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以后真的是我夫君啊!”
关玉林心想:连梦里都是原霁。
完了。
乖女儿恐怕真的要被坏小子拐走了。
他沉下脸,就要说自己反对这门婚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女儿远嫁。裴象先却在旁拼命给老师使眼色,暗示老师——棒打鸳鸯这事,做不好的话,可是会和小师妹结仇的。
关玉林冷静了片刻,最后虚伪道:“原小七郎确实不错。萱萱喜欢他,阿父很支持。”
关玉林含笑:“但是萱萱那日听到了,原二郎反对你代嫁,更反对你嫁给原七郎。原二郎不想你过门的话,咱们女孩子,难道还非要进他们原家大门吗?阿父将你养这般大,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么?”
关幼萱闻言一怔。
她黯然喃声:“对呀。
“可是原二哥明明人很好,平时也很喜欢我。他为什么反对我嫁原霁呀?”
见女儿情绪暂时稳住,有了烦恼对象,关玉林松口气。他和裴象先对视一眼,露出笑——就让原让去做这个坏人。
原让是不可能同意关幼萱嫁给原霁的。
因为原七郎,他的身份,不是普通的原家随意一儿郎。
整个原家、凉州,对原霁所寄予的希望,和旁人都不同。甚至可以说,关家想过和原让联姻,都从来没想过和原七郎联姻。
原七郎的未来妻子,原家必然精挑细选,绝非寻常女郎。那不是什么好差事,关家自认为培养不出能做原七郎妻子的女郎,关玉林更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为那个人。
树影扶疏,叶落沙沙,关玉林透过朦胧纱窗,望向窗外——
不知原家那位小七郎,可知道他自己身上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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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一走便是三天。
他咬紧牙关,非要查出点什么,好给关家交代,也表明原家并没有亏待二哥和那未来二嫂的婚事。
在第二日中午,原霁和自己的兄弟们口干舌燥的档口,终于在沙漠中追到了一家向河西外迁移的百姓——
那家老头子被原霁踩在脚边,整个肩被按得埋入地下。他亦精疲力尽,崩溃地求饶:“小霸王,是我们贪图便宜,您放过我们……那位妙仪娘子和马贼来找我们,要走了老夫前一天落水而亡的女儿尸身。老夫也不知道他们要尸身做什么,只是他们给的钱多……”
原霁审度着他。
赵江河在旁边啧啧:“所以我们没看错,那具尸体就是死的时辰不对!仵作没弄错……少青啊,看样子你这个二嫂另有心思。我现在猜啊……”
李泗拽住他让他不要多说。
原霁替他们说下去:“我那位二嫂可能根本就没死。”
他冷笑:“追!就是出了大魏边界,也要追到马贼的线索!我倒想看看关家玩什么把戏……这是既想嫁女儿,又想要好名声,还想给我原家泼脏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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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原霁和一众儿郎回城。所有人精神疲惫,却不敢和原霁多说一个字。关妙仪事情的真相充满嘲讽——
关妙仪为了一个野男人抛弃原二郎,原家变得这般可笑,原让还一直心中愧疚……
原霁伏身在马上,马速极快,闯入城门时毫无顾忌。却是在进城后,他的马速突然放慢。原霁垂下视线,看到了提着裙裾、向城门口跑来的关幼萱。
她跑起来时像个白色的小兔子,发丝随着腰间细带飞扬。小淑女唇红齿白,眼中流着银河一般的光,乌光闪烁,柔美动人。她的声音也娇娇的:“原霁!原七哥,少青哥哥——”
儿郎们愣愣看着小美人,原霁想到关家做的事,心头浮上厌恶色,连看到她都觉得恶心。他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道:“去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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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的马,她也不懂为何他们突然就换了方向。关幼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她沮丧地立在原地出神半晌,然后蹲下身。
车水马龙,人流熙攘。几日来大人们带来的烦恼,一瞬间压向她。她心中亦委屈,亦焦灼。重重压力,让关幼萱鼻子发酸,眼圈也很快红透……
少年的声音吊儿郎当地从头顶响起:“追不上人就哭鼻子么?关幼萱,你好大小姐脾气!”
