁甲是我们最重要的自保武器,你让我们摘掉,这怎么打……”

原霁笑。

他当着这些将领的面,脱掉了外面的战铠,露出自己的一身黑色武袍。他面无表情,将一面布罩在口鼻上,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原霁慢悠悠:“……学着马贼的手段,给他们一场意外。镜湖,现在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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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兵马不足,无人敢指挥此战,众人便听原霁的命令行事。他们掩住身形,如夜行人一般罩住面容,随原七郎登上一处地势高的地方,藏在沙漠的凹陷处,耐心地等着敌军路过。

漫天星光烂烂,银河相罩。

下方女郎们的篝火晚会,灯火燎原,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

躲在高处的军士们听到飘来的音乐声,他们紧盯着地势时,也盯着下方女郎们所围的陷阱。忽然,所有军人哗然,目光亮起。他们目能夜视,清晰地看到光华明亮处,身着蓝色纱衣的女郎在胡姬们的簇拥下登上台,吸引了一片惊叹声。

众军士看得眼直:“那是哪位美人……”

用面布罩着唇鼻、只露出一双眼睛、趴在大石后的原霁眼若喷火:“……”

艹。

关幼萱!

她是故意的?

☆、第34章

趴在沙土上,原霁想,他头上的绿帽子,恐怕被关幼萱发展成了汪汪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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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丝乐袅袅,人间繁美。高处沙丘后,看得目不转睛的人被原霁直接用刀鞘打中后脑勺,摔到地上来了个狗吃沙。

原霁的声音在面罩后沉闷无比:“专心应敌!歌舞是用来扰乱敌人的,不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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