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叫着从梦中醒过来,秦婉额上已然冷汗密布,她低头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记得方才触碰卫珩的感觉,那还是卫珩的眉眼,却没有一丝温度,那样的冰冷,她的手沾染了那样多血迹。她失神的看着双手,让闻讯而来的紫苏杜若皆是一愣,还是赶紧去扶秦婉。后者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两人:“卫珩呢?”
“大爷还没回来。”紫苏忙道,“王妃已然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才说完这话,秦婉面如死灰,让两人一时不知说甚,虽然知道秦婉八成是做了噩梦,但不知她梦到了什么,也就无从查证了。
她一直失魂落魄,外面不知谁笑道:“大爷回来了。”秦婉浑身一激灵,赤脚踩在了地上,好在地上垫了绒毯,她快步行至门前,卫珩正好从外面进来,纵是疲倦,但看到她的一瞬间,露出笑容来:“婉婉。”
还未说出其他的话,秦婉“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哭得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卫珩颇有些不明所以,看向了很出来的紫苏杜若。两人摇头,示意说秦婉做了噩梦。卫珩一时心中温软,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乖,泪多伤身,我没事,你不要哭。”又低头亲她哭花了的小脸,“我先去梳洗,不哭了好不好?”
秦婉吸了吸鼻子,这才注意到他衣裳上许多血迹,看来触目惊心,正待发问,卫珩则收拾了自己先行进了净房。沉吟片刻,秦婉随即进去,见他正在沐浴,脱了衣裳露出精壮的身材来,肌肉勃发的样子看得秦婉脸儿一红。不想她忽的进来,卫珩转头看她,脸上升腾起一抹红晕来:“婉婉?”
“昨夜……”想到昨夜担惊受怕,秦婉心里还堵得慌,轻声说到这里就再不肯说下去了。卫珩勾唇微笑:“让你担心了,昨夜一切都好,皆是在掌握之中。太子早有准备。”他匆匆擦洗了身子,将水珠擦干后,抱着秦婉笑道,“昨夜倒也有惊无险,一更时分,秦仪便领了人妄图攻宫,也不知道他如何能够有那样多的人,沿途不少人见了民居就闯,烧杀抢掠,恶事都做尽了。好在昨儿个他一进了皇宫,就被我率人堵在了其中,来了个关门打狗。如今秦仪被擒,羁押在天牢之中,只等陛下发落。”他说到这里,细密的吻落在秦婉额头,“只是昨夜到底是要冒险,毕竟谁也不知道,秦仪到底有多少后招,我这才不敢告诉你。好在昨夜太子部署周密,这才稳定了局势。”
秦婉悻悻的点头,想到昨夜的噩梦,还是止不住的后怕。前世之时,卫珩没少出征,每一次,她都害怕卫珩会因为战事而如何。更不说昨儿他是一言不发的就走了,倘若真的有什么……她抿紧了唇,取了衣裳给卫珩穿上:“还不穿上,大冬日的,也不嫌冷得慌。”
因昨夜没有休息,秦婉也没有睡好,两人相拥而眠,睡到了临近午时,才双双起身,领了一众人往京城去。因秦仪彻底伏诛,秦婉心情很好,但一进入京城,京中还有些凌乱,因昨夜逆反之故,不少百姓的屋宇皆是被损毁,好在伤亡不大,否则为了一个秦仪行此劳民伤财之举,委实是得不偿失。
今日天气委实算不得好,阴沉的天好像随时都要下雪一样。秦婉稍作整理,就往宫中去了,卫珩也领了城防营的将士四下里查看被昨夜波及到的民宅民居。刚到了宫门前,侍卫例行公事的检查腰牌,忽的听见宫里远远的传来沉闷的响声,粗嘎不已。那声音缓缓的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四声之后,声音戛然而止,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声音由远及近,渐渐传遍了整个京城,依旧是四声沉闷的响声,秦婉恍若雷击,慌忙抢出了马车,紫苏立在车辕上,连伸出去的腰牌还没收回来,见秦婉抢出来,赶紧扶住她:“宫里、宫里叩云板了……”
