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霁随口:“可是我的女眷,只有你呀。”
关幼萱心弦一颤,抬起头。
他走上前来,关幼萱向后退。逆着光,他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肩,低下头来,气息逼近她的面容。关幼萱目光闪烁,躲开他的凝视。原霁再次央求:“只有你能够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你岂能便宜别人?小淑女不至于这般大方的。”
☆、第31章
关幼萱还是应了原霁。
虽然原霁说得很轻松,关幼萱却很紧张。她心跳砰砰,觉得自己是随军出行。跟着军队一起出门,对于出身江南的关幼萱来说,体验十足新奇。
她面上淑雅娴静,心中却雀跃好奇,并为此而烦恼。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耽误了人家军队的行程。她误了行程,大家还会看在原七郎的面子上一味偏袒。
是以沉思一夜后,关幼萱打算只身前往。她骑着骆驼,带着三四个侍女。除此之外,就不带什么来增加大家负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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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碧蓝,绿草如卧。军旗飘扬,一座座帐篷林立。
远见牛羊成群,在湖边饮水,被军人和牧民们联手往外赶,像是移动的雪花膏一般。近处女郎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说着打马球的趣事,时而偷偷往这边望一眼。
凉州女郎们,都好奇小七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能将小七郎收服。
关幼萱立在人前,望着眼前场景,略有些傻眼。
这和她以为的军队出行不一样,倒真像原霁说得那样——轻松得如踏青一般。
那么多女郎平日不能进军营,这时候都可以!而军人们也嘻嘻哈哈,不训练,跑去湖边玩水、烤鱼、捡柴堆……
关幼萱肩头一重:“哎呀!”
原霁将手肘搭在她肩上:“怎么样,不错?想不到我们凉州也有这样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比你们江南差?”
关幼萱往前走,不想给他撑手臂:“哪来的山呀?”
原霁跟着她:“小娘子年纪小小就眼神不好,来,哥哥指给你。”
他一掌扣住自己夫人的窄小肩膀,硬是掰过小女郎的身体,帮她转个方向。关幼萱衣袂微扬,身后属于少年的气息浓烈地罩住她。他戴着漆黑护腕,手向远方一指:“你看,那不就是么?”
关幼萱睁大眼睛:“哪儿哪儿?”
原霁低头,视线中映着她漂亮扬起的睫毛,如雪的腮畔,花瓣般的粉唇。原霁手上胡乱指,眼睛只在专注地盯着她:“不就在那里么?”
关幼萱以为是自己个头太小,她的衣带又飘起来挡住了视线。小女郎心中着急,不禁扒住他手臂,踮脚去看。
关幼萱两手抓住原霁的手臂,原霁一愣,然后惊喜:“你肯理我了?”
关幼萱一怔,然后反应过来,瞪他一眼。她唇儿翘起抿着,矜持地松开手,站好转身就要走。
原霁笑起来,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他从后贴着她,低头便挨到她的香腮。他定定神,这次认真地指准了一个方向:“你看,那不是么?”
关幼萱腰肢一烫,贴着他冰凉的衣袍,他的气息却滚烫。她摆脱不了他的怀抱,又被他所指的方向吸引。
关幼萱又相信了他一次,向远方看去。这一次,远处雾鳎天地地尽头笼着青黑色一片。
关幼萱诧异:“那是山么?”
原霁爱极搂着她腰的样子,他手指忍不住按了一下,关幼萱立即在他怀中一颤,扭身要挣:“哎呀!”
原霁耳朵滚烫,迎着四周人看过来的目光,低斥:“别叫。”
关幼萱脸红:“你别碰我。”
原霁:“我没碰!”
关幼萱还要再跟他辩驳,原霁已经语气郑重地回到山上:“那是玉廷关。玉廷关便是咱们凉州的山。那里原本有山,本是天然屏障,后来修筑成了玉廷关。如果没有这道关,漠狄兵马挥师南下,咱们凉州这仗,就不好打了。“
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修长有力。
腰上的那只手不再乱动,关幼萱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她凝视着他所指的那道关,脑中已开始想象凉州男儿浴血奋战、守住这座关卡的艰辛。
她想象得心旌摇落、热血上脸,原霁俯下脸来看她:“……你也太好哄了?这就为我的神采折服了?”