天色暗了,曙色铺天。原霁抱臂站在城门楼前,看她茫然抬头。
黄昏光细碎清薄,如同金红玉笺。关幼萱睫毛被水雾黏结一起,像银鱼尾巴上的光。她嗒着大眼睛,唇儿微张,呈现一种妩媚与天真混合的姿色。真是……又傻又可怜,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小将军心想:卖什么萌?我是你撩不动的男人!
☆、第13章
军营中,一群军人围在一毡帐内,将赵江河拥在中间喝酒。
众人恭维他:“厉害呀赵将军!出个门而已,回来就当上了将军,可以领兵作战了!”
赵江河哈哈笑,向左右拱手:“客气、客气。”
因为之前他们捉拿并州细作有功的原因,再有赵家运作,等赵江河这次跟原霁回来,惊喜便砸到了头上——赵江河由原来的一个小校尉,当上了归德朗将!
归德朗将也不过是一个从五品下的官职,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归德朗将是将军,可以独立领兵出战!身为凉州儿郎,整日混在军中,谁不想当将军!
赵江河和周围人互相恭维中,他向抱臂靠在帐柱上的原七郎看了一眼。原霁也和他们一同喝酒,但少年目光游离,望着帐外出神。
趁着其他人高兴喝酒的档儿,赵江河走到原霁身边,将一壶酒递过去。原霁瞥他一眼,接过酒壶后仰颈直饮,颇为爽快。
赵江河道:“羡慕啊?”
原霁转过脸看他,他玩味地扣着酒壶上的壶嘴儿,也不说话。
赵江河便道:“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发现了并州细作,我们跟着你的人不可能升上去。说到底,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功!但是我们这些人全都升上去了,只有你还是那个小校尉……七郎,不说你不平,我看着都替你不服气。”
原霁面无表情如背词:“二哥是磨炼我,不让我早早带兵,早早上沙场。我得在下面从头走一遍,才能当上将军。二哥说,等我及冠的时候就让我做大将军。”
赵江河呸一声,道:“骗小孩的鬼话!我们都不如你,官职现在各个比你高!你二哥就是在压着你!”
原霁垂下眼,目中阴鸷重重,唇角也抿成一条线。他并没有说话。
赵江河搂住他肩,替他委屈:“好兄弟,这话本来我也不该说。但是你二哥这压着你的架势……想你们原家几代,有谁像你这样憋屈啊!从小到大,你打架输过谁?咱们私下里都说你就是这块料,你以后肯定了不起!
“可你二哥就是不让你上战场!你说,是不是你二哥嫉妒你?怕你抢了他的西北兵马大元帅?他是不是……啊!”
赵江河早料到原霁要动手,早就开始提防,不想原霁出手的动作能比他预判得要快……砰!一声巨响,帐篷中的军人们一起扭头,看到一纵长线如电,原霁压着赵江河,赵江河后背撞上长案几。
整条案几被压垮,赵江河也被压在木头屑中。他仰头看身上凶戾毕现的原霁,某一刻,他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狼擒拿在爪下一般。
众人连忙过来:“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喝多了?”
原霁在被人拉开前,凑到赵江河耳边,低声阴沉:“再叫我听到你说我二哥不好,就绝不是今天这样饶你。赵江河,你听着。我从小是我二哥养大的,我无父无母,全靠我二哥!
“我知道你们都说他心慈,心慈不掌兵……但他是我二哥!你是我好哥们儿,你得站在我这边……呃,你是不是快喘不上气了?”
赵江河喉咙上的少年手指松开,他才咳嗽着爬起来。
赵江河边咳嗽边捶地:“艹你娘的你这头狼崽子!老子艹你十八代祖宗!老子快被你掐死了!”
