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皖这么说,两人皆是大惊,这才说难怪那马鞍摆得不对劲,只气自己没再多留心,又气那人狡猾,竟然无声无息躲了大半宿。
他们当即决定一人留着搀扶阿皖继续往北走,回狄,另一人则快速地往回赶,可惜到了那里,只剩下一辆马车。
他观察了周围,朝反方向追了过去,不过心里很是奇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能忍,能在篷布里躲那么久,还把阿皖砸晕了。
如果他们的谈被这人听到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能叫这人逃了,否则后患无穷。
残阳渐落,半边黑夜半边黄昏,正是黑夜即将笼罩之时。
宋澜站在了门口,看着那两个侍卫欲言又止,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华云晏,只能用“公子”代称她。
“公子从下午出去后,就没有回来。”一个侍卫说。
“请王爷恕罪。”另一个侍卫在宋澜阴冷的目光下立刻拉着同僚跪了下来。
宋澜问:“谁让她走的?”
侍卫说:“是李将军……”
宋澜脸色平静,转而走到了楼下,大堂里,李思行正和几人拼酒,几人一见到宋澜,纷纷收了动作,行礼道:“王爷。”
宋澜没说什么,他走到桌子旁的凳子坐下,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小小的抿了一口。
平时王爷和他们这群大老粗没什么隔阂,坐着一起喝酒也是常有的事,但不知为何,此时坐在这里的王爷就是给人一股很沉重的压抑感。
看来王爷此时心情很坏。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排查自己的言行举止是不是不对让王爷不高兴了。
忽然的,宋澜只对着李思行问:“我房中的侍卫呢?”
这语气淡淡的,太过正常,反而是反常。李思行大着舌头说:“贴……贴身侍卫?他……他要出来,我就让那门口的人别拦着他……”
宋澜说:“我是问人在哪。”
李思行连忙说:“属下让他核对马鞍的数量,然后让他回去了——”为了证明自己也没干什么,他捅了捅身边周寅,说:“是?”
周寅心想他怎么知道李思行还敢使唤王妃,只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他。
宋澜缓缓说:“现下人不在。”
李思行站起来说:“属下去找那个老伍。”
老伍就是核对马鞍数量的负责人,他一看李思行来找他,以为人找他要马鞍呢,但没想到李思行把他拎到了王爷跟前,他暗暗咋舌,咋几个马鞍的事还能告到王爷这?
但他脸上不敢有不满,只说:“参见王爷,下午的时候,李将军让小的拿三个马鞍下来,但马鞍还没拿呢,那车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马车跑了……”
“拿马鞍……”他问,“你让谁拿的?”
老伍说:“小的随便叫了个人去的……哦对了,那是个小矮子。”
李思行问:“是不是那个脸白白的小矮子啊?”
老伍说:“对对对,就是他。”
见情形好似不太对,周寅实在无奈,直接问:“那他人呢?在哪呢现在!”
老伍说:“这……小的没看到他拿马鞍回来,小的怕少将军怪罪下来,就也没说。”
周寅说:“所以如今是没人知道这个侍卫去哪了?”
老伍说:“或许车夫知道,不过,他好像赶着送货,已经走了好久了,现在应该是出东临了。”
老伍说完后,宋澜脸色平平,可周围一片安静,没人再敢大喘气。
宋澜重新提起那壶酒,细长的酒水从壶口淅淅沥沥地倒在了杯子中,忽然“咔”的一声,酒壶的柄断了,酒壶摔烂在了桌上,迸溅出一片酒水,染了宋澜袖口一大片。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王爷?”
宋澜一眯眼睛,将手上掰断的壶弓丢在了桌上,说:“找。”
他脸色沉下去,道:“立刻找。”
这道谕令一下达,整个东临又是不眠之夜。
而对华云晏来说,今晚也是个不眠夜。
她好不容易到了英亭村,天已经全黑了,这才知道老翁说的“远些”是什么意思——实在是太远了。
她下了小舟,问老翁:“这里最近的客栈是……”
老翁哈哈一笑,说:“小女娃应该不是北境的人?我们这儿除了大城有客栈,镇或者村里头,怎么会有客栈?”
华云晏心想也是,也笑了笑,说:“我是从上京来的,一时还不大习惯。”
“上京好啊,多么富饶,怎的想到跑到北境来?”