关幼萱:“……?”
她成了婚,才知道原霁脸皮有多厚,有多沾沾自喜。她扬起下巴推开他,走自己的路。原霁愣一下后,跟上来,正想再和她说话,路过两个老兵。
两个老兵一脸暧昧地看着原霁笑,说:“小七这是一点儿离不开小七夫人么?”
原霁绷起脸,不悦道:“是七郎!我二哥一直叫我‘七郎’,你们元帅都这样喊我,你们便这样不懂规矩么?”
大家却仍当他是小孩子,笑哈哈:“元帅去打仗了,又不在这里。小七夫人,我们小七威猛不威猛呀?”
原霁脸一红,知道自己吹过的大话被拿来问关幼萱了,但是关幼萱显然听不懂啊。他正要阻拦,关幼萱已经口齿清晰地点头:“威猛!”
两个老兵一愣,没想到小淑女竟然和凉州女郎一般豪爽。
他们眼亮,凑过去就要和小淑女多搭话,却被原霁一左一右地架住,动弹不得。原霁微笑:“元帅不在,你们便这般偷懒,是没有军务了么?”
两人只好咳嗽着正经起来:“是来问你一句,一会儿给大伙集训,你去不去啊?”
原霁:“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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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应付那两个老兵,关幼萱已经转身走了。他好不容易追上去,手又搭在了关幼萱肩上。
关幼萱小声:“你又过来干什么?我听见你们说要集训了,你为什么不去?”
原霁为了让她高兴,说:“我陪你啊。”
关幼萱:“哼,不用。你陪我,日后等你想起来了,又说我耽误了你做事。”
原霁啧一声,有些烦躁了:“你也太斤斤计较了。那么点儿事,要你一直说,一直说。”
关幼萱:“因为有些话很伤人,不能说啊。你不知道旁人伤心不伤心,只图自己说得痛快……”
原霁拉下脸:“说够了没?”
关幼萱停下脚步,抬起眼轻轻望他一眼,便看到他眉眼下压着的阴狠之色。
她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原霁本就是这样的人,但他的凶煞向来对着旁人,当他第一次将锋芒展现给她时,就如同血海滔天,向她碾压而来……
关幼萱再向后退了一步。
原霁看到她脸色发白,才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他心中懊恼,忙露出笑脸:“好了……”
关幼萱轻声:“你那个样子,有点吓人。我有点害怕。”
原霁诧异地望她半天。
与她面对面立在绿水青草边,清风拂面,原霁不自觉地,唇角向上翘了一下。
原霁有点开始习惯她的耿直,便问:“那你要我如何?跟你道歉?”
