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蔼哥哥,看我的。”已经四岁的黛玉,把自己刚刚写好的大字举给蔼哥儿看,不想墨还没干,这一举就有一道顺纸而下,把一张好好的字给毁了。
见黛玉小眉头皱了起来,蔼哥儿走过去向着纸上看了看,就见笔力虽然欠缺,可是字迹很是工整,向着黛玉道:“不错,哥哥象你这么大的时候,连红还没描呢。”
黛玉却还是有些不高兴:“可现在哥哥的字,老爷和太太都夸好呢。”
忍不住摸了一下黛玉的小脑袋,蔼哥儿安慰她:“不急,你比哥哥灵性高,只要好生练习,不用多长时间就比哥哥写得好了。”
人比人气死人,自从黛玉开始读书习字以来,蔼哥儿不得不承认天下真有灵性这一说:本来黛玉的年纪还不到开蒙的时候,偏她一向粘蔼哥儿,三岁时看着蔼哥儿天天读书写字,自己就也要学。
贾敏去年生下的宽哥儿还没满周呢,没有多少时间与精力用在黛玉身上,林如海一个没忍住,索性把女儿先当儿子教导练手,于是黛玉就每日跟着蔼哥儿一起读书。
三百千自不用说,比蔼哥儿自己学得还快,就是《声律》,也不知道是不是蔼哥儿原本就给黛玉读过的原因,小丫头也比蔼哥儿背得快。好在林如海还没教黛玉四书五经,要不蔼哥儿觉得自己更要被比下去。
仙子果然有慧根呀。就这样对自己还不满意的黛玉,让蔼哥儿不得不时时劝她:“不必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你还小呢,该玩还是玩。”
黛玉不知道自己已经给蔼哥儿巨大压力,还有她的道理:“哥哥不光每日跟着老爷读书,听说回府了沈叔父另有教导,怎么哥哥自己不玩?”
蔼哥儿不能说自己让黛玉玩儿是怕她赶上自己,到时脸上无光,只好转移话题:“过几日就是询哥儿的生日了,不如咱们去庄子里挑两盆花给他?”
不到两年的时间,蔼哥儿利用花房赚了有近万数两银子。具体数目沈任与林如海都没不过问,也不管他都花在了什么地方。房氏与贾敏两人各得了蔼哥儿孝敬的一根金丝八宝攒珠步摇,又得他不时地送上各色香花,也由着他自己折腾。
因此上那庄子真成了蔼哥儿发挥自由的天地,他把画画的李先生请到庄子里坐阵,自己每五天去与先生学一次画。上世蔼哥儿本就有绘画的基础,虽然油画与国画之间相差太远,基本的立意还是相通的。
练过笔法的蔼哥儿,适应了用毛笔做画之后,直接被他的先生惊为天人,不止一次对沈任说过,自己怕是不能教蔼哥儿几年,让他还是先替蔼哥儿物色下一任师父,别耽误了蔼哥儿的天份。
沈任本不大信,等自己生日的时候收到蔼哥儿**折枝花卉的册页才默默给京里沈学士写了信,附信的就是蔼哥儿所绘册页。
最喜欢去庄子上的却是黛玉,听到蔼哥儿的提议,早已经拍起小手:“好,今日我要与荷花站在一起。”
这又是蔼哥儿自己搬起的石头,他深恨这个时代没有相机,没法记录下黛玉成长的过程。上次拗不过黛玉带她去花房,看着如精灵般游走在花间的黛玉,一个没忍住让她坐到木槿前,给她画了小像,用了油画里的明暗之法,把黛玉之娇、木槿之淡画得惟妙惟肖,一下子就让黛玉爱上了。
现在听说又要去庄子,小丫头已经想好这次要站在什么花前,才能更好的展示自己的娇嫩。蔼哥儿这才知道,不管什么时代的女子,自拍出于天性,没法自拍有人给拍照也行。只好向她道:“还得和师母先说一声,若是师母不喜欢,你也别生气,等我回来带了荷花给你,知道吗?”
黛玉神情就有些低落:“太太一定愿意。只要宽哥儿不出门,我出门太太是不管的。”
蔼哥儿情知贾敏自有了宽哥儿之后,确实对黛玉有些忽略,点点她的头道:“宽哥儿还不会走呢,他怎么出门?再说是有哥哥跟着,师母才放心你出门,不信明天你说自己出门试试?”
黛玉歪头想了一下,露出了笑脸:“是我想偏了。”拉着蔼哥儿说起去庄子上挑什么花回来摆,太太房里的花儿该换不该换的话。
“公子,老爷回来了,让公子过去问书。”林如海的小厮林风笑呵呵地过来叫蔼哥儿。
黛玉对此早已见惯了,向着蔼哥儿福了一下,带着自己的小丫头们一阵风地先回了内宅。蔼哥儿恭敬地等到林如海同意后,自己挑帘儿进了他的书房。
抬眼看时,发现林如海这两年的光阴,头发竟然已经生了银丝,眼角也现出鱼尾纹,只有眼神倒更坚定了起来:“先生这些日子更劳累了,还望先生保重身子。”你倒下了剩下那三个可怎么办?
