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女儿,总是有那么多不容易。不过好在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宓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她:“远离后宫的是非,这才是你的福气。”
“可我嫁了人,母妃怎么办?”腾珠竖起眉头。
“傻丫头。”宓夫人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玉阶。“一入宫门……这就是母妃的命数。”
御辇才进皇极宫,德奂就看见宓夫人领着二公主在玉阶上往前殿去,忙不迭禀告:“皇上,宓夫人和二公主来了。”
“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皇帝冷声问。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查实,当晚纵火者的确不止一人。着火点也不止一处。似是约定好的同时纵火,使得火势一下就难以控制,才会将整个庵堂彻底焚毁。”德奂丝毫不敢马虎,庵堂前前后后他去了有十数次。每次都详细的查阅了勘验记录。
“可有刺客的消息?”皇帝从御辇上下来,目光扫过玉阶上的母女二人。
“奴才还不曾查获。”德奂有些懊恼:“但尚有两处可疑请皇上斟酌。”
“说。”皇帝声音沉冷。
“竹林里那两个被杀的羽林卫,至今没找到凶手。可是却在竹林里找到二公主的随身令牌。这件事,羽林卫一早就查获,可是却偏偏有人警告,羽林卫唯有缄口不言,并未当即禀明皇上。事后,首领害怕欺君而受责罚,才将事情和盘托出。另外一事……”眼看着就要走上玉阶,德奂有些不敢说了。
皇帝随即停下脚步。
腾珠纳闷的看着父皇,怎么走到一半就停下来。“父皇……”
“别过去。”宓夫人敏感的觉出有什么不对劲,连忙拦住了女儿。“只在这里等着就好。”
德奂这才小声往下说:“皇上,当晚宓夫人带着人将望宫包围的水泄不通。可是白公公的徒弟小皮子却轻易的发现了那个墙洞。且据说当时,他根本没发现那里有侍卫把守。像是故意留下那么个缺口……”
也就是说,矛头都指向了宓夫人。
想起那碗粥里的小虫,皇帝的眉心蹙紧,表情凝重。
“德奂,去查这几日宫门的记档。尤其比较偏僻的宫门哪一宫人进出得多。”皇帝看着端方大雅的宓夫人,心头微凉。
“怎么这时候过来?”走上玉阶,皇帝不动声色的问。
宓夫人和腾珠一并行了礼。
“皇上,是这样的。珍造司送了好些花样来九重殿,臣妾和珠儿都挑花眼了。想请您帮着看看。”宓夫人微微一笑,脸颊透出了绯红的颜色:“臣妾毕竟是头一回嫁女儿,很多事就怕不周全。”
“花样的事朕自然不比你们的眼光。”皇帝稀松平常的扫了腾珠一眼,眼底并不见多少慈爱之色。“珠儿喜欢就好。”
“多谢父皇。”腾珠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毕竟上次的事情被捅到皇极宫,她丢了皇家的脸面。要不是冯太师向父皇求情,恐怕她早已经被父皇责罚。
宓夫人正想着上前献殷勤,就见皇帝蹙紧眉头,捏了捏鼻梁骨。“皇上,是否龙体不适?臣妾怎么瞧着您的脸色有些不好?”
“这几日睡不安稳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皇帝的声音略显得疲倦。
到底是伺候皇帝多年的妃嫔了,宓夫人当即就明白了什么。“皇上圣体要紧,臣妾这就让人请御医过来给您请脉。”
“这些事德奂会做好的。”皇帝徐徐道:“太后不在宫中,韦贵妃又忙于青鸾宫修整布置,也不得空。珠儿的婚事,你这当母妃的必然是要多费心。”
“臣妾一定会办好的。”宓夫人含笑应道。
“嗯。”皇帝摆一摆手:“去。”
“臣妾告退。”
“珠儿告退。”
母女两一前一后的行了礼,待皇帝步入正殿,才转身离开。
“母妃,珠儿这次是不是错的离谱,所以父皇才会疏远女儿,连同疏远了母妃?”转过身,腾珠的眼睛就红起来。
“也不能全都怪你。”宓夫人舍不得女儿难受。尽管如此,语气却还是生硬许多。“可是珠儿,母妃也不得不说你。你早晚都是冯家的媳妇,何苦要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冯太师乃当朝重臣,你父皇的许多要务,都需要他来分忧,恐怕你早就已经被赶去庵堂带发修行了。哪里还能风风光光的出嫁?”