原霁:“别艹我娘啊,我娘早死了。”
赵江河呸一声,更加痛心疾首:“能不能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子现在是将军了,妈的,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老子!”
原霁笑一声,弯腰来扶他,心虚之下,他声音也低了:“你也太弱了。”
原霁笑嘻嘻地给他赔不是,赵江河绷着脸不买账,原霁就一直厚脸皮递酒,终是让赵江河绷不住,白他一眼。而围过来的众人看两个人不过是日常打闹,便也放下心,继续喝酒去了。
赵江河和原霁冰释前嫌后,对原霁斜眼撇嘴:“怎么的,小七郎,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混在军营里,不回家去?”
原霁眼神微微停顿一下。
他说:“今晚留在这里,陪我的好兄弟一晚。我的好兄弟明天开始就要抛弃我打仗去了,我得珍惜今晚。”
赵江河被他深情的语气恶心得反胃:“……”
但赵江河毕竟了解原霁。赵江河眼中浮起戏谑的笑,努下巴比向帐外的方向。他们都看到,月光下,一个小淑女娴静地坐在外头的小台边,低着头,慢悠悠地吹着一碗粥喝。
这位小娘子漂亮娇弱,像花瓣一样。
和他们军营格外不相配。
军营也不让寻常女郎进来。
但这位小淑女是原七郎领进来的,谁敢拦?
赵江河对原霁挤眉弄眼:“你不是要去跟你二哥告状你那二嫂的事么?你怎么把你那二嫂的堂妹领过来了?”
原霁望天半晌,赵江河推他,坚定地看着他。
原霁憋出一句话:“……脑子一热,就把她带过来了。”
他下午回城时一身怒火,立即就要去找二哥,找关家算账。但是关幼萱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等他,他一个没忍住,就把她带军营里来了。
赵江河:“带来了你就不理人家了,把人家扔在外面,你过来和我们喝酒?”
原霁说:“我怎么可能对关家人有好脸色。”
赵江河:“那你就赶紧回家,跟你二哥摊牌,告诉你二哥关家是怎么耍你们的——你那位二嫂根本没死,正在关外风流快活!只要你二哥一声令下,凉州铁骑一出,必然能将你那二嫂抓回来!”
原霁沉默。
赵江河盯着他:“你是不是因为关小娘子……”
原霁回头,目光沉沉地看过去。赵江河怕他再动手,连忙闭嘴,只是忍不住抱怨一句:“我看你二哥根本管不住你。你就得找一个能管住你不动手的妻子!说不定你二哥是想等你成家了,再让你立业?”
原霁:“成家?”
赵江河:“你这什么眼神?难道你没打算成亲,从来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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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七郎有没有想过娶妻,外人无从得知。众人眼睛看到的,便是当晚原霁宿在军营里,束翼问他:“关小娘子怎么办?”
原霁说:“不管她。”
束翼欲言又止,但看小霸王寒着脸,仍因为关家做的事而不悦,便也只好闭嘴。束翼心中同情关幼萱:好好的漂亮小淑女,爱慕谁不好,爱慕他们家这块臭石头。
又臭又硬又冷的破石头!
次日天未亮,原霁例行练武,洗浴后,再神清气爽地回来自己的营帐。掀开帐篷门,原霁的神情就凝住了——
他看到关幼萱在他的地盘上,她跪在帐中唯一的方案前,正低头捣鼓碗中什么东西。原霁未曾用早膳,闻到了她那里传来的饭菜香味。
关幼萱回头,对他抿唇笑:“我去看了你们的灶房,觉得我的厨艺比你们的大厨好。我偷偷给你下了面条,还有荷包蛋……你快来吃,不要被别人看到,说你吃独食。”
原霁:“……你怎么进来的?”
