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是故意放跑他们,好让戍卫去追。因为这几人武力有隐藏,七郎看出自己不能把他们全都留下,才给他们指了一条逃跑的路。凉州是我们的地盘,戍卫都是原家选出来的……他们想逃,才逃不掉。”
关幼萱偏脸看束翼语气自信地侃侃而谈。
束翼也不过十七岁,是和原霁一样的少年郎,说起原霁时,他神采飞扬,满是对原霁的欣赏。
关幼萱弯眸:“我知道呀。”
束翼一呆:“啊?”
关幼萱招手让他附耳,与他小声:“你家七郎嘴巴那么坏,对我都那么坏,他怎么可能放跑人呢?”
耳畔小娘子气息柔软清甜,束翼耳边痒痒的,半张脸一下子红了,脑子乱哄哄的。而几步外,原霁意气风发,盯着那几人逃跑的路看了半晌,他心中有数后一回头,便见束翼和关幼萱勾勾搭搭。
胸口生闷,原霁沉脸:“关幼萱!放开我的卫士!”
关幼萱被他吼得吓一跳,侧脸,对原霁眨眼一笑。她娇声:“你推我了呀,你忘了么?”
原霁凶悍气势一僵。
关幼萱见原霁不动了,她对他一耸鼻子,她想和姐姐说话时,一回头见姐姐竟然不在身边,而是在数丈外的巷口站着发呆。关幼萱向关妙仪跑去,一路上,她听到周围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说起原霁:
“小七郎今天没去校场啊。
“小七郎打输了,没关系,等七郎再大几岁,能上战场就好了。
“小七郎旁边的小女娃好看啊。”
关幼萱听他们都在悄悄说原霁,也说她,他们的眼睛若有若无地观察她。向姐姐跑过去的几步路,关幼萱羞得面颊绯红,心跳咚咚。她回头,向身后傲然矗立、盯着她的原霁望一眼。
他逆着光立在烈日下,凌厉如剑,煊赫光华。而她心想:原霁在凉州这般有名么?
是否……整个凉州城的百姓,都认识原霁?
他们都盯着原霁,向着原霁,等着……原霁长大么?
等他长到多大呢?
是……像她梦中那样,他强大得足以庇护一城,救护她全家,宁可自己身死,也要保她性命么?
--
暮色四合,一日又尽。
夜里,混混沌沌间,原霁现实中的形象,和关幼萱梦中少年将军的形象重叠。关幼萱被自己梦中重叠的影子惊醒,床帏飞扬,她捂着乱跳的心脏,坐起来发呆。
内舍过于安静,她静坐着,忽然听到了寒夜中轻微的啜泣声。
关幼萱侧耳判断后,轻声:“姐姐?”
白线袜子踩在地砖上,绕过斑竹小屏风,关幼萱摸索着掀开另一道床帐。
床榻上的女郎长发被泪水浸湿,落在竹枕间。她蜷缩着身子,在梦中哭泣:“只见一面便好,只见一面……
“原让,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姐姐被梦魇吞没,一直在蹙眉求饶,惊恐后缩。姐姐还病弱,时而在梦中咳嗽。
关幼萱俯眼,凝视着睡梦中姐姐苍白憔悴的面容。良久,她心中生起了怜惜不忍。
她知道姐姐想退亲,但她不知道姐姐怕成了这样。
关幼萱模模糊糊地想到:
不如……自己帮堂姐一把?