“母妃,都是珠儿不好?”腾珠的泪珠扑簌簌的掉下来。“是子珏哥哥他……他非要……”
又羞又愧,腾珠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宓夫人轻轻叹气:“这件事情往后不要再提了。说到底,你们也是有情人。要怪就怪那腾玥多事!”
说到这里,宓夫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眸子里的光像是细密的银针。“她就是故意引我们去,好让你丢脸。她就是嫉妒你是这后宫里最风光的公主。”
“母妃,长姐她怎么可以这样害我!”腾珠含着泪,拳头攥的紧紧的。“我可从来不曾得罪过她!”
“你也会说了,她是你的长姐。”宓夫人拧着眉头,语调略凉。“当长姐的都不曾出嫁,哪里就轮到你这个当妹妹的。你事事抢在她前头,又处处好过她一头,她怎么可能不妒忌。再说,她还是先皇后嫡出的女儿,嫡出的公主都不如你这个庶出的风光,骨子里,只怕她早把你恨透了。”
“母妃,那怎么办?”腾珠自然是气不过。
“放心。”宓夫人却丝毫不为这事担心。“望宫里的那一位,可是大公主的姨母啊。她的姨母如今是你父皇身边的红人,她怎么可能不去沾光。”
腾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她去望宫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是去给那个贱丫头送东西,这次再去巴结红人。母妃,先皇后也算是风华绝代,却怎么生了个这样没用的女儿。”腾珠鄙夷道:“最好是进了望宫就别出来了。她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阿弥陀佛了!”
“好了,你就别为这些事担心了。”宓夫人抹去女儿脸上的泪珠,扶着她上了玉辇。“收拾心情好好的准备你的嫁妆。母妃要你是这后宫里最风光的公主,这天下最美的新娘。”
翌日,腾芽早早就起来了。
吃完了热气腾腾的早饭,就在凌夫人的房门外候着。
没想到竟然把腾玥给等来了。
“长姐。”腾芽笑眯眯的看着她,不忘行了个平礼。
“你怎么在这儿?”腾玥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这话应该是问长姐。”腾芽好奇的不行:“望宫有什么有趣的,长姐总是来。就不怕让父皇知道了,责怪你?”
“你这话说的。”腾玥有些不高兴:“我上次来可是为了你好。送了那么多东西不说,还告诉你了一件喜事。你不谢我就算了,怎么反而还想着让我受罚?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我给你的东西,怎么无端的跑到竹林里去了?难不成是你……”
“长姐说什么呢?”腾芽有些发懵:“什么跑到竹林里去了?长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眨巴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卷的很好看。那双饱含秋水的杏目,看上去透亮又清澈。
让看着她的人想不生气都难!
腾玥被气的微喘:“你说什么!那块令牌呗!”
“哦,对了。”腾芽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那么一块令牌。长姐给过我的。”
“哼,你记得就好。”腾玥顿时来了精神。“我没把你有令牌的事情捅出去,你该谢我才对。怎么反倒是对我这种态度,你可别忘了。整个后宫都把你当成瘟病一样的防着,谁都不乐意和你走得近。只有我好心,还想着拿东西来给你,我说三妹,做人不可以忘恩。难道你母妃没教你?”
“长姐说什么呢!”腾芽更不明白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我贪玩,看见一只鸟飞过,顺手就拿那令牌想把它给打下来。可令牌是扔出宫墙去了,鸟却飞了。只能辜负长姐的一番好意了。不过我听外头的侍卫说起,长姐还带着淑妃和宓夫人去了崇明殿。长姐,你就不怕宓夫人会责怪吗?”