关幼萱:“你要骂束翼哥么?是我问他,想不想让你吃一点和军营里不一样的好吃的早膳。你看他一心向着你,你要领情呀。”
她起身走到原霁面前,黑眸轻柔地乜他一眼,然后牵住他的衣袖,拖着一脸麻木的原霁去食案前用饭。关幼萱动作伶俐,原霁恍惚中,碗筷已经摆好。她托腮坐在他对面,眼睛眨巴眨巴。
原霁不领情,他审视她:“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关幼萱:“说起这个,你们军营的人真好呀。有人来问我,我说我是你带进来的,他们的眼神就变得很不一样,就给我安排好地方了。”
原霁热血一下上脸:“……你都跟谁说你是我领进来的了?”
关幼萱天真道:“每个问我的人,我都说了。”
原霁:“……”
他砰一下将碗筷摔了,怒道:“关幼萱,你是不是傻?!”
关幼萱托腮噙笑的轻松被他吓得瑟缩一下,她眨眼:“怎么了?”
原霁:“你跟每个人这么说,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怎么想你么?”
关幼萱偏头,端详他半晌,好奇地问:“是说‘我是你的女人’这样的闲话么?可是,不是你让我披荆斩棘来娶……来求嫁你么?你又不管我,还不能让我说说么?”
原霁一怔。
他端详关幼萱,迎着她狡黠的目光,他冷静下来,喃声:“你不傻呀。”
关幼萱弯眸。她望着他少年英气的面孔,心想夫君真好看。
又好看又聪明,要是脾气再好一点,就完美了。
关幼萱便稍微停顿一下,垂目小声:“可是你昨天那样对我,我还是有点伤心的。你怎么能把我带过来,又不管我了呢?你如果一开始就生气,就不要中途对我心软呀。而且我又没有招惹你,你干嘛将气撒在我身上?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原霁自己察觉不到的时候,他眼睛一目不错,望着她的眉,凝着她的眼,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唇。
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原霁心中那股挥不散的戾气,也好似被她笑容吹散。
原霁闭目,再睁眼时他下定决心:“那我们打个赌,做个游戏。”
关幼萱茫然。
原霁往后一靠,手指帐门的方向,慢条斯理地勾起嘴角,像个捉弄人的坏蛋:“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从这里走到那里,大概十步距离。十步内,你要是能说服我……”
原霁咬牙,盯着她的眼睛光厉,凶狠得如要与她搏命一般:“那我就娶你!就什么也不管了,就替你们瞒下秘密……就怎么都娶你!”
他眸底猩红:“关幼萱我告诉你,我会拼尽所有来抵抗你——绝不放水!”
原霁站起,大步向帐门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将军:来撩我呀
☆、第14章
原霁提的要求如此强横,根本不给关幼萱反应时间。他大步向外走的时候,关幼萱才站起身,追上他。
已经比他慢了一步。
关幼萱看着他迈开的步子,急得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一步走得也太大了!
关幼萱拽着他的手,却还被他拖着走。这人不知道怎么长的,他像铜墙铁壁一般,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关幼萱跺脚,眼看第二步都要走完了,她不管想清楚没有,脱口而出找借口的话:
“因为我们关家没有适龄的女郎了啊!如果我不嫁,我们家和你们家下个月的婚期取消,天下人会看笑话的。族人不体谅我堂姐已经死了,还会去怪我伯父,我伯父会很难堪的。”
听她说起关妙仪,原霁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此次出关,他已经知道关妙仪没有死!
之所以没有执着地非要找到关妙仪本人,也不过是原霁觉得,这位二嫂的死活,他二哥更有资格亲自见证。
关幼萱观察他脸色,见他那个戾气十足的表情,心中就一沉,怀疑他查到了什么。但她没空多想,关幼萱绞尽脑汁找挽留他的借口:
“因为你和我都到了该成婚的年龄了啊。你与其娶一个不认识的,难道娶我这样知根知底的不好么?”