她羞赧地想:反正自己要向原霁报恩呀。
反正梦里原霁亲口说,他是她未婚夫呀。
关家不可能让两个女郎都嫁给原家,只要自己嫁了原霁,姐姐就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每天只更一章
Ps:三线并行的意思不是说三世啦,是三个视觉的意思。一个是现实视觉,一个是前世萱萱视觉,一个是前世原霁视觉。原霁视觉会不断向萱萱视觉过渡靠拢,然后这两条线会合成一条线,拼凑出前世的完整版。
所以相当于这本书会讲两个版本的两人故事:一个是现实中的婚后恋;一个是前世的“倘若相逢即别离”,原霁和萱萱在前世始终没有谈恋爱,每一次见面,都是为了别离……
☆、第7章
关幼萱去寻找原霁,想既然梦中他是她未婚夫,现实中当然也可以。虽然不知梦中为什么她对他不熟……但关幼萱想得开,只觉得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与其像梦中一样蹉跎着不成婚,还不如他们早早成婚,帮堂姐一把。
只是关幼萱找原霁,身边人都揶揄地看着他们,关幼萱害羞脸红,原霁也分外不自在。等几次后,原霁干脆不在城中了。关幼萱与人打听,大家都说原小霸王去追人了,并不是躲她。
关幼萱心中盘算着自己和原霁如何才能顺利成婚,她回到原府中,与正要出门的关妙仪碰上面。
关妙仪身段袅袅风流,动人无比。只她苍白的面色,让容貌损了许多。见到堂妹,她一愣,向关幼萱点了下头,便要与堂妹擦肩,继续出门。
关幼萱抓住堂姐的手腕,她道:“姐姐,我有话和你说。”
关妙仪心思不在她身上,漫不经心:“等我回来再说。”
关幼萱:“姐姐日日去街市上混逛,我根本见不到姐姐,此时不说何时说?”
关妙仪以为她是怪自己,心中生起厌烦。关妙仪推开她的手要走,关幼萱见她那般冥顽不灵,顿时跺了跺脚:“堂姐,我要与原霁成亲!”
已过月洞门的女郎愕然,瞬间回头。她茫然:“萱萱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喜欢原霁么?”
关幼萱天真地问:“堂姐,是不是我与原霁成亲,你就不用嫁给原二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喜欢原霁。”
关妙仪怔怔看她——小女郎的喜欢这么简单,成亲这么简单。关幼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在乎,却为了她……
关妙仪抿唇,回头快步,她拽住关幼萱的手,将妹妹拖回房,紧张道:“我们细说。”
--
几日后,原霁亲自带队,追上那几位在胡市闹事的人。他们这两队人,已经如猫捉老鼠般在城外“你追我赶”了好几日。那几人没想到原霁这么快就追上,也是被逼得没有出路,只能与原霁在野外舍命相搏。
武威郡外的沙土堡下,黄沙漫天,烈日炙烤。
从小就和人打架着长大,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不知道骨头断掉多少次。常年的练武生涯与在军营中爬摸练出来的一身本事,让原霁骨子里有一种凶狠狼性——越是见血,他越兴奋;敌人越是强大,他越刺激。
“噗——”原霁屈膝跪在沙漠中,将一人拧在身下,对方的脸被原霁按在沙土中,呛得直咳嗽。
对方叽里咕噜地说着异族话,语气激动,大约是骂原霁。
原霁充耳不闻。他压制着这人,等自己的同伴将其他人逮捕后,原霁才咧嘴笑:“别骂了,都是大魏人,装什么漠狄人?”
身下人一僵,猛地被原霁掐住下巴。他与少年那蕴着红血丝的黑眼珠对视,见原霁轻蔑地轻声:“老子不知道见过多少漠狄人,跟我装个屁。说罢,你一个大魏人装漠狄人,有什么目的?”
原霁轻飘飘的:“不说就让你生不如死。”
对方肌肉紧绷,一句话不说,纵身一拧,一拳挥向原霁的下巴。他一击既成,头也不回,没命地跳起快跑。
身后厉风袭杀,脖颈被绞住。男人仰头惨叫一声,原霁已拖着他的脊骨,从后扑来,卡擦一声,将他再次按回了沙土中。
等李泗和赵江河等人绑好了自己那里的敌人,七手八脚来拦时,原霁已经快把这人揍死了。
李泗和赵江河一左一右架开原霁,看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沙土下,鼻青眼肿。两人眼皮疾跳,还是原霁先冷静下来:“没死,我控着力呢。我只是怕他自尽,先把他揍得半身不遂,他就连自尽的能力都没了。”
比起粗犷的军人,李泗面容俊俏得像个小白脸。他是孤儿,天生地养,连名字都是他自己混取的。大家私下说他是“混种”,血统不纯。不过他和原小七郎是好友,也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罢了。
利索地吩咐儿郎们绑好敌人,李泗跟在原霁身后,叹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冒充漠狄人。”
赵江河倒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高大壮硕,性格粗放。他手搂着原霁的肩,回头招呼李泗跟上:“关地牢里审几天,铁汉也要松口!少青你说呢?”