四声云板,是大丧之音,唯独有人去世,才会叩响云板。
守宫门的侍卫们一时间全都跪了下去。秦婉顾不得许多,慌忙命人驾车往其中去。沿途宫道上,皆是有跪伏哀哭的宫人。秦婉心中愈发的惶恐,一直到了皇帝寝宫外面,才见皇后领着众妃跪在门前,皆是哀哀啼哭。能让皇后失态到如此,不难想到是什么事了,秦婉脚步有些虚浮,偏巧撞上了从寝殿中出来的雍王。后者神色也十分哀伤,见女儿来,忙引了她进去。
刚进了门,就听见哀哀的哭泣声,几个太医跪在外间,身子如同筛糠。一进内间,太后伏在床前哭得几欲昏厥,宋夷光和秦桓正在劝,远远望着床上已然失了气息的皇帝,秦婉鼻尖酸楚,还是滚下泪来。见秦婉进来,秦桓和宋夷光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秦桓与秦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上前宽慰着太后。雍王和秦桓相视一眼,皆是神色凄凉。
到底是年龄大了,太后哭声不止,忽的拉长了声音,旋即昏了过去,吓得众人忙不迭叫了几个粗使婆子将太后抬回懿宁宫去。明白太后痛失一个儿子的心情,雍王忙不迭跟了上去,示意秦婉和宋夷光留在此处。吸了吸鼻子,秦婉转头看向皇帝,见他脸色已然失去了红晕,变得有些青灰,看得秦婉心中愈发难受:“怎的忽然就……”
“昨儿个老三率人攻宫,父皇便动了气,一直到今日将老三拿下后,便病得愈发厉害。”秦桓声调悲凉,长长地叹了一声,“太医说是心悸至死,若非老三狗胆包天妄图逼宫,父皇也不会心悸而死。”
自玉蟾之事闹出来之后,皇帝便一直病着,谁料秦仪又行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活活将皇帝给气死了。
秦婉心中愈发的悲凉,纵然人固有一死,但她着实没有想到,前世气死皇祖母的元凶,这辈子没能得逞,却气死了皇伯父。
因山陵崩,故而宫中当即乱了许多。太后悲伤过度,当即昏过去,慌得雍王寸步不离左右,老太太一醒来便怒极要赐死秦仪;皇后含着泪安顿宫中事务,但到底也是上了年龄的人,皇帝一崩,她像是苍老了十岁,几个高位嫔妃皆是协理宫中,秦桓则忙着安抚众臣的心,一时忙乱不已。
当日,在雍王等人的拥护之下,秦桓于大行皇帝灵前继位,尊祖母为太皇太后,母亲为太后,余者待到登基大典再行商议。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皇太后如何能释怀,只坐在大行皇帝的梓宫前泪流满面。秦婉心中难受,也忙不迭劝慰,谁想刚说了几句话,就见内侍总管进来,向众人打了千后,硬着头皮道:“陆太妃在外面闹呢,求太皇太后网开一面,莫要杀了罪人秦仪。”
作者有话要说:
咱……大概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就正文完结啦~
欢欢正在考虑前世的番外要怎么写~
143
新帝
内侍总管声音并不大,但殿中本来就是死寂,此话一出,登时勾起了太皇太后的怒火:“她还有脸来求情?哀家不曾追究她养了个好儿子,她还敢涎着脸前来求情?!”世上最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皇太后刚经历了这一遭,现下元凶之母还来求情,让太皇太后不怒都难。身为大行皇帝的原配,太后自然也是恼怒,双手都捏得发白,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劝。
“将陆太妃请回去。”踌躇片刻,秦桓对内侍总管吩咐道,纵然他如今继位,是大熙的皇帝,但陆太妃是大行皇帝的妃嫔,礼法上占了个理,秦桓到底不愿落忍口实,被人说刚登基便对先帝嫔妃如何。内侍总管忙称是,当即就要下去,太皇太后却怒道:“什么请回去?养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儿子,还敢涎着脸来求情,莫不是她儿子能尊贵过大行皇帝?”说到这里,太皇太后骤然发了狠,“哀家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能耐!”