关幼萱摇头,她伸手来推他,娇声:“我缓一缓就好啦。但你不要跟着我了,你凶巴巴的,我压力好大。你去集训……你们军营都去,你要是不去,人家会背后说你摆架子的。”
原霁并不愿走。
他眼睛黏在她身上,心中竟有点理解梦中的自己,为何总追着关幼萱。在凉州,确实没见过这么好看软糯、又贞静幽淑的小美人。原霁说:“其实我……”
关幼萱:“去嘛去嘛。”
她的**汤一灌,原霁就飘乎乎地被她哄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关幼萱当没看到。关幼萱拍拍胸脯,这才充满好奇地在草地上边走边逛,并对每一个偷看她的女郎送去友好的笑容。
关幼萱看得目不暇接:她不光见到了军营和女郎们混合和谐的一面,还在这里见到了赤脚而行、脚踩铃铛、坦胸露腹的貌美胡女。那些胡女滴溜溜地望来一眼,浓眉深目,容颜明艳,颇为动人。
关幼萱呆呆地看着,身后传来一声俏丽活泼的笑。
那女声笑嘻嘻:“小表嫂真厉害,我全程看到了!小表嫂三言两句,就把表哥哄走了。表哥眼睛都沾在表嫂身上,喜欢极了表嫂。”
关幼萱回头,看到是金铃儿。
关幼萱眼中浮起光,抿唇笑:“铃儿,你与金姨一同来的么?不过你说的不对,你表哥并不喜欢我,他只是觉得我新奇而已。过两日他玩够了,就不喜欢了。”
金铃儿跳一下,张开手臂就热情地来抱她:“我和母亲一起来的。母亲累了,去睡觉了,我就出来逛逛。我想着小表嫂说不定会来,果然见到了。我是羌人,表嫂是姑苏人,我们都不是凉州本地人,倒是可以一起玩呢。”
针对其他的,金铃儿却认真地辩驳:“小表嫂说表哥说的不对。我们凉州的狼,是格外忠诚的。”
关幼萱微笑,眉眼轻弯,却也不辩了。
金铃儿便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带她四处逛这里。金铃儿听关幼萱只带着侍女就只身前来,分外吃惊。金铃儿回头:“你连换洗衣裳都没带?我们要在这里待好几天呢。”
关幼萱瞠目:“夫君没告诉我这个呀。”
金铃儿只好道:“大约男人都粗心。”
她漂亮的眼睛盯着关幼萱的模样,道:“没关系,小表嫂这般好看,穿什么都是美人。只是小表嫂的骨架比我们小……我帮你跟其他女郎借几件衣裳,你稍微改小一些便能穿了。”
关幼萱立即欢喜道谢,她与人为善,金铃儿又这般活泼,两个小女郎当然能玩到一起去。
只是说着说着,金铃儿又很可惜:“小表嫂怎么什么也不带,不与大家分享么?我们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啊。”
关幼萱答:“没关系,我只是看一看。反正我又带不走,走了就看不到了。”
金铃儿:“走?小表嫂要去哪里,不喜欢我们凉州么?”
不等关幼萱回答,金铃儿已经一鼓作气:“我们这里很好呀。小表嫂是不是因为和表哥吵架,才要走?小表嫂,你不要这样啊,你多看看我表哥嘛。我表哥是脾气不太好,我以前没见他的时候,也听阿母说他脾气坏,人很凶,三天两头跟人打架。但是表哥很英俊啊,很有担当啊!
“我听说了表嫂和表哥的婚宴当晚,表哥去了青萍马场!听我阿母说,那是表哥第一次上战场。他就打了大胜仗!他之后还亲自去慰问伤员……他是世上最好的郎君!
“凉州儿郎守家便是卫国,多英雄气概!小表嫂,你多看看我表哥嘛,他人真的很好啊!而且,而且大家都很喜欢你,舍不得你呀。原家嫂嫂们寂寞惯了,现在见到你,都心里欢喜得很,只是怕你有负担,大家才不敢日日找你的……
“大家真的很喜欢你和小七表哥呀!”
金铃儿生怕关幼萱走了,母亲让自己嫁表哥,便围着关幼萱拼命推销,一股脑地给自己那位表哥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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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茫茫然地听着金铃儿的努力吹嘘时,原霁这边,不太情愿地参与军队中的集训。
说是集训,其实就是教大家游水。
任务简单,元帅本人不在,大家整体氛围都比较轻松。军人们三三两两地下水,嘻嘻哈哈地说话,又不自觉地展露自己的好身材,为了让岸边观看的女郎们掌掌眼。
原霁抱臂立在岸边,束翼立在他身后。
他们看着男人们下饺子一般下水,湖边聚了不少郎君的家眷和未婚女郎,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束翼:“七郎,你不脱衣下去么?”
