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学士与沈尚书,包括老太太与沈太太连着刘氏一起替沈越愁过,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再难,这个画像沈越也得画,还得画好。
沈越当然知道他得画好,也不回自己的院子,在外书房里将兰妃说过的话细细记在本子上,再把被指出的那些人或口或鼻或眉毛都画过,才做自己的功课。
“公子,林府送信来,说是林大人遣人报信,不日就要进京了。”双安见沈越忙完,赶紧向他汇报下午得来的消息。
“怎么现在才说。林管家可说府里收拾好了没有?”沈越有些不悦。
双安忙跪了下去:“刚才见公子一心做画,所以没敢惊动。”
沈越这才想起自己一进门连话都没说一句,只埋头做画儿来着,因向双安道:“起来。下次再有先生的消息,不管我做什么,立时都要回我。”
双巡应了一声,又向沈越道:“荣国府又有些故事,公子现在可听?”
听,怎么不听?沈越一边揉揉自己发酸的腕子,一边点头示意双安讲。
双安嘻笑了一声才道:“这几天来利一直打听着荣国府的消息,听说自换了匾额之后,他们府上的老太太就病了。因为贾将军的病一直没好,也没过去给老太太侍疾。琏二爷两头跑着请太医,就是琏二奶奶也得了不是,被老太太说是几回,现在不大敢靠前了。”
沈越笑骂道:“人家内宅太太奶奶们的事儿,瞎打听什么。”
双安也跟着笑一声:“公子不知道,那府里老爷们如何倒不打紧,太太奶奶们的事儿才看得出风往哪边吹呢。听来利说他请看角门的喝了两回酒,都不用向旁人打听,消息就有了。”
这倒与原著里荣国府下人的做派对得上,沈越问道:“那如今他们府里还是二太太当家?”这个贾赦也太不中用了,匾额都换了还没名正言顺地把家事握到自己手里。
双安道:“听说换匾改制的那天,贾将军还能接旨,后来几位老爷太太在荣庆堂不欢而散,贾将军就又起不得炕了。现在贾将军一房的人除了早晚请安,再不到老太太跟前,琏二爷除了请太医就在帐房里对历年的帐本子呢。”
就怕交到他手里的本就是一本乱帐。沈越本想再给贾琏写封信,提醒一下他们府里还欠着国库银子之事。又想起沈学士不许他多与贾琏为往,今日看当今对贾元春也是不屑的样子,也就歇了心思。
不管是荣国府也好将军府也罢,只要林如海平安到京,将来黛玉都不会再去寄人篱下。只做客人的话,好便多去不好就少来往,沈越觉得可以暂时不管。
要紧的还是林如海进京之事。
“明日早些叫我起来,上学前还是得到先生宅子看看才好。”沈越吩咐双安道。
双安劝他:“公子这两天日日进宫,晚上回来还得补国子监的课业,着实辛苦了些。就有一星半点不周到的地方,林先生也不会怪公子。”
“先生不怪,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沈越看双安一眼:“磨墨,我出去松散一下。”双安不敢再多话,替沈越拿了件斗篷便磨起墨来。
第二日沈越只比沈尚书晚了半个时辰便出门,天上的星星还亮着便敲开林府的门。林管家得了信,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跑过来:“公子这么大早地过来,可用了饭没有?”
沈越向他道:“这两日我怕是不得闲,只好趁早起的空过来看一眼。还没用饭,让人好歹弄一口吃的来。”
林管家吩咐下去,引着沈越便往给林如海收拾的外书房去:“屋子年前公子说过就已经重新糊过,昨日窗纱也换了新的,就是公子说的颜色。桌椅都是原来的,老爷在京时用的就是这个。”
沈越听了点头,进屋时屋里早点起了六七支大蜡烛,照得屋里亮如白昼,就见迎面是一幅老子出关图,沈越向林管家道:“这个不好,我那里新得了幅春山图,一会儿让人送来。”林管家听了点头。
再看床帐都是新的,并无不妥之处,沈越才算放心。又告诉林管家若是自己得空,明日自然亲自去接林如海,若是不得空,千万替自己解释一上。
林管家笑道:“老爷若是知道公子已经能替圣人办事,高兴还来不及,再不会怪公子。”
沈越向他点点头,匆匆吃了口东西便去上学。这两天国子监人人都知沈越每日下午要进宫,个个心中好奇却无一人问及他进宫为何事。就算是关系亲近如房家兄弟,也只是把博士每天下午讲到哪里告诉他,而博士则将每天要留的课业提前告诉沈越。
这让沈越不得不佩服现在国子监里的学子们的忍耐力,要是他自己的话早就忍不住打听一二了。细想之下很容易明白,现在京中大皇子一脉处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外地落马的官员还在源源不断地被锁拿进京,据说大理寺、顺天府与刑部大牢全都人满为患,京中各家无不约束子弟谨言慎行。
只是这份谨慎不知道是对太上皇还是对当今的。沈越也不管这些,今日出宫得早,见沈信仍在宫门口等他,沈越心下感动,对沈信谢了又谢:“伯父为我日日操劳,做侄子的却没孝敬处。可是耽误了伯父上衙?”