原霁拄下巴:“听口音,像并州人。”
李泗和赵江河一怔,其他跟随的少年郎们也交换一下眼色。原霁的天赋凌驾于他们,他的敏锐听力,无人不服。并州和凉州相毗邻,并州人跑来凉州,也并非不可能。
原霁想了会儿,再肯定道:“是并州军人。”
几个少年郎皱起眉。若是真的漠狄人,此事的性质,不过是敌军伪装成普通人,来凉州刺探军情;但若是并州军人伪装成漠狄人,同为大魏人,行此下作法子,对方的目的,非比寻常。
原霁和他们边说边走,末了,原霁道:“这事有点儿大,我要亲自审问,回头向二哥汇报……”
几个少年郎齐声:“应该的!”
他们道:“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原霁:“……”
原霁的二堂哥原让,是名义上的西北兵马大元帅,掌管整个凉州的军力。原霁这种没有官职在身的,平时再小打小闹,关键时候还是应该请示他二哥。
--
武威郡城下,几个少年郎归来,忽然,李泗推了推赵江河,赵江河看过去,再和另一人挤挤眼睛。一群人动作极大地交换完眼色后,李泗咳嗽一声:“少青……”
原霁脖颈红了。
不等他们说,他其实已经看见了——关幼萱在城门下和几个守城将士说话,时而被逗得腮畔绯红,睫毛轻颤。几个大男人见她笑,便更加喜欢和她说话。
关幼萱感受到一股寒意后,一歪头,她看到了从城外而来的、身上满是尘土像是从土里滚过一圈的原霁。
关幼萱向他们挥手,纱帛轻飞。
原霁心里不自在,当没看见。关幼萱不在意他的冷脸,提着裙裾就跑了过来。小女郎笑眯眯的,不光向原霁打招呼,还向原霁身后的儿郎们一起打招呼。
关幼萱看到了被五花大郎的人,她眸中写满崇拜:“你们是出城捉坏人去了么?好厉害!”
一群少年小子被她看得脸红。
投桃报李,原霁身后的儿郎们挤眉弄眼:“小淑女又来找我们少青么?我们这就把少青还你!”
原霁惊怒:“还什么?我是东西吗?”
关幼萱惊得合不拢嘴:“你不是东西么?”
原霁眼神像要吃了她。
李泗和赵江河等人哈哈大笑,他们拖着绳索带走罪人,把地方留给了原霁和关幼萱。原霁脸臭得要死,想要追过去,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怕跟小女孩儿独处,未免掉面子。
他登时昂首阔步。
这几日,他其实已经不做关于自己梦中如何追慕关幼萱的梦了。
可是他才不做梦,关幼萱就天天来他面前晃。她长得娇滴滴的,笑容也甜甜的,他周围人被她灌了迷魂汤,竟然各种找机会让两人在一起。但是原霁觉得关幼萱态度反复很奇怪,他并不想理关幼萱。
关幼萱浑然未觉,跟在他身后:“我做了酒酿圆子,甜甜的糯糯的。大家都说好吃,说凉州没有,你要不要吃?
“你不要走这么快呀。”
关幼萱在他后面追了半天,见他仍没事人一般。关幼萱眨眨眼,伸手拽住他衣袖。原霁回头看她:“放开!”
