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辆马车的棉门帘儿缓缓掀起,待里面的人探出头来,苏家人先前的那股子期待顿时被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安。
“我去看看,你们都别下去,特别是妁儿跟博清。”苏明堂边说着,也掀开车后面的棉门帘子,没架步梯便直接跳了下去。
苏博清虽觉叔父一人下去有些不妥,但他确实也难与对方打交道,只得坐在车里等。
走到两辆马车的中间,苏明堂朝着对方躬了躬身子,客气道:“汪大人。”
汪萼以故日恩师之态自居,故而并未对苏明堂还礼。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嘲谑道:“苏明堂,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啊?”随后,便是几声轻蔑的笑。
其实若单论官职,督察院右佥督御史与冀洲知府同为四品官员,苏明堂算是平调。故而显然汪萼言语间奚落的是苏妁的婚事。
“汪大人,明堂入仕晚,当年得您引进门,此恩终老不敢忘!您与明堂师徒一场,不管今日是诚心来送行,还是来看笑话的,目的既已达到,便请回。”说着,苏明堂朝着汪萼的那辆马车,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而汪萼却根本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只定定的站在原地,冷嗤一声:“哼!师傅?不过就是虚长你几岁,早你十来年入朝为官罢了。之前得势时不拿老夫当师傅看,这会儿离京了又何必将这层关系再祭出来!”
说到这儿,汪萼竟愤然的甩了下袖襕,继续以一副胜者姿态诘斥道:“苏明堂,你先是背叛师门,忘恩负义!既而又卖女求荣,朋扇朝堂!结果如今呢?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明堂,我看你的国丈梦这回是彻底碎了!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啊,哈哈哈——”
……
苏明堂明知女儿心中不快,故而不想将事情闹大激得汪萼再说出些过激言论,只得无声哑忍,不予接岔,想着让汪萼说两句发发怨气也就罢了。
可谁知汪萼横加指责了几通,却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甚至已由先前的冷嘲热讽,演变为戟指怒目的大吼!
“汪伯伯!既是些明里暗里说我的话,那您就别冲着我爹说了,直接冲我讲!”
闻声,苏明堂与汪萼一同往车后看去,见竟是苏妁跳下车来正往这来!
苏明堂不由得紧张起来。毕竟汪语蝶之死与苏妁脱不了干系,此前有谢正卿的保护汪萼不敢乱来,可如今失了宠,难保汪萼不会借机寻仇。
可苏妁先前一直在车里听着汪萼的大吼大叫,他那些话已如明火般,将她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底的憋憋焦焦引燃!
苏妁毫无半分惧意的走到二人之间,将苏明堂挡在身后,大气道:“汪伯伯既想理论理论这些年汪苏两家的恩怨情仇,那妁儿就陪您好好捊一捊!”
“当初汪语蝶与我大哥本是两情相悦,是汪伯伯您棒打鸳鸯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原因便是您嫌弃我大伯一家既没权势又没钱财,配不上您汪府的门楣。您一心想要个能在仕途亦或钱财方面助您一臂之力的‘贤婿’,这不正是您口口声声在说的卖女求荣?!”
“你……”汪萼伸手指着苏妁,气的手指直哆嗦,却是一时哽在那儿无言以对。
苏妁亦无罢休之意,继续疾言厉色道:“说起背叛师门,那妁儿倒想问问汪伯伯您到底教了我爹什么?‘马首为瞻号为令,入辅诸军百战兵。闻窃天台无一物,报国裹尸叹戊京。’这几句藏字诗若是您想教我爹的,那大可以口头相授,何必不声不响的悄悄写进我爹的《鹊华辞》里?您既早我爹十年为官,难道不知写‘首辅窃国’四字足已是诛九族的死罪!您这样用心将徒弟一家坑向满门抄斩的师傅,还真是能腆颜将‘忘恩负义’四字说得出口呢!”
“你……你……”汪萼气的浑身颤抖,早无了先前对付苏明堂时的气势。
镇定了许久,他才将那愤怒指着苏妁的手指慢慢收回,握成个拳头,咬着牙关恶狠狠道:“你们以为老夫今日就为单枪匹马的来发两句牢骚?你们害死了我的宝贝女儿语蝶,我若不是为了等这一日,早就撑不下去了!苏妁,如今你没谢正卿护着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嚣张得起来!”
“来人!”随着汪萼一声高呼,官道一旁的山上立马跃出十来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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