说罢,她便一马当先出去了,雍王忙不迭跟了上去,劝母亲宽心,众人纷纷出去。昨夜又下了雪,现下外面一片素白,陆太妃正跪在雪地之中哀哀哭泣,见太皇太后出来,以为事情有转机,忙不迭膝行到其跟前:“太后,求太后网开一面,臣妾愿意替我儿去死,求太后饶他一命。”
她还用旧时称谓,让太皇太后愈发恼怒,冷冷的看向她,旋即劈头看着凤鸾:“去!将罪人秦仪给赐死了,被让人以为,哀家的懿旨是朝令夕改的!”凤鸾颔首就下去吩咐,将陆太妃唬得脸色顿白,她唯独一子一女,四公主是早就被厌弃,直到现在都不曾放出来,她唯独只有秦仪一个盼头,否则也不会冒着再次触怒太皇太后的风险前来求情。
不想太皇太后骤然发狠,陆太妃尖声叫道:“太后,求太后开恩,阿仪他是太后的亲孙儿啊。”她潸然泪下,看起来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但休说是太皇太后,即便是秦婉看了都几欲作呕。
“亲孙儿?”太皇太后蓦然冷笑,“哀家的好孙儿,连自己老子都能活活气死,来日还敢指望什么不成?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仅仅只是赐死,已然是天恩浩荡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当着大行皇帝梓宫求情?”太皇太后挥开雍王扶着自己的手,指着陆太妃骂道,“能养出这样的儿子,你又能是什么好的?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就敢在这里吵吵嚷嚷,将天家的脸都给丢尽了!你那点心思,莫以为哀家不知道,不过是仗着桓儿是小辈,贸然处置你这个先帝妃嫔恐让人诟病。他不能处置,自有哀家和太后!”说到这里,她仰了仰脸,“来人,将陆氏拖出去,直接杖毙了!”
所谓杖毙,就是将人用棍棒活活打死,是极为残酷的刑罚。秦婉和宋夷光相视一眼,想到被活活气死的大行皇帝,还是歇下了要劝的心思。陆太妃原本就是有些拿捏秦桓的意思,加上她自愿请死,太皇太后也是为了儿子而伤悲,定然会为她一片慈母之心动容,因为有这些念头,她才过来的,但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之后,她顿时傻了眼,未曾来得及说话,就被几个太监拉了下去,一身素衣都给积雪打湿了。反倒是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太后低声道:“母后且慢。”
太皇太后失了一个儿子,本就是又悲又怒,太后大有求情之意,让她更为恼火:“怎么?你要为她求情?”言下之意,大有若是太后求情,她就要一并发落的意思了。
红着眼眶,太后向其行了一礼:“母后,陆氏到底是先帝妃嫔,杖毙之刑实在太过残酷,白事期间,委实不宜见血,还请母后三思,给大行皇帝留几分颜面,改为赐鸩酒、玉牒除名。”
她柔柔说出这话,让陆太妃脸色更为苍白。和大行皇帝年少夫妻,现下骤然死了丈夫,太后心中怎能好受,见了陆太妃也恨不能吃其肉寝其皮。但陆太妃到底还是先帝嫔妃,将其杖毙,这对于大行皇帝也是一种侮辱。饶是丈夫合了眼,但太后还是要为其保存颜面,这才会出言劝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想了想,还是点头了:“赐陆氏牵机。”
全然不想自己是弄巧成拙,陆太妃白着脸儿,奋力在地上抓了两把:“太后、太后,阿仪是冤枉的,求太后明鉴,饶阿仪一命。若太后真要杀一人,就拿了臣妾的命去,饶了阿仪。”
“堵了嘴,拖下去!”对于这等子欲盖弥彰的话,雍王也是不耐烦,当即令人将陆太妃堵了嘴,她“呜呜”直叫唤,说的什么,却也一句都听不清了。
看着陆太妃被拖下去,秦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次大行皇帝被秦仪活活气死,即便没有求情之事,陆太妃也必死无疑了。她来或者不来,都没有任何改变。将此事料理后,众人之间又是一片死寂,哀伤得连一句话也不曾有。
昨儿个得了消息开始,秦婉和宋夷光就一直在宫中,太皇太后也让两人各自回家去。才出门不久,宋夷光叹道:“你不知,那日柳木头让我回宫去,说是要我回娘家,我很是不解,他却十分强硬,让我险些与他闹气。当夜就闹出了秦仪逼宫的事,我在懿宁宫听得前朝震天的喊杀声,心中害怕得要命,心里恨死柳木头了,我当时就在心里说,但凡我有命活着,出去就要跟他和离。后来叛军进了宫里,卫珩和夏竟成率军来了个关门打狗,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计。”
“虽是计策,但皇伯父还是没有受住打击。”秦婉叹了一声,心下伤感,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颇为怪异,但却说不上来,低眉想了一阵,还是毫无头绪,只是叹道,“我如今倒是了无牵挂了,总归和我有梁子的人都或死或废,我也再无什么不平之处了。”