“你这丫头你怎么可以这样!”腾玥被她说中了痛处,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别以为我没有证据就拿你没办法,我知道一定是你暗中使坏!”
“长姐。”腾芽撅起嘴,可怜兮兮的说:“你到底是喜欢我才来看我的,还是讨厌我却佯装喜欢才来看我的?怎么你现在的样子,就跟要吃掉我似的?”
“哪有!”腾玥被她烦的不行,冷着脸道:“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可是长姐,我是在这儿等凌夫人呢。”腾芽瘪嘴道:“夫人让我抄经,我自然要等着在这里。倒是你,不请自来,就不怕打扰夫人的清净?”
“你怎么这么多话?”腾玥被她弄得心烦意乱。“夫人是我母后的亲姐姐。我怎么就不能过来请安了?即便是父皇问起,我也会照实回答。父皇自然不会怪罪。”
腾芽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红扑扑的小脸上就乐开了花:“长姐,你这个食篮好精致哦,里面一定是你亲手做的糕点。我还记得以前你总喜欢做给我和我母妃吃呢。不过也有好久,没尝过长姐的手艺了。”
看着她双眼发直,一副馋相,腾玥更加生气了。“这是我特意做给姨母的,你别想打主意。”
“小家子气。”腾芽白她一眼:“不给就不给呗,不就是一点糕点么,你也至于的。”
话说完,她身子一拧,欢蹦乱跳的跑去了一边。
“你这个丫头,你真是气死我了。”腾玥真恨不得把食篮扔出去砸死她。好不好的惹一肚子气。“一大清早跑来找我的晦气,真是讨厌死了。”
腾芽并非没听见她的咒怨,只是笑着走到了庑廊后面。
徐丽仪才用过早膳,正好经过,看见她笑的那么奇怪,不禁皱眉。“你这丫头,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一大早起就看见了长姐,和她说了两句笑话。“腾芽笑嘻嘻的样子,很讨喜。
徐丽仪不免也跟着高兴。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比之前,那青嫩却沉静的模样好看多了。
“丽仪,你说如果腾玥毒死了自己的姨母,父皇会不会砍她的头?”腾芽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把沉静在喜悦之中的徐丽仪吓一大跳。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好好的,她毒死凌夫人做什么?”
“如果不是她自愿的,而是有人帮她呢!”腾玥眼眸一转,眼底就涌起了些冷光。
徐丽仪顿时就明白了:“你是说腾玥的东西被人做了手脚!你确定吗?”
“我不确定,东西我没看见,就看见一只篮子。”腾芽笑着卷起唇角:“今儿天气好,我看内侍搬来了好些好看的花呢。等下要是凌夫人喊我,就让小皮子去后院找我!”
说完,她兴高采烈的往后院去。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徐丽仪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腾芽也知道,自己忽然变得这么“讨喜”,一定会让人觉得奇怪。她也不想有这么大的转变,可凌烨辰给了她灵感。
一个九岁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记仇,心里藏不住事,会害怕,会哭,才真实。而她越是显得冷静,越是在人前露出了聪明,才越会让自己遭遇危险。
她得让韦贵妃明白,她就是个没了母妃的孩子,最多只是命硬而已,却毫无威胁。
徐丽仪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皮子一个站在门外。
“大公主呢?”她不放心的问。
“回丽仪的话,大公主正在房里和凌夫人说话。”小皮子笑着道。
“哦……”徐丽仪心里有些怕,她怕腾芽说的事情会是真的。
正想着,忽然听见木棍敲打什么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小皮子连忙道:“是凌皇子在叫奴才。”
“他怎么不直接喊你?”徐丽仪故作惊讶。
“皇子他腼腆些,说这样比较方便。那奴才这就去瞧一瞧。”小皮子后退几步,进了厢房。
徐丽仪忽然觉出了什么,禁不住在心里腹诽。那丫头该不会是学凌烨辰?
