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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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叱罗杜文等待了一会儿,没见罗逾点头,便对一旁捻着佛珠的妇人笑道:“难办了哈。宥连离开平城的时候,你可是为他担保:不成功,便成仁,如今没有成功,也没有成仁,你立下的军令状还算不算?”

“阿爷!”罗逾脸上肿着几个指印,浑然不觉般膝行过去,叩首恳求道,“儿子棋差一步,但是也并非没有机会,那个‘李鬼’是送亲前来的南秦领军王蔼,我认识他,也知道他的弱点。我去柔然,我去干掉王蔼,我去夺回我的剑,我去把柔然人打到燕然山——不,天山之外!求阿爷再给我个机会!”

“我凭什么信你?!”叱罗杜文厉声道,随后扭头对自己身边的宦官说,“毒酒拿来!”

罗逾肝胆俱裂,磕头如擂鼓一样,但也未得皇帝半分怜悯。少顷便见宦官端来一个錾银盘子,上面明晃晃一个錾银杯子,里面碧莹莹一杯酒。

皇帝道:“只此一杯,我只要一条命来抵偿这个错误。”目光瞥向妇人。

罗逾一把夺过酒杯,一下子把酒倒进喉咙。

酒水很烈,一线**直接灌到胃里,罗逾本来就一直在疼的胃部更加痉挛起来。

他扭头看着母亲,母亲手捻着佛珠,牙关咬紧,看了他一眼说:“毒酒就这一杯,可是刀子绳子井,难道我就没有其他法子陪儿子一起死了?”

皇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阿婵,你当真舍得自己这条命?我可不信!”

他掐着妇人的下巴,掐得很重,她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叱罗杜文扭头看看儿子:“宥连,滚到你屋子里等死。我今日对一朵残花产生了兴趣,不准备再临幸其他妃子了。”

妇人怒骂道:“你不要脸!”

皇帝扬手就是一掌抽上去,接着抚弄着她紫肿的脸颊笑道:“儿子那么大了,也不是不知事的年纪,死到临头大概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你也该以身为范教着他点。”扭头对罗逾说:“你不走,是想亲自看一看么?”

罗逾像小公牛一样,突然冲上去把父亲撞开。

叱罗杜文未料到会突然有这样的反抗,一个趔趄,被撞离了妇人身边,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见罗逾红了眼睛又撞过来,他早年也是打仗出身的人,现在又是三十多岁的壮年,那里制不住这样的小斗鸡?眼睛一眯,看准了罗逾的劲头,一拳就击了过去。

这一拳和打敌手的力气没有二般,罗逾只觉得胸口一闷,喉头一阵甜腥,紧跟着胁下剧痛,呼吸间似乎都紧起来。他看着父亲冷漠的双眼,咬着牙又扑了过去。

皇帝盯了他一眼,这次只消手掌轻轻一带,就把他推跌在地上。

铺天盖地的剧痛,仿佛在戳着心脏,每一次呼吸带着哮音,罗逾眼前发黑时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只有阿娘!”

他断片了一样。

叱罗杜文皱眉凝视着倒地晕厥的儿子,又瞟了瞟一旁的妇人,冷笑道:“你倒也真忍心?”

妇人捻着佛珠:“你都忍心。”

“我?我有点心疼了。”叱罗杜文一挑眉,“毕竟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接着附耳来了一句:“不像你。”

妇人笑道:“生恩不如养恩。大汗很清楚这一点,可是好像也很默认。”

叱罗杜文又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不愿意再废话,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儿子,然后对外头说:“到马厩传个郎中来,估计是肋骨断了。”

治马的郎中擅长接骨,这是鲜卑的风俗。马背上的皇帝也很有经验,郎中看过后回禀果然是击断了一根肋骨,伤了肺叶,不过情势也不算很严重。治马郎中摸索着给罗逾正了骨,浑身包裹起来,然后说:“大汗,殿下静养二三个月,应该不会落下病根。”

皇帝凝视着儿子闭着双目的脸,又看了看他裹着半边白帛的精峻纤瘦的胸腹,好一会儿才淡淡说:“嗯,知道了。”

然后对一旁的妇人说:“要是他没了,估计你的希望也没了?照顾好他,我还留着你的狗命。”

妇人笑道:“我只是一条狗命,苟延残喘着。大汗今日说要临幸我,我久旷之人,还期盼着呢。”

皇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没兴趣了。”

妇人笑道:“果然还是李夫人那里好。”

皇帝横目看她,俄而笑道:“谁说不是呢?李耶若在南秦,大概也认识宥连,还赞过几声好。这小子——”

他心里微泛醋意。好在李耶若是处子,余外无可生疑。想到那个美人儿,顿时更觉得面前这妇人破烂流丢、面目可憎,多看一眼都恶心,立时就拂袖而去了。

罗逾醒过来时,嘴唇已经干得都张不开。他一点一点艰难地移动脖子,终于看见坐在他榻边的阿娘的身影。他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阿娘的脸:眼睛红肿得桃儿似的,颊上全是泪痕,一张泛黄的脸上,眼角唇边都有细细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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