经历过前世巨变,秦婉学会了不少事,最为要紧的就是向前看和珍惜眼前人。大行皇帝驾崩已然是事实,纵然心中伤感,但也无济于事,不如更为珍惜当下,远比耽于伤感重要。
秦仪和陆太妃都是当日被赐死,当日逼宫之事那样沸沸扬扬,京中不少官邸都有叛军闯入,更不用说普通民居了。是以阖京上下对于秦仪这乱臣贼子都是无比愤懑,赐死旨意一下,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大熙素有“父亡母在孝三年”的风俗,而这三年实则为二十七个月。但皇帝不同于百姓,倘若是二十七个月不理朝政,只怕举国生变,是以皇帝的孝期为二十七日。为大行皇帝守够二十七日后,秦桓行登基大典,尊大行皇帝为世宗,号“肃武帝”。又对诛杀秦仪叛军的功臣论功行赏,卫珩和夏竟成分别被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和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柳穆清也被册为正三品中书令。
三人皆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然官至如此高位,加之三人妻室都是有封号的贵女,偏生这三人还都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一时在京中传为佳话。
在论功行赏之后,朝中迎来了一场变革。当日秦桓秦仪争锋之际,朝中不少大臣都站了队,所谓成王败寇之理,功臣自是有赏,站错队的,自然就是阶下囚。只是好些看来与世无争的高官接连被发落,委实是让众人始料未及。
一直到了腊月,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才渐渐进入尾声。这日秦桓在重华殿设宴,早早的就亲自领了卫珩等人往重华殿去,看了一会子歌舞,也就转头对卫珩笑了笑:“你且随朕来。”
两人先后进了偏殿,秦桓示意卫珩坐下,后者连连称不敢,神色淡漠而阴冷,恰如一个将军该有的戾气。秦桓笑道:“叫你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同你说说体己话。此处唯独你我二人,你只当朕是你大舅子就是,何苦如此?”顿了顿,“婉儿临盆在即,你多陪陪她,女人生孩子皆是凶险,她又是第一胎,保不齐心中害怕,多多宽慰她,别让她有心理负担,到时候反倒招致不顺。”
“臣明白,谢陛下关心。”卫珩只谢了秦桓,惹得后者笑盈盈的望着他,“卫卿于朕而言是居功至伟的功臣,若是没有卫卿,现下登基的就不知道是谁了。朕心里,当然是极为相信卫卿,也是感谢卫卿的。”
他说得很慢,身为帝王,自然不会当众说出这话来,是以只有在人后才会说上几句。卫珩神色变也不变:“陛下是中宫嫡子,先帝亲封的太子,大熙名正言顺的储君,即便没有臣,如今继位的也是陛下,轮不到罪人秦仪。”
一席话说得秦桓噙了几分笑容,笑容渐渐大了,他朗声笑了起来:“现在连卫卿也会说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了,朕记得卫卿当年可是个不善言辞的主儿。”他负手而立,“卫卿成长了不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婉儿了,朕也放心了。”
卫珩静默不语,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愈发的沉稳,也学会了与人相处之道,唯独一点,他一直不曾变过,那就是秦婉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秦桓望着卫珩,笑意愈盛,隐隐透出了几分压迫来。当年太子秦桓素来以仁孝温和、礼义良善著称,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朕当婉儿是亲妹妹,秦仪伏诛,往后不会有人再欺负婉儿了,谁再欺负她,朕就要那人的命。”
“臣也一样。”卫珩抬眼对上秦桓的目光,身上肃杀之意平显,半点不逊于秦桓周身威压,“往后谁敢欺负婉婉,臣也一样会要了他的命,不管他是谁。”
“不管他是谁。”秦桓同样加上了一句,笑容满满的样子俨然是一个年轻帝王的温文尔雅。正说着,外面内侍总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和宁郡主找陛下和卫将军呢。”
“你去。”秦桓淡淡说道,“朕一个人待一会儿。”卫珩颔首称是,临到卫珩出门之际,他又笑道,“卫卿还是朕的大将军。”
“陛下也始终是臣的陛下。”卫珩转身向其一揖,开门出去了。内侍总管也进来,见秦桓笑意不减,低声道:“陛下……”
“他不会说的,婉儿什么都不会知道。”秦桓微笑,“他保护婉儿的心思,在朕之上。”
秦婉在外面刚站了一会儿,卫珩就出来了,将她纳入自己宽大的斗篷:“让你久等了,连鼻子都给冷红了。”
“你同皇兄说些什么?”秦婉扭了扭身子,肚子大得好像一个圆球,显得身材愈发的娇小,“皇兄自己不出来?”