原霁坚定向外走:“我对你也并不知根知底。”
关幼萱脸燥,拼命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平时见的都是那些彪悍的凉州女郎,偶尔见到我这样的,难道不觉得新鲜么?”
原霁反问:“养在屋子里不能碰不能挨的野花,光新鲜有什么用?”
关幼萱心里呸:……你才是野花!
关幼萱:“我长得好看!”
原霁唇角抿直。
她说:“我脾气好,不跟人生气。我烹饪也好,所有人都夸。我女红也厉害,衣裳荷包我都会。我、我还会吟诗作赋、会唱小曲会讲故事……”
原霁唇角的笑快憋不住,他木着脸,努力向下压。关幼萱仰头看到的,便是他嘴角微抽,似是嫌弃她。
其实何止是他,关幼萱也好嫌弃自己。
她心中急得像热锅蚂蚁,声调却还是那股子江南女郎的软糯,颇让她本人沮丧:“那、那……你以后就是会娶我的啊。你就是喜欢我啊。”
她说的是她梦到的。如果不喜欢她,他怎么会成她的未婚夫,怎么可能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救她?
不想原霁脸一僵:“谁以后会喜欢你了?你会未卜先知不成?是你追慕我……是你!”
关幼萱好脾气:“好好好,是我追慕你,我喜欢你。”
她悄悄抬眼看他,他唇角向上勾了一下。见他大约愉悦,关幼萱心中微松。
关幼萱受到鼓励,大声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
他人还向外走,却轻易能把跟着他的小女郎嘴巴捂严实,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声音。
关幼萱“呜呜呜”打他手臂,见他垂下眼,黑岑岑的眼睛和她对视,眼中颇有几分戏谑:“……告白得那么凶干什么?说服我娶你,是要跟我吵嘴着告白么?”
关幼萱灵机一动,她嘴微张,舌尖还没碰到他手掌心,便看到他目光闪烁一下,移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原霁手背到背后。他往前走一步,回头道:“那又怎样?”
关幼萱被他的不要脸弄得呆住——又浪费了一步的距离!
关幼萱喃声:“你是故意停下来和我说话,麻痹我么?”
原霁笑眯眯:“小淑女,兵不厌诈啊。”
关幼萱瞪他——她脾气这般柔软,都想扑过去咬他了。
她牙尖嘴利地还击:“狼崽子,你最可恶!”
她一叫他“狼崽子”,原霁眉头就跳一分,有些凶戾。原霁压抑下去,提醒她:“我已经走了八步了。你还想不想嫁我了?”
他剩下的两步,等于她剩下的四步。关幼萱一抬头,果然见到毡帘已经在她眼前晃了。那像是耀武扬威,宣告她的失败。关幼萱看着毡帘,再看看原霁。
她一动不动,松开拉他的手腕,不走了。
原霁怔住,他也不走了,回头看她。
关幼萱赌气:“我不追了!你爱娶不娶,反正后悔的人是你,不会是我。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想对你好……可是你不要,我有什么法子?堂姐和伯父的事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干嘛要我帮忙。我不管你们了。”
原霁皱眉:“关幼萱!”
关幼萱垂着头,娴静淑雅,确实不走了。
空气中流着尴尬的沉默。
半晌,原霁声音忍耐:“你真的不走了?”
关幼萱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中,波光盈盈,流淌着许多委屈。她真的像一只兔子,纯洁,柔弱,可怜巴巴。她软绵绵的这一眼,原霁的心就像被春水冲过一般,轻轻地化了。
原霁沉默。
关幼萱垂下眼,余光中,看到原霁走了回来,立在她面前。关幼萱扬眸看他,与他黑眸对视半晌,关幼萱忽然莞尔一笑,一下子抓住他:“你退回来了一步!退回来了,我就多了一步时间了。”
原霁愣住:“你故意骗我退回来一步?”