关幼萱看他回头,瞬时笑靥烂烂,眸若清水。
原霁心想:笑什么笑!梦中他就是这么被她勾着走的。现实中他当然毅力非人,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的原霁听到关幼萱声音柔软地威胁他:“你二哥让你跟我赔罪道歉。我还没原谅你呀,你不理我,我就跟你二哥告状。”
原霁冷冷盯着她。
四目相对,一息之差。他终是放缓自己的脚步,让关幼萱跟了上来。
但原霁傲慢道:“我是为了不被我二哥骂,不是为了你。”
关幼萱抓紧他的衣袖,委屈的:“我来凉州不认识别人,就认识你和你二哥。你让你的鹰啄我,你还推我……”
关幼萱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数原霁对自己的恶行。旁边一辆牛车飞速驶来,她尚未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人一按,整个人被扯向一个方向。关幼萱撞入原霁怀中,鼻子撞上他的胸膛,瞬息之间,少年郎混着汗水的气息包裹住她。
灼热得如同火烧。
她懵懵地抬眼,对上原霁低下的眼睛。
这么近的距离,她才看出,原来他的睫毛长长,嘴巴红润,长得是很有些秀气的。
原霁眸色几分恍惚,他手扣着她纤柔的肩膀,女孩儿的馨香扑面而来。瞳孔颤了几下后,他脱口而出:“你有什么目的?”
关幼萱怔忡:“什么?”
原霁调整自己态度,重新端得吊儿郎当。他语气倒还正经:“我弄不懂你反复的态度。”
关幼萱仰脸。
她被他的靠近晕红了脸,她一下子捂住脸,有些羞赧。原霁抓住她的肩,如冷血军人一般冷酷,非要知道答案。
关幼萱从手指缝中偷看他。她咬了下唇:“我不好意思说。”
原霁不明白。
关幼萱:“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么?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答应我保密的话,我就告诉你。”
原霁皱眉,心生警惕。
他将她当敌人看待,心想她难道是刺客,或者是漠狄人的细作,还是和今天自己抓回来的并州人有关……原霁不动声色,口上保证自己绝不告诉别人,只为了套出她的话。
于是关幼萱踮脚,在他耳边,声如莺啭:“我的目的是,嫁给你,给你做妻子!”
雷电照天灵盖劈下,青天下,原霁后退三大步,呆滞又震惊,震惊又茫然。千言万语,在他与小淑女的美目对视间,汇成三个大字——
不知羞!
☆、第8章
闹市坊巷,烟火人间。
卖茶声、打铁声,灯笼铺、油纸铺,混着胭脂、汗水,一股脑地扑向一对少年男女。关幼萱大大方方地说完自己的秘密,她粉靥藏笑,往后退一步,手也负到自己身后。
斜阳铺在她的丝罗裙上,而她瞳眸幽黑,既羞窘、又好奇地观察着原霁。
原小七郎沉默是金。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作出反应。他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关幼萱,企图证明是自己听错了——
她想嫁他?!
她所有怪异行为,和敌情、细作,都没有关系。原霁威猛好战气势昂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一个年龄几倍于自己的男人压在沙下揍,可是面对一个柔弱的说着“我想嫁给你”的妙龄少女,他如同踩在云端一般。
昏昏然。
关幼萱拽他衣袖,将他从恍惚状态中拉回来:“你没话说么?”
原霁憋出来一个字:“……哦。”
关幼萱不满了。
她把腮儿向上一抬,向他发表意见:“你要说‘谢谢’。”
原霁一下子有了小霸王的生气,瞥向她:“我为什么要道谢?”
关幼萱声音绵软,却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旁人家女郎说想嫁你,难道不是出于对你的欣赏么?你一个‘哦’字好没诚意,你若没有态度的话,起码也要说声‘谢谢欣赏’之类的话呀。”
原霁俯脸,压迫性十足:“原来你知道跟一个男的说我想嫁你是什么意思。你好意思!不……怕羞!”
关幼萱扭过脸,撅起了嘴。
身旁少年突然正儿八经地:“谢谢啦。”
关幼萱一愣,她重新偏脸去看旁边的少年,见原霁低着头,正在观察她。
和她眼睛对上,他忽然眼神飘开。
他手背后,往前走两步,又低声别扭道:“你不怕我么?”
凉州的混世魔王,恣肆霸道,气势雄伟,煞气十足。
哪个外地来的女孩儿见到他,不吓软腿肚子呢?
原霁模糊地想:女郎们都更喜欢二哥那样风度翩翩的。
关幼萱摇头。
她追上他,乖巧补充:“你像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怎么会怕?”