对于这样真诚的关心,林如海也觉得心下一暖:“不必担心,几个跳梁小丑还影响不了大局。”
蔼哥儿心知林如海是避重就轻,可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林如海问书的时候,自己回答得流利些、中肯些,让他可以轻松一点。
“沈越。”问完书之后,林如海忽然唤了一声蔼哥儿的大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蔼哥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听他下头的话:“你可想过参加今年的童生试?”
童生试?蔼哥儿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如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林如海也不卖关子:“十岁以下的秀才,虽然小了些,可每科总有几个,也不算引人注目。你四书五经尽已学完,去考的话问题不大。”
对于这样突然的提议,蔼哥儿还是有些懵:“学生自己倒没什么,只怕家父那里难同意。”
林如海这两年须已蓄成,左手轻抚胡须:“得了秀才也算一项功名,虽然不能全部免税,可也能减少一部分。你现在手里的地不少,不快些有个功名,若是让人强占之时,还用我与你父亲的名头不成?你父亲那里我自会与他说。”
蔼哥儿脸上就有些讪讪:他到手的银子,大部分都买了地,为的是将来自己不做官,还可做耕读之用——这个时代比较坑的是如果从商,便会将人归入商籍,所以他不敢多买铺子,有一两个也都租出去只收租金。
现在让林如海揭了老底,只好祭出自己的无赖**:“学生自然万事都仰仗先生担待。”
这两年师徒两个相处越发没有形迹,林如海好气又好笑地骂他:“都这么大了还要我担待,什么时候是个头?回去先与你父亲说一声,是我让你参加今年秋天的童生试。若他觉得不妥,我自会登门拜访。”
蔼哥儿不得不应下,连后宅也顾不得进,带人直接回家与自己的老子商量。
没见到沈任前,蔼哥儿又遇到了一个“拦路虎”:“哥哥,糖。”询哥儿笑嘻嘻地对着他伸出小胖手,一幅不打算收回去的样子。
当初是为了怕房氏觉得自己对黛玉比对询哥儿还好,与黛玉生出间隙,蔼哥儿每次不管给黛玉些什么,都会给询哥儿带一份。时间一长,询哥儿便知道自己的哥哥对自己有求必应,天天为了吃到糖,总是等着蔼哥儿从林家回来才罢休。
“再吃你的牙都要黑了。”蔼哥儿一面吓唬他,一面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块雪花洋糖:“明日没有了,知道不?”
把糖塞到嘴里,询哥儿的小脸一下子鼓出了一块,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蔼哥儿的话,只管在那里不停地点头,嘴里还唔唔着。
房氏一出门就见到这兄弟两个的动作,狠狠指了指蔼哥儿:“说他不该多吃糖的是你,每天给他糖的还是你。等二爷回来,我是不替你说话的。”
询哥儿跟个小老鼠一样,咔咔把糖嚼碎了咽下肚,才向着房氏点头:“哥哥非得给。”
这个小白眼狼,蔼哥儿久未使出的白眼又翻了出来:“询哥儿?”
询哥儿三两步跑到房氏身后要躲:“母亲,看哥哥。”却被蔼哥儿一把拉住了:“奶奶现在身子要紧,你别累着她。”
询哥儿虽然告了哥哥的黑状,可对这个大哥还是怕的,也知道这些日子母亲确实不再抱他,由着蔼哥儿把他拉开,眼巴巴地看着房氏:“母亲救我。”
房氏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头疼:“你们两个自己打官司去,等二爷回来收拾你们。”她这一胎比上一胎怀得累,又是不到三个月的身子不稳当的时候,只好对两个儿子放任不管。
询哥儿已经讨好地向着蔼哥儿笑:“哥哥,咱们背《弟子规》。”
沈任正从外头进来,见房氏竟然也在院子里,先向她道:“现在虽然还不算热,可也等着太阳下去再出来走走。是不是蔼哥儿又做下不是了,等我收拾他就是。”
蔼哥儿一把捂住询哥儿的嘴,要不这小子又得告自己的黑状,向着沈任不满地问:“二爷,我是不是捡来的?”
沈任头也不回地跟着房氏回屋,嘴里念叨着:“就算不是捡来的,现在也归了林家一半。”
蔼哥儿无奈地只能威胁地向着询哥儿挥挥拳头,惹来小家伙噌地一声跑到沈任身边:“咱们把哥哥直接送林伯父家。”
沈任坐定了,才问蔼哥儿:“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蔼哥儿便将林如海的话学给他听,沈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蔼哥儿虽然不知他感叹的是什么,可看着胎还不稳的房氏、懵懂的询哥儿,还是开口提醒沈任一声:“二爷,要不咱们去书房?”