关幼萱小声:“兵不厌诈啊。你说的。”
她眼中光亮亮的,好像压根不觉得她刚才……有多过分!他真的以为她要哭了,真的以为她是一只可怜无辜的小兔子。
原霁怒火冲天,掉头重新走向帘门。
一个小娘子,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一个小郎君心软留下?平时看那么多话本,这时候难道一点用都没有么?
关幼萱被他拖着,眼见快要撞上帘门,人急生智,她眼睛盯到了他唇上。
关幼萱咬牙闭目,不管不顾地抓着他的手臂,向他凑去。原霁一愣,有点意识到什么。他往侧旁挪了一步,脸一下烧起,本能地扣住她肩膀,制止她靠近她想去的方向。
二人别着劲。
关幼萱被他抓着肩膀,她拧身挣扎。这般抗争下,她的衣襟有些乱,领口露出一段雪白。她自己意识不到,却是原霁按着她肩膀的手松了下。在原霁眼瞳猛缩时,她柔软的脸颊和他轻轻一挨,他脸上落下一个清脆的“啵”一声。
原霁骇然:“……”
他心跳厉害得快要跳出胸腔,血液滚烫得快要灼烧肺腑。
少年全身绷起,控制着自己的肌肉才不后退不捂脸。他呆呆地看关幼萱,见她眸中慧黠,笑吟吟地、眼巴巴地攀着他手臂,仰头看他。她又趴到他胸口听他心跳声,吓得原霁立刻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小娘子的红唇一张一合,可他大脑轰轰,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好一会儿,原霁终于恢复了点儿注意力。他听到了关幼萱在说:“你娶我么?”
原霁鼻尖渗了汗。
他缓缓道:“不。”
关幼萱怔忡,眸中浮起失望。她又很愤怒,觉得他是故意的。
小娘子仰着头指控他,用天真的语调,说着蛊惑他的话:“你撒谎!你根本没有抗住!你脸红了,你心跳得很厉害,你明明输了……你在负隅顽抗!你输了还不认账!
“你明明想娶我!刚才那一瞬,你就是心动了!”
原霁答非所问道:“步数过了,我已经走了十二步了。”
关幼萱呆住。
她说:“你说走到帘门口……”
原霁:“我说的是十步之内。第十一步不算,第十二步也不算。”
他弯下身,俯视她。她面容雪白,眼睛黑亮,腮帮鼓着。原霁强忍着自己心中的冲动,对她露齿一笑:“关幼萱妹妹,承让。”
关幼萱:“哼!”
原霁反而态度软了:“哎,也不是没有商量的可能……”
关幼萱不听,她生了气来推他手臂,原霁一愣,还没如何,就被她推出了营帐。周围卫士军人人来人往,指指点点。原霁被赶出营帐,往身后看,撞上束翼十分八卦的眼神。
束翼对上小郎君凶狠的目光,心里想:小七郎这是求欢不成被赶出来了?关小娘子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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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灰头盖脸地回到府邸,便去见他二哥了。
原霁回到府中,坐在大堂下看他二哥煮茶的手法,心情便重新沉了下去,犹豫着怎么告诉二哥关妙仪的事情。
原让注意到他踟蹰的神情,不禁摇摇头。他之前受了伤,这几日都在养伤,对原霁管的少了。原霁又出城了三四日,原让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小七郎回来的。
摇着扇子,原让盯着小炉上的袅袅青烟:“听说今天早上,关小娘子是从你的营帐中出来的?”
原霁脸热。
他心虚道:“我就是……逗逗她。”
原让摇头叹气:“七郎,我是相信你人品的,自然不觉得你真的会如何。但是人言可畏,你也要注意一些。尤其是你也该成亲了,让女方误会了怎么办……”
盘腿坐在堂下,原霁缓缓抬起脸:“我该成亲了?”
