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沈学士与林如海都觉得沈越与沈超考的不错,可就如林如海所言,这样的事儿还是要依了考官的喜好,期间的主观性极大。
而沈家不担心沈越兄弟能不能中,而是怕中的太低面子上不好看。若是被别家有考生的知道,怕是会骂沈家不知足,可对于一门皆进士的沈家来说,不指望着沈越兄弟三中三元,也该从乡试就位列前十。
如此一来,发榜那日大家都早早聚到了晚晖院,虽然有人不时地逗一下早起的讷哥儿,可神情都有些紧张。老太太问起不知问了多少遍的话:“不是卯时就放榜吗,怎么看榜的还没回来?”
刘氏自己心也提着呢,还得带笑安慰太婆婆:“老太太,现在才不过是卯时二刻,就算那些小子们头一眼就看到他们兄弟的名字,往家来也得会儿功夫不是。”看榜的人定是山堆海塞,往出挤怕也得一会子。
老太太自失地一笑,转头向谚哥儿道:“你也要好生读书。”
谚哥儿清脆地答应一声:“是,等询哥儿回来,我就与他一处上学,也和大哥二哥一样一处赶考。”
讷哥儿听他没提自己的名字,不高兴地道:“我,我呢?”
“小不点儿,才不稀罕带你。”谚哥儿最不耐烦这个动不动就撒娇的弟弟:“二婶还要带个弟弟回来,你找他去。”
沈太太的心就转些到还没见过面的两个孙子身上:“若是越儿或是玉儿有一个留在扬州,也能不时画个像回来看看。最近的画像还是两年前的,不知道现在可长高了没有。”
刘氏听了指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道:“说来也是我与弟妹的缘份,这两个与询哥儿两个是脚前脚后有的,相差不过一两个月、半年,想来身量也差不多少。”
老太太便问可给两个孩子准备了衣裳,又问西院可让人天天打扫通风烧火了没有。听刘氏一一答过满意地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妥帖的,不过白问问。”
刘氏便看自己的婆婆一眼,老太太的衰老来的晚却很突然,原来问过一回的话,现在问上四五遍还要再问,让她心里有点儿发毛。
沈太太向着儿媳妇微不可见地摇头,自己赔笑对婆婆道:“就是她不上心,不是还有越儿呢,这孩子最是心细。何况老大媳妇巴不得她弟妹回来替她分忧,可不得好生巴结着先买个好?”
老太太同意地点头:“她们姐妹和气,也是你的福气。你没经过妯娌相处,哪儿知道家里头最怕的就是妯娌不和,到时兄弟不成兄弟,婆媳不成婆媳,你夹在中间才难呢。”
沈太太同意地应和婆婆的话,就听外头守门的婆子大声说:“小猴子,还怪知道规矩的,竟然连我也不告诉一声。”又向着廊下的丫头们道:“看榜的回来了,快通报一声。”
不等丫头说话,刘氏已经一迭声道:“让他进来。”
看榜的小厮身上并不中看,也不知是不是要在主子面前显他的辛苦,帽子也歪了,衣襟也斜了,就连头发也是湿哒哒的,似乎曾经在这仲秋的天气里很出了些汗。
不过他并不敢抬头,进门没走两步就跪下:“给老太太、太太、大奶奶道喜,给大公子、二公子道喜。两位公子都中了,大公子中了第二名举人,二公子中了第四名。”
竟然都在五魁之列!谁还管他们兄弟谁在前谁在后?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好,比你们父亲有出息。”沈太太婆媳也顾不上地上的小厮,都向老太太道喜。就是沈越兄弟也跪到老太太跟前磕头,感谢这位间接给了他们生命的老人。
前院已经传来了阵阵鞭炮之声,想是看榜的人兵分两路,也给同样等信的沈学士送了信儿,要不大管家不会没听到老太太吩咐就擅自放鞭。老太太笑眯眯:“去给太爷磕头去,记得让他赏你们好东西。”
沈太太叫那一直跪着的小厮起身:“是个懂事儿的,赏他。合府都赏两个月月钱,他们两个院子里的人赏三个月的。”
老太太又道:“今日他们兄弟同日中举,明年说不得也同日有喜事,你赏是公中的,我自己私房也赏一个月月例。”
刘氏强压着自己心里的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是孙媳妇要与老太太争高低,您老人家的银子只管留着,这一个月的月例还是让孙媳妇赏。”
老太太向她摆手:“知道你高兴,只是你弟妹不在府里。”下头的话老太太没说,刘氏立刻知道此事自己不谨慎了——两房公子同日中举,却只有大房赏了合府月钱,难保没有眼皮浅的下人议论。
不等她向老太太请罪,沈太太已经替儿媳妇打了圆场:“他们都是我的孙子,还轮不到你沾他们的喜气,我也随着老太太,私房赏一个月的月例。”
能在上房近身服侍的丫头个个都是有眼色的,一起来给老太太、太太叩头谢赏,屋子里全是燕语莺声,把刘氏的那点儿小小的不自在给遮了过去。
这小小的插曲沈超兄弟两个并不知道,他们此时正站在沈学士面前听训:“有这样的名次,还不算丢人。超儿不过可骄,越儿也不必气馁。你终比他少读了两年书,平日杂事也比他多了不少。”
沈越听出老人家是怕他没考过沈超心中有疙瘩,赔笑道:“孙子连这个成绩都不敢想呢。倒是老太太说务必让太爷赏我们,不知太爷赏我们什么?”