原霁:“不。”
他堵着气:“我本就说我不来,是关幼萱非逼着我来。”
束翼盯着湖边的女郎们看,见其中没有熟悉的身影。他很失望:“就是。夫人逼着你来,自己还不过来看。”
原霁面子上架不住,登时:“我岂是那般肤浅的人?下了水就是为了让人家看么?我都说了,我不会下水的。我和他们又不一样,我是会水的。”
束翼:“哦……我知道,你是嫌丢脸才不下去的。”
他偷笑,被原霁手肘向后一推,袭击而来。
他二人在这边打闹,远处的女眷那边传来一阵骚乱,有女郎急匆匆跑来,向这边求助。原霁和束翼停下手,也有军人向求助的女郎走去。
风中传来女郎急切的呼唤声:“郎君们,你们不是在学游水么,定有人水性好?有女郎落下水了,郎君们帮帮忙呀。”
这边郎君们一听,当即安抚着不安的女郎,向湖那边跑去。原霁也是心中一提,拧下眉,跟着过去。“十步”嗷叫着在半空中梭巡一圈,飞回到了原霁肩头栖息。
束翼好奇地问“十步”:“真的有人落水?”
十步挺着胸脯,叫了一声。
原霁挑眉嘀咕:“真落水还是假落水啊?不会水就不要在湖边玩嘛,说不定是哪个女郎心机深沉,想拐个心悦的郎君回去嫁人。”
束翼:“……你能不这般恶意揣测人么?人家都落水了!”
原霁嗤一声,懒得跟束翼多说。这样说着,他们行速并不慢,很快到了那被女郎和郎君们围住的湖水边。远远的,湖中心飘着一只小船,如今小船上看不到人,船旁湖水“咕噜噜”向上冒泡。
见真的是落水,原霁脸色凝重起来。
湖边乱糟糟的,又是军人一郎官摘革带脱衣准备下水,又是女郎们着急地互相询问是谁落水了,侍女们也茫然询问。原霁看到有人要下水,放下心。
他目光却往女郎们中间一梭,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原霁脸色难看起来。
他快步向那些女郎们中间步去,抓住一女郎问:“关幼萱呢?”
被抓住手腕的女郎:“谁?”
原霁着急,回头压着眉,再看一眼湖中心汩汩冒水泡的湖心。他压抑着:“我夫人!”
众女郎便都互相询问起来,混乱中,却好像谁都没印象。原霁一听,当即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就往湖边走去。那已经摘掉革带的郎官被人按住肩,听到身后声音:“我下去。”
郎官回头:“七郎?不用,你水性不如我……”
原霁闷声不语,直接摘革带摘护腕脱铁甲,他行动迅速,身上负重轻了后直接跳下水。
巨大落水声传来,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束翼干巴巴的话才跟郎官解释完:“落水的,好像是我们小七夫人……”
众人吃惊:“什么?”
郎官也一下子紧张:“快!都在岸边做好准备接应七郎……小七夫人可不能出事。”
又有更多的女郎围过来,更多的人看到了湖水里溅起的巨大水花。大家纷纷问是水落了水,束翼一个个解释过去,口干舌燥:“是我们家夫人。对,小七夫人!”
“小七夫人落了水。”
“我们七郎英雄救美去了。”
“那我们郎君当然不能让其他郎君抱到自己夫人啊。男女授受不亲嘛。我们七郎是读过诗书的,跟你们这些大老粗不同!我们七郎讲究这个!”
束翼宣传了个遍,混乱中,有女声既嫉妒又酸溜溜地嘀咕:“至于嘛。江南女郎就是矫情。她不是出身姑苏么,不是说南边全是水吗?那她还能落水?”
束翼一愣。
女郎中后方传来一个清脆而好奇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谁落水了啊?”
束翼:“……”
束翼僵硬地回头,见金铃儿拉着一个小美人挤进来,叽叽喳喳地兴奋指着湖水。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关幼萱,关幼萱含蓄地回望打招呼。
见到认识的人,关幼萱目中露笑,跟束翼打招呼:“束翼哥,我夫君呢?”
束翼:“……”
束翼立即扭头,冲着湖中大吼:“七郎,错了错了!夫人没落水,夫人好端端地在这里站着!
“落水的另有其人!”
泡在水中、行到中途、耳力极好的原霁:“……”
他闷不吭声,咬紧腮帮,继续往湖中心游。他溅起的水花极大,白花花一大团,而这时,岸边的女郎们终于注意到英雄救美的小七郎。
但是众女郎的爱慕之心只维持了一瞬,全都噗嗤笑开了。
女郎们:“哎呦,哎呦!小七夫人你快来看,你夫君游水,是‘狗刨式’哎!”