原让温和道:“你阿父给你定好了婚事,之前我忙得厉害,没来得及告诉你。女方你也认识,就是剑南道那边如今带兵打仗的将军,封嘉雪……”
原霁冷笑:“封嘉雪那个丫头片子,我知道。”
原让不赞同:“人家如今好歹是一国将军,官职比你要高。你们成亲,人家算是低嫁。你和嘉雪青梅竹马,你二人若能联姻,西北和西南兵力整合,互相援助,对我两地都……”
原霁:“谁定的亲?我不同意,退了。”
原让耐心解释:“是你阿父……”
原霁眼睫下阴霾重重:“我没父亲。”
原让盯着他,许久不说话。隔了很久,原让声音微冷:“封将军是你阿父亲自为你挑的人,我原家上下也都同意。只有嘉雪这样的巾帼女将,才能当我原家主母。你不同意,就要退亲,那你同意谁?
“关幼萱那个小丫头么?不行。”
原霁抬头反问:“凭什么不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咦,你刚不是还拒婚了么?
☆、第15章
院中老栗子树瑟瑟作响,凉风猎猎过堂。天光蔼蔼,堂中煮着茶的小火炉盖下“汩汩”作响,却没人搭理。
不过些许辰光,堂中气氛就僵硬了下去。
原让缓缓看向座下那不服气的少年,他意识到原霁身上的戾气,不愿对上锋芒,便仍试图耐心解释:“七郎,你太年少了,不理解许多事。纵是你阿父对不起你阿母,他对你却从不曾马虎。退一万步,你也不应因厌恶你阿父,而抗拒你阿父给你选好的婚事。”
原霁沉静坐着。他分明年少,但大漠磨砺后的周身杀伐气太重。无人可以将他的安静,理解为他的认同。
原让继续:“你与我不同。我只是为你看着这个家……日后,整个原家都是你的,整个凉州兵马都是你的。你身上有这样的重担,你的妻子,难道不应该精挑细选么?什么样的女郎,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原家主母、凉州女英雄,陪伴在你身边——这世上,除了封嘉雪,还有其他人么?
“纵使你与你阿父之间矛盾重重,彼此互不理睬。至少他为你选的这门亲事……已是他能给你挑的最好选择了。七郎,你阿父是爱护你的。”
一声冷笑,从原霁唇间溢出。
原霁仰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原让。他说:“不要再说什么为我看着这个家的话。你是我堂哥,是如今的西北兵马大元帅,是原家的主事人。你就是当家人,凭什么要把位子让给我?你给,我也不要。”
原让脾气温和,听他这么桀骜的话,也不过是皱起眉头,无奈又宽容地看向他。
原霁继续:“我确实不理解你和我阿父的良苦用心。你们各自为家族献祭自己的一生,整个人的存在,好像除了家族利益,就没有其它了……我不理解!我也不情愿!”
原让脸色微变,他能容忍堂弟不羁,却不能容忍堂弟狂放肆意至此。原让:“你生为原家儿郎,自然要为家族着想!难道你不管原家,不管凉州,只管自己快活潇洒么?”
原霁:“我没有不管原家,也没有不管凉州。我只是说——根本没必要像你们那样牺牲一切,连自己的姻缘……”
他想到许多事,眸中阴霾重重:“连自己的姻缘,都拿来做生意!”