“更衣呢。”卫珩随口胡诌了一句,将秦婉抱得更紧,柔声说,“咱们且先去。”
能笑到最后,秦桓又怎会是个一路被秦仪逼到退无可退、甚至险些被刺杀身亡的太子?他是先帝亲自教导出来的,治国经纬、帝王心术无一不精,他不是鱼肉,他是刀俎,秦仪才是那案板上的肉,可笑他毫不自知。
怀中的秦婉笑得很美,因为即将做母亲,她的笑容愈发带有母性的光辉,又因秦仪伏诛,她一直心情很好,让卫珩也很欣慰。大手抚着她后脑,卫珩在她额头亲了亲:“我的傻丫头。”
他知道婉婉从来没有怀疑过秦桓,尽管到了现在,也依旧没有怀疑过。她太相信秦桓了,相信到了不会生出任何怀疑的地步。
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在天家的男人身上,从来都是真理。如先帝可以坦然的舍弃儿子,如秦仪可以逼宫气死父亲,如秦桓可以坦然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作出他才是最无力的受害者的假象来。
自秦仪逼宫之后,卫珩就觉得秦桓并不如看来这样的无助。一个能将逼宫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的人,真的会一步步被逼到绝境?答案不言而喻。何况此次对于朝臣清洗如此快准狠,说明谁是秦仪的人,他早就心中有数。
直到卫珩在京中,不经意看到了本该被羁押在刑部大牢的总领太监,一切才算是都明白了。
秦仪身边的总领太监从一开始就是秦桓的眼线,换言之,秦仪的所有计划,秦桓都是早就知道,甚至于一切的计划,都是秦桓有预谋引导秦仪定下的。可笑秦仪自以为自己能够顺利擒杀秦桓,殊不知秦桓在暗处讥笑他自不量力。包括秦仪命人刺杀秦婉、秦仪仿造玉蟾嫁祸卫珩、灭了胡十三满门……这一切的事,都是在总领太监的鼓动之下进行的,换言之,秦桓对于这些事,都是默许且推波助澜的,他一直站在暗处,笑看着秦仪自作聪明。
他太了解先帝了,知道先帝疑心病一起就会令暗卫盯梢,愈发的推波助澜,令总领太监鼓动秦仪派人刺杀自己和秦婉,顺理成章给秦仪扣上一个刺杀储君的罪名,引得先帝不得不料理秦仪。最后顺势让秦仪逼宫之事引得先帝动气,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了秦仪身上,自己还是那个得人心的太子,乃至于皇帝。
那张温文尔雅的表象之下,杀伐决断才是秦桓的真面目,为了皇位,即便是他视为亲妹妹的秦婉,他也可以坦然的利用。
看着秦婉笑盈盈的模样,卫珩心中一片温软,只将她抱在怀里。正因为知道她不会怀疑秦桓,是以卫珩也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她。试问秦婉若是知道了秦桓如此狠辣,保不齐会如何作想,一旦坏了自己身子,卫珩岂不心疼?
并不知他在想什么,秦婉歪着头看他:“这是怎了?是不是皇帝哥哥欺负你了?”