沈任醒过神来,自失地一笑:“不急,等吃了饭再说。”转头和言悦色地问询哥儿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可听话了没有。
蔼哥儿在旁边故意向房氏醋道:“奶奶看,我就说自己是捡来的。”
房氏刚才被沈任的神情吓了一跳,现在还没缓过来,听到蔼哥儿抱怨,精神跟着一松:“你自己还好意思抱怨,詠哥儿来信都说了,他已经跟着你大伯办事,还得了七皇子的青眼。你却日日不着家,怎么怪二爷不理你?”
那是自己不想着家吗?蔼哥儿无奈地看了房氏一眼,劝着自己她是孕妇,她最大。脸上赔着笑:“是,奶奶说得是。奶奶放心,等小妹妹出来了,我天天在家里陪着小妹妹。”
一句话说得沈任与房氏都神往起来:“若是能有玉儿那样灵透,你不陪我也知足了。”
询哥儿一听提到黛玉,眼睛也晶亮起来:“叫姐姐来,和询哥儿一起玩。”
蔼哥儿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子:“她来了也不能陪你。”那是你嫂子。
询哥儿不服气:“你要读书,干嘛还不让姐姐陪我?”
房氏大乐:“你玉儿姐姐现在也读书了。”
询哥儿立时去拉沈任的袖子:“我也读书,快教我。”
沈任喜得眼都看不见了:“好,明日就教你。”询哥儿听了得寸进尺:“不教哥哥,等我赶上他。”
这臭小子,蔼哥儿无奈地又要拍他,被沈任给挡下了:“这就是你做哥哥的样子?”
直到吃完饭,蔼哥儿还不能认清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实:“我再陪奶奶说说话?”房氏赶苍蝇一样赶他:“快和二爷书房说你们的正事儿去,若真想陪我,明日把玉儿接来。”
蔼哥儿一脸的哀怨,到沈任书房的时候都已经收了起来,也不说话,只自己给沈任泡茶再敬上,等着他先开口。
沈任看着重新变得沉稳的长子,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有子如此,纵是风雨再飘摇些,自己这一支也是无碍的。不过该让他知道的东西,也是时候讲与他听了。
“京里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站队了。”沈任直接给蔼哥儿扔了个炸弹,看着他愣在当地,心情没来由地好了些:“你祖父那里,快挡不住了。”又一个炸弹在蔼哥儿耳边响起,让蔼哥儿从第一波冲击里回过神来。
“可是国库已经空虚了?”他有些忐忑地问道。
沈任沉痛地点了点头:“现在皇子们已经不止于让自己一队的大臣们借银,自己也向国库伸手了。”
蔼哥儿听后心里一动,问道:“那祖父可说过,有没有不向国库伸手的皇子?”
没想到他问这个,沈任回想一下:“二皇子是元后嫡子,元后出于山右石家,累世家财不知凡几,又一向不大与朝臣们兜搭,从未向国库借银。”
是了,元后嫡子身后有舅家财产支持,自然是不会向国库伸手的。蔼哥儿却不觉得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位有希望坐上龙椅——早逝的元后,总抵不过活生生的美人,大皇子、三皇子的母妃都是高位妃子,二皇子在后宫若是没有内应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着了暗算。
“听说二皇子出生不久,元后就去了?前几日不是还有人说二皇子克母来着?”蔼哥儿试探着问。
沈任点头:“谣言已经被圣人压下去了,为此十来个官员丢了官。听说是二皇子的养母、兰妃娘娘跪在养心殿三个时辰要圣人为二皇子证清白,圣人不得不动的手。”
这就说得过去了。蔼哥儿心下了然,兰妃娘娘该是当年元后收服的人,看行事也很替二皇子着想。而且这位二皇子本人对圣人的性格,也是了解的。
沈任接着道:“二皇子一向对权利不上心,也没办什么具体差事,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还想着拿元后之死做文章。明明圣人自己都夸过二皇子是纯孝之人。”
就是因为圣人夸过,所以那些人才更要做文章。蔼哥儿虽然鄙夷那些人做法,也得承认对一个不贪财、不贪权、还得了圣人青眼的嫡子,别的皇子们不把他看成眼中钉才怪呢。
只是这和自己考童生试又有什么关系?蔼哥儿不解地看向沈任:“那二爷觉得我该不该去考童生?”
沈任收回感叹,向蔼哥儿点头:“考。时总督是大皇子的人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杨知府是跟着时总督走的。你先生一向是纯臣,不肯与杨知府他们同流,又不敢与京中立场不明的故旧们联系太密,怕圣人以为他也要站队,能替他走动之人太少了。”
蔼哥儿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寄予的重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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