沈信摇头笑骂他一句:“指望你孝敬我还早着呢,真想孝敬就替小六儿多画两张好了。”
沈越进宫的次数多了,加之今天只是见了皇后,没有前两天压力那么大,应得也就痛快:“今日皇后说明日国子监休沐,我也不必进宫,正好可以给讷哥儿画像。”
沈信不由摸了一下他的头:“皇后娘娘都体贴你辛苦,我做伯父的还能让你连休息都不休息?等把宫里的差事办完,有的是日子给他画呢。”这孩子几日来宫里、国子监哪处也没耽误,听说每日闹到戌末才能歇下,小脸比刚回京的时候又瘦了一圈,让人看得心疼。
偏他自己晨昏定省样样不落,没叫过一声苦,也没诉过一声累。沈信更觉得林如海比自己会教导人——沈超比沈越还大两岁,从上书房回家还要报怨两声吃得不好,功课太重呢。
沈越只觉得今日车行的时间比往日长,一路与沈信聊着天也没理会,等车停下林管家的声音传来,才知道沈信是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林府。
下车便见林如海的小厮林安给自己问安,沈越眼里就有些水光,好在还能忍住,强笑着问道:“是你跟着先生进京的,什么时候到的,一路可还安静,先生身子可好,先生现在可在书房?”
林安也给沈信见了礼,才笑着回沈越的话:“回公子,老爷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回府了,这个季节出行的人少,一路上船行得快,还算安静。老爷的身子好,正书房等着公子呢。”
沈越便请沈信先行。即已到了这里沈信自是要与林如海见上一面,由着林安带路。早有别人向林如海报知沈信一起过府,林如海忙忙地迎了出来:“沈侍讲。”
“林兄,”沈信哈哈一笑:“你我两家便不必官称了。”
林如海笑着与他揖让过才道:“正是,是我迂腐了。如此我便托大,称你崇实了。”说完眼睛已经转到沈越身上,一时也不肯移开。
沈越自己也拜了下去,这几天只有这一跪实心实意:“先生一路辛苦了。”说着自己都觉得眼圈发热。
林如海亲手将他搀起,手在他的肩头拍了两下,见沈越眼里水光更盛,微笑了一下:“才几日不见,竟长高了些。”到底是为官的玲珑人,向沈信一延手:“崇实,请。”
沈越满腹的委屈,被林如海轻描淡写地打回肚里,也知自己不该在沈信面前失态,跟着两人一起进了书房。沈信即做了侍讲学士,察言观色的本事还能小了?两人神色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暗赞这翁婿两个感情真挚。
又想着自己的儿子比沈越还大两岁,是不是也该相看起来了?若是沈超也得这样一位实心相助的岳父,将来自己也可省些心。
知他们翁婿有话要说,沈信不过略坐一会,问过沈任夫妻在扬州的情况便告辞,嘱咐沈越道:“知道你与你先生有许多话说,不过你先生车马劳顿,不可让他太过劳累了。”
林如海还要将人送到府门,也被沈信再三止住,只由沈越与林管家两人送到府门。沈信拍拍侄子的肩头没说什么,自己登车而去。
沈越此时已经没有掉眼泪的心思,将自己进京做了什么,听了什么,又得了什么向林如海一一道来。林如海只听也不点评,等沈越不再说话才问:“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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