原霁低头,看到她乌黑发顶,垂下的玉色脖颈。他嘴角颤了下,像是想笑,又像强忍。
他道:“你不能嫁我的。”
关幼萱:“为什么?”
原霁傲慢解释:“我二哥和你堂姐是要成亲的!我们两家联姻是真,但是你和你堂姐不能都嫁进我们家来。你的想法是白搭的。”
这般说着,原霁心里一顿,竟有些同情关幼萱——
一个小淑女对一个郎君这般说,定然是十分喜欢这个郎君。
哎、咳、啧……她怎么就喜欢了他呀。
他洋洋自得,觉得现实和梦境反着来,自己是被追的那个。
原霁浮想翩翩,既自得又不好意思时,听到关幼萱非常随意的:“那我们成亲了,你二哥和我堂姐不要成亲,不就好了么?”
原霁震惊:“婚礼都要办了!都定在一个月后了!”
有行人擦到两人中间,分开了他们。原霁没注意到,关幼萱手抓着他的衣袖,执拗地将他往自己身边扒拉。
她慢吞吞的:“只是改一下人呀,没关系的。”
原霁侧脸看她,眈眈垂视。
倾而,原霁耳根红了,他望天:“你就这般喜欢我么?”
关幼萱迷茫片刻,将自己真正的心虚含糊过去:“我不要告诉你。”
而她如此表现,更让原霁觉得她对自己情根深种。
原霁皱起眉,几次看她。
凉州的女郎们都彪悍,原霁见得多了,可是关幼萱还是这样娇滴滴的一个人……她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向自己诉情的。
原霁纠结一会儿:“……我想起我有事忘了。”
关幼萱见原霁一拍掌,“突然”就有了事情要忙。他将袖子从她手中拽走,看也不看她,换个方向就急急忙忙要离开。
人声鼎沸,他步伐极快,几步便要追不上。关幼萱也不追,只喊他:“你晚上不来陪我吃酒酿圆子了么?”
原霁回头。
他目光闪烁:“……我有事。”
关幼萱没说话,眸子幽静望他,眼中水波潋滟,星光流连。那星火般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胸口如被刺扎,原霁闷声道:“我让束翼去。”
关幼萱得寸进尺:“让束翼哥带‘十步’来,好不好?”
十步,便是那只啄她眼睛的大鹰。关幼萱已经知道,那鹰是原霁亲自养大的,以后要跟着原霁一起上战场的。“十步”在原霁心中的地位,不比朋友和亲人低。
还没嫁入原家,关幼萱已经美滋滋地打算要征服“十步”了。
原霁眼神诡异地看她一会儿,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掉头就走了。
少年郎很快混入人群,背影仿若崖岸高峻,关幼萱笑盈盈地望着。改变了想法后,她已觉得他就是自己的。
她心中雀跃欢喜:未来夫君的背影真挺拔。
未来夫君好英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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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达旦,原让忙完一整日的庶务,深夜时回府。
他一路往明堂走去,原让的贴身卫士束远,跟他报告小七郎这几日的事:“……除了审了那几个从并州逃来的人,小七郎也没做别的。对了,小七郎和未来夫人的堂妹关幼萱,倒是打得火热,经常在一起玩。大家都调侃他二人,因为之前七郎和关小娘子那什么未婚夫妻的传言,百姓们都开玩笑让小七郎娶妻……”
盘腿坐在堂中、擦着一把长刀的原霁耳朵一动,听到了堂外束远对自己的诋毁。
芳草生,春雪融。木廓角檐铁马声撞,风声猎猎穿堂。
原霁抬目,见哥哥和束远进来,他刷一下站起,不忿道:“是谁这般诋毁我名声,束远哥告诉我,我去教训!”
原让见到他就沉脸:“坐下!让你找小娘子道歉,你道成这个结果?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小娘子好名声么?”
原霁咬牙:“不是我的错。”
原让:“那为何百姓们都这样说?”
原霁本想脱口而出说是关幼萱的错,但是他蓦地想到关幼萱妙盈盈的眼睛,她悄悄在他耳边说“你要保密”……
原霁耳朵瞬间酥了一下,憋屈冷声:“我不知道。”
原让对他又气又无奈:“你呀!”