“往后这望宫里可热闹了。”张舒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徐丽仪身侧。
“冷不丁的冒出来,你想吓死人吗?”徐丽仪嫌弃的不行。“走路就不能有点声音?”
“不做亏心事何惧之有?”张舒婕嗤鼻:“我还能从背后捅你一刀吗?”
“那谁说的好?”徐丽仪转身要走,看见小皮子和另外两个内侍,抬着坐在椅子上的凌烨辰往外走。
凌烨辰目光谨慎的看了一眼徐丽仪,又望了望她身边的张舒婕,随即低下头去。那胆小的样子是真的瞧不出一点假来。
小皮子抬着他也是往后院去。
“瞧,这又一个怕我捅刀子的。”张舒婕冷笑了一声:“多看我一眼会死吗?”
“你怎么不是捅刀子就是死的?”徐丽仪反感的不行:“望宫已经乱七八糟了,你就不能安生一点?”
“是你们拦着我,不让我杀了那个贱丫头。”张舒婕冷笑了一声:“你瞧着,现在放过她,将来整个后宫都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被她活活克死才奇怪。”
“闭上你的乌鸦嘴。”徐丽仪冷蔑的挑眉,转身要回房。
可张舒婕却赖上她似的,紧跟在她身后:“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你是怎么被关进这里的,你都忘了?还是你觉得,你饶了苏荷的女儿,她的冤魂就不会缠着你了,你就有飞出望宫墙的那天?”
“够了,别烦我!”徐丽仪烦不胜烦,只想赶紧摆脱她。好不容易推开房门走进去,张舒婕竟然也跟着进来。“你给我出去。”
“我不!”张舒婕恶狠狠道:“你又没做亏心事,何必怕我!”
“我懒得和你纠缠。”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搡搡的,谁也不让着谁。
“你以为我喜欢?”
“那你给我出去啊……”徐丽仪正准备喊谁来帮忙,就听见庭院里一声尖叫。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停止了推搡,紧忙往院子里去。
“救命啊……快来人……”腾玥惊慌失措的站在前庭院子里尖叫:“快来人……”
“出什么事了?”徐丽仪刚问了一句,就看见腾玥转过身来。
她淡粉色的衣裳前面,大小不一的红点特别显眼。
“凌夫人她怎么了?”徐丽仪只觉得不好。
“姨母她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腾玥是真的吓坏了,巴掌大的小脸惨白的如同白纸。“快救救她……”
“小皮子,还不赶紧去请御医。”徐丽仪心突突的跳。她不能确定凌夫人是故意为之,还是疏忽了就被这丫头给坑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你傻啊?”张舒婕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那力气大的都可以把她的手腕给折断了。
徐丽仪疼的差点掉下眼泪来。“你干嘛使那么大劲儿?”
“你是不是傻?谁知道凌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你这么贸然进去,万一赖你怎么办?咱们还是就在这里等人过来好了。”张舒婕目光审慎的落在腾玥脸上:“大公主,未免有什么不妥,你也留在这里别走开。凌夫人可是皇上眼中一等一要紧的人,若有什么闪失,可不是你我能担待。”
她这番话,把腾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求求你们,救救姨母。她不能有事的……”
凌烨辰恨不得站起来自己跑过来,可若是如此,之前的苦心就白费了。他咬着牙,被一个小太监给背了过来。
急火火的送进了厢房里。
腾芽也在身后跟他一道过来。却停在了门外没敢往里走。
她睨了一眼神色清冷的徐丽仪,又对上张舒婕满是怨恨的眸子,慢慢的走到腾玥面前。
“长姐,好好的凌夫人怎么会吐血?”
“用得着你问?”腾玥没好气的说:“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的。我姨母才向父皇要了你在身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自己晦气你就去死啊,干嘛要连累我连累旁人?你等着,等父皇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是你害了我姨母,这一回,说什么都不能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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