“家中探访亲戚……”
两人一边聊着,老翁一边将船栓起来,见华云晏形单影只的,说:“若是今晚实在不知道去哪,且来老朽的小舍里歇一晚。”
华云晏正愁没地方去呢,连忙说:“多谢阿伯。”
老翁脱下斗笠拿在手中,华云晏借着月光,只觉得他轮廓刚毅,目光如炬,再一想,一个小村的人,方才能立刻发现她穿的是军服……
她大胆猜测,问道:“阿伯以前也是从军之人么?”
老翁一愣,叹了口气,说:“很多年前的事啦,哦,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伯。来,走这路小心点,石子多着呢。”
华云晏连连应是。
英亭村内,虽然现在入了夜,但村口老树下仍有老人围在一起下围棋,看棋的人举着火把,虽说观棋不语,但还有几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评定两三。
刘伯摇摇头,说:“这群棋痴。”
有人见刘伯回来了,举了举手上的火把权当招呼。
进了村里,屋舍俨然,偶尔有犬吠声,还有几个小孩提着灯笼嘻嘻哈哈走在路上,一看刘伯,停了下来打招呼,又很好奇地看着华云晏。
华云晏朝他们轻轻一笑,却把小孩们吓得四处散开。
刘伯说:“他们都小,除了见过村里的人,再没见过其他人,难免觉得新奇和害怕,你别见怪。”
华云晏摇摇头,说:“是我惊吓到他们了。”
刘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到了。”
他们两人停在一座小茅草房前,房内有橘黄色的烛光,透着点点温暖。
华云晏随着刘伯的脚步走了进去,屋内,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在缝补一件衣裳,她抬起头来,脸上虽然有些皱纹,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坯子。
“回来了……”她放下衣服,目光放到刘伯身后的华云晏上,问,“这位是?”
刘伯说:“上京人氏,是个小女娃,我今天渡她来英亭村,她没处去,我叫她先来我们家歇歇。”他说完,对着华云晏说:“这位是拙荆,你叫她刘婶就行了。”
华云晏立刻甜甜笑道:“刘婶,我姓周,您叫我周晏就行了。”
“原来如此。”刘婶拉着她坐下,瞧着很是合眼缘,问,“那你吃晚饭了没?”
华云晏还没回答呢,自己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刘婶一笑,说:“你等着,我给你拿些玉米。”
吃了块玉米,刘婶给华云晏安排在了耳房睡觉,临走时,她还给她端来盆水给她稍稍洗漱。
华云晏躺在土炕上,缓缓松了口气。
她很困很累,但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各种各样的事,许氏厌恶的目光、皇帝皇后那假惺惺的笑意、胭脂担忧的神情……
林林总总,最后浮现在脑中的是宋澜的一声冷笑:
“躲我?”
她一吓,拍了拍胸口,想,要是可以,她也想回客栈那张舒服的床上啊,但是这一切不是她选的。
这么想着,她放心地松了口气,如果被宋澜找到了她,反正不是她要逃的,宋澜难不成还能责怪她?
但,要是宋澜一辈子找不到她呢?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在黑夜里,这样的想法忽然强烈起来——假如宋澜一辈子找不到她,那会是怎么样?
她越想越没睡意。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她明白了,脱离了教授的滤镜,王爷他,仅仅是王爷而已。
华云晏抓了抓头发,小小叹了口气。
东临。
夜越来越深,一群人举着火把从街巷走过,一个侍卫翻开了草丛,看到了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连忙唤人来看。
老伍来认人,说:“王爷,这就是那车夫!”
只看那车夫被人割喉后藏在了草丛里,割喉之人手脚利落,还弄了些尘沙盖住地上的血渍。
如果不是今晚连夜排查,估计也得等第二天中午之后才可能有人发现。
车夫的尸体被人抬到担架上,宋澜半蹲着查看他脖颈的伤口。
周寅站在宋澜身边,半口气不敢喘。
直到搜查的人返回,禀报说没有在四周再搜查到什么尸首,宋澜这才缓缓站起来,道:
“继续找。”
周寅观察着宋澜的神情。
他虽然从头到尾都从容不迫似的,但是周寅察觉到那眼中在翻腾的情绪,绝不温和。
宋澜回过头对周寅说:“此刀法,一剑封喉。”
周寅暗暗心惊,说:“难不成,是狄国的王子?”
夜风细细碎碎的,带着点点呜咽声。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我终于复活了!
感谢潇潇的地雷,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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