关幼萱:“……”
束翼深觉丢脸,支吾道:“不许笑话我们七郎!”
--
一场乌龙过去,原霁的“狗刨式”带给了大家欢声笑语。
关幼萱不跟他们一同取笑,她紧张地握着金铃儿的手,盯着离湖中心越来越近的原霁。她见到水面上,乌黑的长发飘荡,原霁将一个人搂在了怀里。那女郎好似感觉到被救,一下子害怕地挣扎起来。
女郎哆哆嗦嗦,带着哭腔:“救、救命……别丢下我!”
周围人都无知无觉,关幼萱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原霁水性并不好,那怀里女郎攀着柱子一样紧紧地攀住他,还在他怀里乱动,很快将原霁给弄得沉下了水。关幼萱惊惧,叫了一声:“夫君!”
很快,原霁重新带着人,浮出了水面。关幼萱怕他再次被拖下去,因那女郎仍在哭泣挣扎。然而,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原霁抬手一记手刀,就将女郎劈得晕了过去。
原霁掐着人脖颈,找到了合适他救人的姿势。
关幼萱:“……”
围观女郎们干巴巴地:“小七郎,好凶呀……”
关幼萱轻声:“不凶的。救人就应该这样。”
金铃儿生怕原霁对那女郎的凶悍吓退了关幼萱,连忙反口对周围人道:“对的对的,表哥是为了救人,只要能救人,昏迷不昏迷有什么关系?”
关幼萱心中知道金铃儿其实并不懂在水中救人的艰难,她却也不说了,眼睛只盯着向岸边游回来的原霁。
原七郎的“狗刨式”再次惹得众人轻笑,随着他离岸越来越近,连等着帮他的军人们都撑不住笑。
原霁被笑得脸红,尴尬万分。
到了岸边,怀中女郎被人接走,原霁郁闷万分地低着头,准备忍着丢人的眼光自己上岸。而他还没上了岸,一只纤柔的手便伸来,抱住了他的肩。
同时,一条干净的巾子裹过来,裹住他只着中衣的上半身。
关幼萱颤声:“少青哥哥!”
原霁一点点抬起眼。
关幼萱跪在地上搂着他,努力地要将他拉上去。关幼萱向他望来,眼中含雾,快要哭了一般。
鬼使神差,原霁就这般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扯了上去。而一上去,她就扑来抱住了他。
关幼萱哽咽:“少青哥哥,你吓死我了。”
温香软玉在怀,原霁却茫然。
半晌,他咳嗽一声,说:“我以为落水的是你。”
关幼萱仰脸来看他,他的睫毛向下滴着水,肤色微白,唇却上翘。他的少年气息像一团水草往她鼻端钻,滴滴答答地漾着水光潋滟,湿润清透,干净明朗。关幼萱一目不错,想到金铃儿所说的——
他是世上最好的郎君。
原霁低下眼睛,尴尬道:“那什么,你别听束翼乱说,其实我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根本没听过的。我救人只是出于道义,我才不会去负责。”
他说:“我已经有夫人了嘛。”
原霁晃一晃脸上的水,一边无所谓地拿着巾子擦头发,一边偷看她。
关幼萱抱紧他脖颈,她脸挨着他面容,重重地“嗯”了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夫君说得对!”
☆、第32章
凫水救人事件后,关幼萱的态度有发生微妙改变。
她在想,为什么她非要走,不试着接近原霁呢?梦中原霁不要她,可是不代表现实中会一模一样。现实和梦境最大的不同,不是她已经嫁给原霁了么?