家里有这么一个喜欢闯祸的七郎,让人头痛。好在原让已经习惯,束远麻利地倒了凉茶来,原让卸下腰间刀剑,入座后,开始苦口婆心地教育弟弟。
左右不过是说惯了的那些话——“不要闯祸”“不要乱跑”“不要欺负人”“不要逗小女孩”。
原霁立在兄长面前,分明站得笔直,但眼神渐渐涣散。
等原让停顿一下,原霁迫不及待地开口打断:“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才觉得无聊,像这一次出城抓那几个并州军人的事,你多交给我,我就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原让耐心道:“等你及冠了,上战场的机会多的是。”
树叶簌簌声落,原霁侧头,看向堂外,耳边堂哥的谆谆教诲又开始了。
烛火轻摇,重影明光照在少年长睫上,又与他晦暗的眸色混在一起。
婆娑松柏已长成,偏有高堂古树挡。
他今年才十七岁,等他及冠的一天,那得猴年马月。
原霁淡漠地:“那几个并州军人我审完了,是并州梁王派来的。他们说这么做是想和我们做生意,只是怕我们不肯,才装成漠狄人。我不信他们的话,但是将军是你,不是我,我的话不算数。
“梁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他的人也不能乱杀。我审完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原霁迈步向外走,腰杆笔直。
束远进明堂,看主人一人坐着喝凉茶。
他忍不住唠叨:“七郎脾气还是一点不改啊……但是主子,你看小七郎都开始和小娘子一起玩了,你的婚事是不是也该上上心?当然我们知道七郎和关小娘子就是小孩子打闹,和外人说的不一样。但是以防万一,主子也该多和关大娘子走一走……”
束远啰里啰嗦:“下个月就要办婚事了。过两日老丈人就要来了。”
原让咳嗽一声:“我们的婚约不一定能成。”
束远:“那说不定也有主子不积极的缘故?女郎嘛,都喜欢男人待自己好一些。说不定关大娘子不愿成亲,是觉得郎君你常年征战不顾家。那你就要……”
被卫士念得耳朵生茧,好在已经习惯。原让便迟疑道:“……代我送一只簪子给妙仪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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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幼萱和原霁你追我赶的捉迷藏,成为凉州百姓茶前饭后一道独有的靓丽风景。小娘子活泼可亲,只原霁东躲西藏,颇不爽快。百姓们看着小儿女游戏觉得有趣,关妙仪却是看得暗自焦急。
在和妹妹谈过话后,关妙仪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因此减轻多少。
随着她阿父要到来凉州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婚期恐也要在阿父暴怒下提前……关幼萱和原霁的感情,真的能拯救关妙仪么?
若是不相见,若是那日没有看到那个人,关妙仪无法退亲之下,也许她就会选择嫁给原让,听话地去做原让的妻子,成为凉州和长安两大世家关系的纽带。
可是那日她分明见到了薛师望……
他立在人群中,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只想着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放下。但那一眼是魔障,是毒刃。
造化弄人,旧日爱侣今成陌路,只是为了联姻,为了家族。关妙仪心中藏物,百爪挠心。
月明星稀,玉露徐降。
人烟罕至处,关妙仪走向那些常年在凉州和塞外之地往来的马贼。
在他们古怪的露骨的笑容下,女郎双手拢于胸前,握紧自己怀中的匕首。许久,天人交战后,她清如冰雪的面容抬起来,告诉他们:“我想和你们做一桩生意,想让你们带我去找一个人……
“这把匕首,就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nysjj扔了1个手榴弹,鱼鱼酱好菜啊扔了1个手榴弹
☆、第9章
“少青,这边!”
立在巷口,听到头顶招呼声,原霁仰头,见是李泗、赵江河二人俯趴在一酒肆的窗口,热情无比地向他招手。
原霁之前去军营与人打了架,身上挂了些彩,精神倒极为亢奋。他进酒肆中,身上混着血的煞气让一些商客自觉退避。反倒是酒肆中那些正在或弹琵琶、或转圈起舞的胡姬美人们,纷纷投上勾搭的媚眼——
“小七郎来啦!”