“怎会?”卫珩只笑,还未说完,就有一双大手扶住秦婉的肩,吓得秦婉险些叫起来,转头见是秦桓,撅着嘴躲在卫珩怀里:“皇兄吓唬我。”
“哥哥吓你做什么?”秦桓好笑,屈指敲她小脑袋,目光缓缓移到她圆滚滚的肚子上,骤然噙了几分笑意,“待婉儿生了小外甥,哥哥送婉儿一个大礼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哥哥不是善茬~
144
包子
当日宾主尽欢,并不知道秦桓和卫珩之间的谈话,秦婉倒也格外欢喜,但因为孩子越发大了,压迫着肚子,到底也吃不了多少,只吃了小半碗粳米饭就不要了。不少人向卫珩敬酒,后者担心着秦婉身子,只吃了几杯就不再吃了。一直到了二更,宴席才渐渐散了。秦桓以消食为名,亲自将秦婉和卫珩送到了宫门,才嘱咐道:“你二人小心一些去,卫卿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府上陪婉儿,待婉儿生产之后,再去当值也不迟。”
卫珩轻轻“嗯”了一声,秦婉临盆在即,他当然不能放下心来。随着秦婉月份的增大,他有时也不安稳起来,就想到夏昭华生产之时那被端出的一盆盆血水,愈发的不愿离了秦婉。现下秦桓再次说出这话,卫珩沉吟片刻,还是拱手施了一礼:“谢陛下美意。”
“何苦说这些?”秦桓微笑,见秦婉打了帘子望出来,也是笑了笑,“去,婉儿等急了。”又对秦婉温和一笑,“这些日子就好好养胎,别动了胎气。哥哥明儿个指几个有经验的接生女官来,早早备下,免得到时候发动了手忙脚乱。”
“多谢皇兄。”秦婉抚着自己圆乎乎的肚子,笑得羞赧。卫珩谢过皇帝之后,也就上了马车,缓缓驶了出去,待马车彻底淹没在夜色之中后,秦桓才呼出一口气来,转身回了寝宫。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就将秦婉的瞌睡给勾了出来,歪在卫珩怀中打盹。卫珩则将斗篷罩在她身上,默默的盘算了许多事。自从和婉婉相识以来,已然足足过了三年。初识之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怀着自己的骨肉偎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他想过或许能凭自己的努力,让卫家摆脱不被天家待见的命运,但也不想,自己能够在朝中大放异彩,更能结交如柳穆清、夏竟成一样的鼎盛家族的世家子。
当时的他,甚至没有把握能够胜过温一枫。温一枫生性阴毒,当日将秦仪视为弃子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将其踢开了。倘若当日温一枫一念之差,继续为秦仪充当军师之职的话,只怕秦桓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在秦仪身边安插探子,遑论一步步走到总领太监的位置、甚至于左右秦仪的想法。到时候,谁胜谁负,都还是未知之数。
不动声色的将秦婉抱紧了些,卫珩低头,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生生将秦婉给吻醒了。她睡眼惺忪的问道:“怎么?”迎上卫珩含着促狭笑意的双眸,秦婉顿时恼了几分,旋即道:“你这样坏作甚?”还未说完,卫珩忽的低头吻住秦婉,他口中还有稀薄的酒意,秦婉似乎也有些醉了,身子软成了一滩泥,挣扎着推开卫珩:“你坏,才睡醒你就这样欺负我。”
“若是当日,婉婉先遇到温一枫,婉婉会喜欢他,还是喜欢我?”卫珩不依不饶的抱她坐在自己膝上,柔声问道,眼底涌出的笑意让秦婉又羞又恼:“孩子都快生了,你还问这等混账话。即便我先遇到他,我也是喜欢你的。”
卫珩挑着眉笑,旋即问:“即便是最后遇到我,也是最喜欢我?”
“自然是最喜欢你。”秦婉点头。
卫珩抿紧了唇,如此晦暗的光线中,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蜜色,整个人都邪魅至极:“那宝宝出世之后,婉婉也要最喜欢我,不然我就不依。”
“我偏不。”秦婉故意气他,转头躺在了软榻上,背过身去不理他,“你若真是能耐,怎的不将我和你儿子一掌打死,那样还免了一番吃醋。”她说着,就当真不再说话了,惹得卫珩咬牙切齿,到底不忍和她置气,躺在她身边,略带了几分委屈,柔声道:“婉婉真的不要珩哥哥了?”