原让:“你太小了,不懂这些……”
原霁道:“是,我太小了。但是二哥,在我这个年龄——我确实会觉得,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什么都可以拥有。在我这个年龄……我便是反叛所有人,我都没有压力。”
他站了起来,无视原让怔忡的神色,甩袍向外步去。
原让望着他昂然出门的背影,幽声:“所以,你是要反抗我们,非要娶关小娘子了?她不是合格的人,我以为你这般聪明,你不会不知道。”
原霁背对着堂哥,眼睛盯着外面簌簌作响的栗子树。他脑中倏忽想起清晨时、那个凑身在他脸颊上亲一下的小娘子,她央求要嫁他,眸若清水,羞若花开,偏又大胆。
原霁眼中无波。
他当然知道关幼萱不是合格的妻子。娇憨,可亲,漂亮,乖巧……可是在凉州战场,在大西北,那些有什么用。
那样娇贵的花,开在江南烟雨中。多晒一点儿阳光,恐怕都要枯萎。
可是此时此刻,原霁心中堵着一股怨气。
他就是要与自己的阿父作对!这个世上,只要是他阿父点头的,他全都要毫无理由地反对……那个人让他娶谁,他就不娶谁;不许他娶谁,他偏要娶谁。
那个人折磨了他阿母一生,原霁就用自己的毕生之力去报复那个人。少年的反抗也许可笑,但是原霁毕竟年少。
原霁回答原让:“娶了谁,我都会保护好她,不用你操心。我不会去当原家主人,她也不用去成为优秀的主母。”
原让:“萱花会在沙漠中枯萎。”
原霁:“那我有空了就去纳上十七八个小妾,减轻她负担!总之,我要护谁,就会护到底!”
见他冥顽不灵,原让终于耐心告罄:“原少青,头脑发热的时候不要做决定!”
原霁不回头,也不听从。他从容下台阶,院中的卫士们神情已绷起,目光跟随着他。
原让声音里带上了军威:“好,原少青,如果你当真要反抗你阿父,反抗我们的决定,就试一试,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里——儿郎们,给我拿下他!”
原让高声怒道:“只要不弄死他,随便你们如何对付他!”
天穹划过一道极亮的闪电,照在原霁身上。原让命令一下,整个院子或站立、或潜伏的卫士军人们,全从暗处出来。乌泱泱之下,至少有一百来人,将原霁围在了中间。
他们缩小包围圈,压向中间。不光如此,他们手中缠着铁链,试图用铁链拴住原霁。军人们打招呼:“军令难为,对不住了,七郎——”
铁链甩至面前,原霁后仰空翻,同时手臂抓住四方铁链,大喝一声后,将铁链四方的人拉拽得趔趄向他倒去。同时有刀剑刺来,原霁斜过肩头,又在敌人逼近时,当胸踹出。他脚力威猛,逼得让人退后三步,急咳血。
两方攻杀压着一条线,暗光下流着压抑。原霁越战越凶,数息之后,原霁眉目如被刀剑洗过一般,越发凌厉。
众人心骇,有一种野外面对孤狼的无力感……好在,只是狼崽子,还未长成狼王。
军人们红了眼:“七郎没有武器,大家不要怕,一起上——”
包围圈一层又一层,耳边脚步声混乱交替。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原霁即便不是艰辛,应对得也不轻松。回挡时,他终是中了几招,一道箭影从他脸庞擦过,血渗下。
脸颊血珠子向下滴,半蹲在地、脚被铁链缠住的原霁晃了晃头。
审度着四周人,原霁咧嘴笑,牙缝里都是血:“箭里下了毒啊。”
围着他的军人答:“想拿下七郎,只能用下三滥手段了。”
原霁笑得温柔:“你们这群混球。”
军人答:“七郎,认输。你一个人是打不过我们的。”
原霁仍在笑:“试试嘛。”
一边和他们聊天,原霁一边舔掉牙缝里的血,闭目再睁目。
电光火石间,他在地上滚着躲开几支箭,单手在地上一撑,再入杀阵。只是箭上的毒带来的影响不浅,他动作略有迟缓、眼看要被铁链缠住时,一柄寒枪从外圈破入,刺向敌人。
束翼声音响起:“七郎,我来助你!”
同一时间,原让声音在后紧追:“束远,拦住束翼!”
束远声音响起:“是!”
原霁喘口气,他眼神冷峻,一声口哨清亮响起:“十步——”
头顶鹰鸣尖厉呼啸,如闪电般扑向下方人群。下一刻,原让的口哨声也响起:“十杀,拦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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