“来姐姐这里吃盏酒啊。”
原霁挤开那些人,登上二楼,到李泗和赵江河所在的酒席前入座。他闷口便喝了三碗酒,满身汗意才缓了些。身上舒服了些,原霁向后大刺刺一靠,长腿踢蹬在了桌沿边。
将酒碗向桌上一扣,原霁吊着眉冷漠道:“酒!”
李泗摇头,端起酒坛给他满上酒。
赵江河边吃配酒小菜,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原霁一盏盏地地大口喝酒。
歌舞声慢,赵江河暧.昧地笑:“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你二哥快娶妻了,我看你不见高兴,反而脸色一日日难看。怎么,给你二哥的大喜之日甩脸子啊?”
原霁一言不发,手中酒碗猛地向旁边一甩,酒碗中滴酒不出,碗沿却正好砸向赵江河的额头。
赵江河一个没提防,往后仰身急躲。酒碗没砸到他身上,稳稳地落在了桌上,但他这个人却被摔得背痛腰酸,哀嚎不已。赵江河从桌凳下爬起来,狼狈咬牙:“动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
原霁唇角勾起笑。
他眼睛低垂,眼皮上扬,从下向上地打量赵江河。这种神情配着他眼角下的两道疤,实在风流勾人,只是甩给一个大男人,未免可惜。
原霁漫不经心:“本事不到家,就不要怪我出手快。”
李泗怕他们吵起来,连忙给二人一起倒酒。李泗转向原霁:“关小娘子还日日追着你么?”
原霁走了会儿神。
李泗再招呼了他两声,他才回答:“嗯。”
李泗和赵江河对一下眼神,多年相交,二人都看出原霁浑身上下写着一个“烦”字。
他们斟酌着:“大家都拿你们开玩笑,百姓们搞不清楚,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等你二哥成婚之后,关家来人,关小娘子随她阿父走了,百姓们就知道你和小娘子不是那种关系了。”
二人劝:“你也不必为此烦。”
原霁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低声:“我烦的不是这个。”
他眼睛看向窗外街市上的来往行人,口上道:“我烦的是,她……喜欢我。”
李泗和赵江河怔住。
原霁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曲起搭在有些油污的桌案上。
少年状似苦恼:“她日日跟在我身后,甜甜叫我。我不理她,她也不在意,整日给我送吃送喝。她还说要给我赠荷包,帮我缝衣裳……明明我不能娶她,她这样,我只好躲着走了。”
两个好友与他垂下又扬起的眼睛对上,察觉到原霁那烦恼中若有若无的自得。原霁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字——
孔雀开屏。
可是一个西北长大的狼崽子,学什么孔雀开屏?
原霁看眼两人麻木的神情,道:“你们这种糙人,当然不懂我的烦了。”
他一句话,顿时将两个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李泗和赵江河对视一眼,二人一左一右围住原霁,堵住原霁逃跑的路,两人一起向原霁攻杀去。
原霁呵笑一声,搭在桌上的手一拍,长箸飞起,直直戳向二人……
“蹬、蹬、蹬——”
三人叠在一起闹腾时,束翼掀开帘子,与被压在最下面的自家七郎目光对上。束翼也顾不上管三位郎君的玩闹,他着急道:“七郎,快回家,大事不妙了——
“那位妙仪娘子,就是你原本的未来二嫂……被马贼所劫,死了!”
原霁当场色变。
--
关幼萱身处胡市间,与一小摊贩讨价还价。
作为边郡重地,武威郡有许多稀奇物件,是他们姑苏没有的。关幼萱前日收到信,说自己阿父和师兄马上就要到了,让她不要乱跑。阿父和师兄要来了,关幼萱自然开心,但这开心中,又藏着一丝心虚。
既为自己的离家出走,又为自己的想嫁原霁。
他们不知道她的梦,也不理解堂姐的难处,必然不同意她出嫁。关幼萱便想在他们来之前,为他们买一些东西,好去他们面前撒撒娇。
关幼萱掰着手指头计算时,身后马蹄声疾来。
原霁声音急促:“关幼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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