凉州是这般不一样的地方,原霁是这般不一样的郎君。还有金铃儿,原二哥,李泗、赵江河,金姨……这般鲜活的人们走入她的世界,组成浮生面孔,越来越清晰。
当夜,原霁已睡后,关幼萱睡不着。月光浅浅地照入帐内,关幼萱抱着膝盖静坐,低头观看夫君那又俊俏、又透着稚气的面孔——
若是觉得前面是深渊,还有人敢走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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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时候,原霁在外面和军士们一同嬉戏游玩,赵江河从战场上退下,二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些军务。赵江河最后关心地问起兄弟的感情问题,原霁亦对自己和关幼萱的状态不解。
他迷惘的:“我不知道。但也许……她没那么生我气了。昨晚睡觉时,她还对我笑了。”
赵江河比原霁本人还激动:“这正是你们和解的讯号,你要抓住机会!”
原霁淡然点头。
赵江河和他一起骑马在草原上跑,说了半天后很奇怪:“你为何不去陪你夫人,反而和我混在一起?”
原霁瞥他一眼。
原霁理所当然:“她好不容易开心了点儿,对我和颜悦色了点,我当然不能凑上去惹她啊。万一把她再气哭了怎么办?”
他自鸣得意:“我只要不见她,她就不会生气。等她气彻底消了,我再去找她玩儿。”
赵江河:“……”
赵江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禁扪心自问:“你这样的人,都能娶到夫人,你夫人还是那般好看的?少青,是否如你一般欠揍,就能骗到萱萱那样的小淑女?”
原霁:“……”
他立时大怒:“什么‘萱萱’?我都没叫过,你不许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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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江河的嘲讽下,原霁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不容错过。
在侍女的指引下,原霁回到了他的营帐中去寻关幼萱。伴着“小七郎来了”的通报声,原霁掀帘进屋,瞬间觉得他的营帐内部,和军中其他将士们的营帐都不一样。
其他人的营帐风格粗狂,而他这里,于细节处,多了许多女儿家的风格。例如门口小几上摆着的花瓶,绣了一半扔在案头上的荷包。隔着一张绘着“白虎啸山图”的木雕屏风,原霁吸一下鼻子,除了满室清暖的花香味,他还闻到了一股淡而清雅的书卷香。
原霁绕过屏风,见到他正找的人坐在里面的小案后。关幼萱一手扶着一把小扇子,另一手持笔,低头专注地在扇面上写写画画。
阳光斜斜从小窗口透入,照在关幼萱低垂的眉目上。原霁向后靠在屏风上,目光幽沉若渊,几分兴味——
他一直知道关幼萱是个五官还未长开的美人。
他承认得不情不愿,可她确实和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郎都不一样。她整体的五官偏小巧一些,杏目樱唇,鹅蛋小脸。这样的美是带一些幼稚、天真无暇的。然而又不只有幼稚。
她还柔和,书卷气浓。她最像的,其实是古画上那种娴雅沉静的小仙子。
然而依然不止如此。
原霁有时候觉得关幼萱的美丽,非常空。这种空,让她可以盛满许多东西。例如柔弱的娘子,端庄的淑女,调皮的山鬼,忧郁的西施……她的美空而包容,常让原霁去研究,她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关幼萱:“夫君?”
原霁回过神,坐在案前画扇面的关幼萱并未起身,却仰起脸,瞳孔黑白剔透地凝望来。
原霁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看痴了的尴尬:“别的女郎都在外面玩,你怎么一个人埋在这里?让人觉得你不合群,不想和其他人玩呢。”
关幼萱抿唇笑,眉眼轻弯,可见心情好。
她细声细语:“等我画好了扇面就出去和大家玩。玲儿表妹带我认识了许多女郎,大家都挺好的。”
原霁望她手中的扇子:“你画什么扇面?”
他心想不愧是江南大儒的女儿么?他的小妻子,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也许比原家所有人加起来的才华都要好。
原霁至今都只是靠着屏风和她说话,并不走过去。关幼萱奇怪地看他一眼,却并不纠结。她说:“夫君,你说我们之前的吵架,怎么办呀?”
关幼萱声音软糯,一点不像生气的样子。原霁被色所迷,目光闪烁一下。他总算明白她是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求个后续,不肯把事情含糊过去。
这般小淑女。
原霁眼睛垂下,波光微漾,那波光下没有刀剑光影,反而轻飘飘地藏着一把弯弯小钩子,荡向她:“你想怎么办?”