秦婉本是赌气,听了这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的语气,顿时转怒为喜,转头嗔了他一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样不入流的法子。”
接连好几日,秦婉一直在府上养胎,阖府上下皆是由卫三夫人打点,更是日日关心秦婉的吃食,从未有一日落下过。直到了除夕当日,卫珩醒来就见秦婉满头大汗,一模之下,见她身下床褥已然尽数湿了,一时也是唬得心惊肉跳,慌忙命人去宣接生女官和太医。偏巧雍王领了夏昭华和四个孩子来探望女儿,刚过影壁就听说秦婉发动了,夏昭华忙进了产房陪秦婉,留了卫珩和雍王两个大男人看顾四个孩子。
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了未时,秦婉才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卫珩被勒令不许进去,在外面急得恨不能昏过去,一直扒着门缝不肯撒手,连眼圈都红了。看着皱巴巴的儿子,卫珩哪里有心思多管这像猴子一样的小家伙,不顾产房血腥,亲自进去将秦婉抱到了干净的软榻躺好,紫苏和杜若领了人重新将床铺好后,卫珩这才将秦婉重新抱回了床上。
因为生产,她早就没了力气,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连卫珩擦去她脸上的汗渍也没有将她惊醒。虽然是劳累,但看得出,她的神色满足而幸福,让卫珩心中一片温软,俯身在她唇上一吻:“婉婉,谢谢你。”
一直睡到了一更时分,秦婉才醒了过来,借着昏昏的烛光,她费力坐起来,忙问:“宝宝呢?”卫珩只握了她要孩子的手,转头令杜若端吃食来:“你受苦了,先吃些东西,吃过了再要宝宝不迟。”
今日从未时一直昏昏睡到现在,秦婉着实有些饿了,足足吃了一碗粳米粥,紫苏这才将新生的小哥儿抱来。因为刚出生,小哥儿皱巴巴的,浑身通红,大脑袋和短胖的身子极为不合。被秦婉接去后,他似乎是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母亲,咂了咂嘴,歪在秦婉怀中睡得很香。秦婉顿时欢喜,低头亲了他一口,复抬头问:“可奶过了?”
“才生下来的时候奶过了,现下也过了快半日,怕是要饿了。”紫苏忙笑道,纵然伺候在秦婉身边,但她是没出阁的姑娘,对于怎么照料婴儿着实有些不明白,好在老妈妈知道,不然可要闹笑话。
“既是如此,就且留了宝宝在这里,一会子若是饿了,我来奶他。”看着皱巴巴好比一只小猴子的儿子,她越看越爱,又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才小心翼翼的将宝宝放在身边,又取了小被子给他盖上。
自打小哥儿进来就被秦婉无视得十分彻底,卫珩顿时觉得刚出生的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下又听秦婉说要自己奶他,顿时虎了脸:“婉婉,不要胡闹,你底子本就不好,若是为了奶孩子伤了身子怎么办?”
他忽的强硬起来,让秦婉怔了怔,伸手点了点小哥儿的小鼻子。前世她那样渴望能为卫珩生下一子半女,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这是她求了两辈子才有的孩子,她并不想跟天家所有的贵女一样,将孩子扔给乳母奶大。她想要自己奶大她和卫珩的孩子,切切实实的陪伴孩子成长的每一个过程。
“没有那样金贵。”秦婉笑道,“况且我平日里调养得很好,若真的这样伤身子,寻常民妇怎的都自行奶孩子?”
“寻常民妇身子强健,你却不行。”想到她生产之时发出的哀叫,卫珩浑身都在发抖,看着躺在秦婉身边睡得香甜的儿子,无声舒了口气。这孩子是个儿子最好,否则以婉婉的性子,自然还要再受一次罪才肯罢休。
惯常的相处中,卫珩鲜少有这样强硬的时候,但现在却是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半步。秦婉怔怔的望了他一会儿,垂眉间已然泫然欲泣:“你往日从不与我争执,如今有了宝宝,再不肯像往日那样疼我了。”
她哭得着实可怜,泪珠子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卫珩难免心疼,张嘴还想拒绝,小哥儿睁眼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他哭得十分洪亮,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孩子。听了儿子的哭声,秦婉忙将他抱起来,解了衣裳要喂奶,卫珩如何肯依,当即要阻止,被秦婉红着眼瞪了一眼:“你这样不待见我们母子俩,不如将我们扫地出门就是,我但凡求你半句,我手心儿给你煎鱼吃。”
卫珩顿时哑口无言,秦婉只给小哥儿喂奶,大抵这孩子委实饿了,吃得十分香甜,秦婉也欢喜起来,刚将孩子放下,身后一道大力将她按倒在床上,卫珩不由分说就压了上去,气得眼圈都红了:“死丫头,你还不是仗着我疼你爱你,不然也敢说这话?”见她撅着嘴一派得意的样子,卫珩愈发气苦,将她双手压过发顶,“婉婉心中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孩子?”
“你,更喜欢你。”话虽如此,但秦婉还是转头去看刚被放下的儿子,孰高孰低高下立判。卫珩转头看了一眼皱成了小猴子的儿子,英挺的眉毛拧了起来,屈指弹了弹他的小额头,他用力很轻,是以小家伙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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