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
“哪怕以前的事情都是假的,但是对你的感情,假不了。”也不知楚长安是真没听清还是装的,萧寂只是耐心的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二十余年来,身边最亲密的人自始至终就没说过真话,甚至让他看见的世间都是假的。利用、一己之利,以及种种看似肮脏却又贪图的东西才是真的。
这会儿却是说什么真心。
若是换了常人,估计早就崩溃了,但是楚长安反倒是表现的十分淡定,就像听到类似于晚饭喝粥这样的消息似得。
“从一……”萧寂见着他不动,起身试探性的走近了几步,然而还没靠近,楚长安就先一步背过身去,自顾自的理了理衣摆,没去理会萧寂的动作。
“这些感情和真心,陛下还是自己收好罢,给臣也是白糟蹋东西。”留下这句话,楚长安将腰间上的短匕和佩剑扣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
有些问题其实不如不开口,心里反倒是好受一些,楚长安现在就是这个境地。
二十余年来所有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萧寂开展的,现在来这么当头一棒,以后虽然横竖都能活下去,但该何去何从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越是走近苏府,楚长安的心情越是沉重。
以前杀得人再多,哪怕不是该杀之人,也终究是无关之人。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有血缘关系的人摆在面前……虽然对方不一定能认得出他,但意义总归是不同了。
一方面苏渊真的在打听到这个长子的下落的时候去安德王府讨过人,对这个长子还是万分上心的。另一方面……鉴于重活一世之后的种种,差点儿没因为这所谓的父亲和弟弟们直接见阎王。
安德二年,百年世家彻底毁在了这个贯穿两朝大权臣的幺子手上,举家上下无不牵连。京中百姓虽是惋惜,却并不意外。
毕竟臣有为臣之道,逾矩了,就跨不回来了。当年苏家如何仗着权势恨不得指使皇室的,汴梁这些活的久的,可都看在眼里。
虽说是功高盖主,却也是国之栋梁,如今倒了这个,肯定有新的一个会被扶起来。如果被扶起来的这个能够踏踏实实的做事儿倒是好,就怕一时威风,成了第二个苏家。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楚长安却是依旧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他也没再去宫里领差,虽然是告了病假,但是统领和同僚大多都以为他活不久了,已经在天牢里准备最后的裁决之事。
汴梁的街景如旧,卖糖人的还是两个铜板一个,茶铺的老板娘还是一副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的茶掺多了水,难喝的要死。
“这些感情,陛下还是自己收好罢。”
楚长安忽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牢里,二人相对时的话语。
回不去了。
那些问题是他自己开口问的,离别也是他提的,但错在谁多一点儿,说不清楚。
楚长安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可怜之处,毕竟烧了城,这等滔天大错没被赐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萧寂,错的不比他少,至少对楚长安而言是这样的。
一个是愧对百姓,一个是愧对他。楚长安不是这个事件中的百姓,却是这个事件中的那个“他”。
一路上楚长安是抱着酒坛子往回走的,然而看见四下无人的街景和深红色的宫墙的时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往宫里走已经成习惯了,或者说往萧寂身边走才是习惯。
意识过来了之后楚长安马上转过身去准备折返,楚老爷估摸着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这幅身躯到底还是他儿子的,不会真撵客,所以算起来楚长安还是有家可归了,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刚没走两步,便感觉腹部一阵剧痛。刚开始楚长安并未在意,只以为是饿的或者其他原因。但往前走了数十米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个天真念头。
因着剧痛,手中的酒坛也摔的老远,楚长安无暇去捡,只得就地倚着墙蜷缩了下来,等着这阵过了再走。
疼。
渐渐的楚长安发现,最疼的不是腹部,而是心口。
当初被敌军射成筛子的时候,楚长安都没觉得这么疼过,甚至比起现在这种钻心剜骨的疼痛,连九牛一毫都算不上。
恍惚之间,楚长安听闻墙头上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一个雪白的毛团儿摔在了离自己不愿的地方。
定睛一看,正是寒冬之时,和那帮宫女内宦们一道捡的猫。
毛团儿似乎也发现了楚长安,一面柔声叫唤着,一面试探性的往楚长安身边走。
“来,过来。”哪怕到了这般境地了,楚长安还是勉强打起笑来,从袖子里摸出来了块儿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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