关幼萱静坐,歪过脸打量原霁半晌。她刷地一下将自己手中的小扇子展开,向原霁晃了晃。
原霁定睛一看,面向他的扇面上,写了几个字:“你不哄我么”。
原霁猛地站直,目光亮起。
而关幼萱又刷地一下,将手中漂亮而精致的小扇子转了个扇面。她娇俏乜人,将另一幅同样写了字的扇面朝向原霁——“你要我哄你么”。
原霁:“……”
关幼萱清水眸娇滴滴地眨动:“夫君,你选哪一个呀?”
原霁眼中的光,亮得足以灼伤人。关幼萱只是看着他笑,并没有移开目光。原霁往前走一步,又停下来。一会儿,他心脏的砰砰剧烈跳动,反映到了面上——让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盯着自己的猎物。
原霁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我来哄你,等着。”
关幼萱:“好!”
她放下自己漂亮的小扇子,等着原霁走过来。小七郎目光凶顽,唇角带笑,竟直接转身往外走。
一会儿,风卷起门帘,侍女悄悄进来报告:“小七郎一出去就找人问,谁会哄夫人。小七郎那么凶,把人家吓一跳。小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日影斜移,光线转暗。昏暗中,关幼萱一手背捂脸,一手紧攥着自己的小扇子:“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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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边郡那条线,从西到北,实在太长了。幸运的是,上天送了“玉廷关”给凉州。可惜连年征战,漠狄人已将战线推得离玉廷关越来越近,凉州军日渐焦灼。
李泗守于此处,正在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激战。
之前原霁让他寻机会来玉廷关下看看,原霁因为没有军衔,不能随便来这里,李泗便帮他看看。李泗在玉廷关下这样一待,就待了半月有余。
漠狄人打通不了玉廷关,李泗在这里守了半月,确定玉廷关没有什么问题,便与元帅派来的其他将军完成交接,准备轮岗离开此地。
恰在这时,漠狄一小股精兵不知如何就绕过了关峡。他们轻骑曲折,挥师到了玉廷关下。李泗一边放求援讯号,一边领着兵在关下与这些数量并不多的漠狄精兵对决。
这股漠狄骑兵数量极少,然他们装备精良,开战后,李泗发现他们的装备,和凉州军的精英用的是一样的铁甲。漠狄常年被困在玉廷关外,玉廷关外并无铁矿,漠狄人想打造出这么一支配备铁甲的精兵,必然花了许多精力。
李泗心惊万分,意识到这股精兵,与其他漠狄军都不一样。若是这支军队的力量在整个漠狄军中完善,漠狄军的实力会让人骇然。
这般心思下,李泗改变起初的策略,打算起码活擒一人。如此一来,双方战斗越发激烈,李泗和对方为首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小将打得厉害。二人一同摔下马,滚在戈壁土沙纷飞中。
“将军小心!”远方的兵士撕心裂肺地大吼。
李泗从沙地中爬起来,咳嗽着抬起头。他的头盔被沙土盖住,一张俊美得有些阴柔的面孔露出来。狂风大卷,对面那小将的头盔也被土埋了,露出一张同样英俊的年轻面孔。
那个人对着李泗,露出古怪的笑,吐出几个字。
李泗脸色苍白,身子轻晃一下。
沙漠上的风,让士兵们听不清那人和自家将军说了什么。只是这边人吼着“援军快到了”的时候,对方那将领振臂一呼,领着漠狄人齐齐上马,撤出玉廷关。临走前,那嚣张的人留下一句大魏话——
“告诉原二郎,我是老漠狄王的儿子,木措。以后漠狄和原家的交锋,由我木措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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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让带兵回转至玉廷关下的时候,漠狄王并未松懈。他借着木措扯开的那道口子率兵南下,强劲的兵马和原家凉州军重逢。这一场战争,是自春天双方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
原让领兵,打得四平八稳。
漠狄王那里也称不上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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