“你想要什么?”沈学士听曾孙开口讨赏也不生气,反问沈越自己有什么中意的东西。
沈超直接表示自己的不满:“太爷也太偏心了,怎么不问我?”
对这个宗子,沈学士较之沈越其实更满意:原本看他天天抱怨诉苦,还当他真的不堪压力让老人家有些失望,谁知他天天喊叫,还真的把那压力直接喊出去了,丝毫没往心里去。这次的考试成绩便是明证。
“那你又想要什么?”沈学士从善如流。
沈超早就等着这句话:“前次太爷赏了谚哥儿一幅字,他日日在孙子面前显摆,不如这次也赏孙子一幅。”
沈学士见沈越也赞同地点头,两个刚中举的曾孙同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时老怀大慰:有些二子,两房未来三五十年是不愁了。难得的是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好,只盼着一直这样好下去。
见沈学士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沈超还摸不着头脑,沈越却已经自己动手替老人家磨起墨来。沈超福至心灵的到书案前铺开雪浪纸,用镇纸小心压好,就见沈学士还在那里沉吟。
一时沈学士抬起头来,慢慢踱到了书案前,从林林的笔筒中挑出长毫,重重在砚台中一蘸,酣畅淋漓的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惠尔好我。
沈超等他老人家落款后,小心地将纸移开,再铺上一张雪浪纸,那纸上落下的便是:携手同行。然后沈学士同样落了款。
不等他老人家盖印,沈超兄弟已经双双跪下。这句语出《诗经》的句子,从小两人就烂熟于心,皆知老人家分开写来的用意。沈超行大,开口的也是他:“请太爷放心,我们兄弟定会相互扶持,保我沈家家声不堕。”
见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沈学士也不多说,摆手让二人起身,才拿出自己一方不常用的闲章端正印了上去:“去,即是榜已发过,也该去拜见你们的座师。”二人各自端着一张散着墨香的横幅,小心退出。
“你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字的好坏,不如都让哥哥替你保管着得了。”沈超一出了沈学士的书房,就将魔爪伸向了沈越手上的字。
沈越侧身让开了的爪子:“你敢抢我可喊了呀。我不懂字,咱们等大伯下衙了请他评评理。”
把个沈超气的也想翻白眼,想到自己不如沈越翻的熟练,生生忍下这口气:“你就仗着大爷偏心。”
这话说的也不算错,别看沈信在府里就是一个唱白脸的,可这白脸也分人,对沈越还能不时有个好脸色,见到沈超那可一直是苦大仇深、非训即批。好在还没如原著里贾政那样见着贾宝玉就叫畜生,要不沈越都得怀疑这个时代的男主人,是不是都对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错误认知了。
现在听到沈超说沈信偏心自己,沈越也不怕再打击他:“象我这样又懂事又明理又知道孝敬长辈的,自然人人偏心。”说完不理会沈超一脸踩了屎的表情,回自己院子里让人好生把字收好。
“这是大奶奶让我刚送来的,说是让公子去拜见座师的时候穿。”红柳捧来一件崭新青衫,上头云纹暗绣,右肩膀处正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沈越穿上就是一笑,看来刘氏也是早有准备,明知他平日不愿意衣裳上头有绣纹,还做了这样的衣裳给自己,定是早早算定他今日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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