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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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乐喧天,宾朋云集。

荣国府,双喜临门。

一喜朝廷施恩,开放武试恩科,贾琏武举再中,来年可期文武双进士。

二喜琏凤大婚,喜结连理,终成并蒂。

邢夫人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挨在贾母身边陪客。王夫人因是王熙凤姑妈,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在外迎宾待客,倒也颇有几分大家主母风度。至于李纨,算是长嫂,也是忙前忙后,迎来送往。贾敏亦是提前一晚便住在荣国府,专门帮着贾母招待王公贵族。众人帮衬着,贾琏这大小登科、客如云来,倒也井井有条、闹中有序。

迎春作为贾琏亲妹子,更是琏凤二人婚事一大促成者,虽为闺秀,也得在内院四处走动,多为张罗。好不容易得闲喘口气,迎春又奉被众星拱月围得水泄不通的新郎官贾琏之命跑到新房梨香院给新娘子王熙凤送点心、吃食以裹其腹。

新房内,白日间,仍旧红烛高烧。新嫁娘王熙凤娇羞无限,端端正正坐于床榻之上。虽只是枯坐,凤姐却也极为老实,不动不言。迎春热情相劝,王熙凤只是含笑摇头,宁肯挨饿受饥也不愿略微逾礼。

迎春见状,不由笑道:“凤姐姐,哦不,瞧我愚笨,当该叫嫂嫂了。嫂嫂如今书读得是好,可是怎么也读呆了?礼数是别人的,肚子可是自己的。再说妹妹奉新郎官之命前来送点心,嫂嫂若不吃,岂不浪费哥哥一番心意,还徒惹哥哥心疼。”

王熙凤听闻是贾琏送食,心中甜蜜,忍不住眉眼弯弯,小心翼翼掀起遮面盖头,不觉间冲迎春飞去一个媚眼,素指纤纤拈起一块玫瑰酥轻轻放入口中。王熙凤为了不花了妆容,从昨日晚间起便不曾进食,此刻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最是平常不过的一块玫瑰酥入嘴,她竟觉得美味赛过龙肝凤髓。凤姐本欲浅尝辄止,哪知馋虫甫动,便再遏制不住,眨眼间如风卷残云,整盘点心已然消失不见。

平儿见了,虽心疼主子不得进食,也怕凤姐吃多吃急了回头再噎住或积了食,赶忙端来茶水给凤姐送服,再劈手夺过小丫鬟捧着的另一盘果脯藏到身后。

凤姐尚未发觉点心已空,玉指伸向果脯,却眼见美食飞走,忍不住低呼出声,“哎——”

迎春在旁噗嗤笑道:“嫂嫂且歇歇,慢慢吃,回头积了食,哥哥也要怪我。”

凤姐讪讪收回手,由着平儿拿帕子帮她抹了嘴角,放下遮面盖头,又变作欲语还休含羞带怯的新嫁娘。迎春陪着凤姐稍坐,便告辞离开。

房门关闭,却挡不住喜乐连连,宾客喧哗。迎春走了几步,想起前头热闹,忽觉恹恹,回头吩咐秋霜等人自去忙碌,独自信步向后院走去。

且说秋霜带着一群小丫头,绕过回廊,刚刚踏足前院,面前陡然转出一人拦住几人去路。秋霜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正前方站着一个玉面小公子,眉比远山青,目灿若飞星,嘴角噙笑,酒窝浅浅,正低头向她行礼。

秋霜一时没认出来人是谁,自忖身份低微,不敢受公子大礼,赶忙向旁躲去。却听那小公子含笑问道:“敢问秋霜姐姐,我姐姐去哪儿了?”

秋霜闻听来人语音,十分熟悉,细一打量来人容貌,这才恍悟道:“竟是泽莞少爷?哎呦,不过几月未见,小少爷竟长高了这般多,猛一看,我好险没认出来。”

柳泽莞闲闲站着,笑看秋霜。旁人看去,柳家三郎俨然已有乃兄冷二郎五六分神采。

秋霜越发觉得迷了眼,心道,怪道姑娘总是惦念柳家二郎,就拿泽莞来说,分明还是一团孩气却已经这般耀人眼目,当真长大了不知更要祸害多少姑娘家!

泽莞见秋霜老不回话,凑到她身边,仰头看她,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直看得秋霜并身后的小丫鬟们都红了脸。

得亏秋霜从小照顾他,定力远盛旁人,按下胡思乱想,镇静答道:“适才姑娘看过二奶奶,觉得有些乏累,便遣退我们,自在后院歇息。”说着,秋霜压低声音对泽莞道:“只是,我看姑娘这会子心情不太好,你或是谁要去……”

秋霜言尽于此,泽莞心领神会,俏皮冲秋霜扮个鬼脸,转身飞快跑没了影。

“咯吱——”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响起,迎春轻手轻脚走进海棠别院,先是探头冲树下石桌处略一张望,见果然空无一人,迎春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低垂了美目。

迎春挪步到石桌边坐下,右手支颐,左手取出胸前佩带的玉佩,放在手心摩挲,双目沉沉,看似紧盯着掌心的无暇美玉,神思却不知已飘到何处。

适才席间,北静王妃带着水溶新妇世子妃孟氏拉着迎春嘘寒问暖,连问她风寒可曾痊愈?实则迎春从来不曾生病,伤风不过借口。有了水溶对她盟誓在前,她残忍拒绝在后,水溶大婚,她又如何能去?

“世子妃娘娘那般容色、性情,我初见都忍不住倾心,永裕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嗯,不过他二人既已大婚,便定是我自作多情,他二人想必是有真感情的。我于永裕,知己多过青梅。他不过年纪轻,一时分辨不出罢!”迎春喃喃自语道。

说到底,那日她在王府小院直言对水溶无意,向来以棋友知己自诩,且她年幼,不曾有过丝毫男女之思,残忍拒绝了水溶,后更是任水溶百计千方求见、送信,到底不曾应允片言只字,面上着实冷酷无情,心底还是存着三分歉意。

水溶以真心待她,奈何她与他无意,此生只能负他。

原来负人与被人负的滋味皆不好受。

忽然一阵风过,飘飘扬扬,几瓣海棠花随风而落,镶在了迎春发间、肩上。迎春微一低头,步摇晃动间,一朵重瓣海棠花恰落入迎春捧着玉佩的手心。

嫣红的花儿衬着莹白的玉佩,像极了重逢时那人的眉眼。迎春思绪又转到柳湘莲身上,飘飘忽忽想着恩选的事,想着她的名帖,他的江湖……

迎春正思量着,手心微痒,海棠花被风卷着,荡悠悠往树干边飞去。迎春目光追随着重瓣海棠落到树根泥土上,恍然回神,轻噫出声,时已深秋,这海棠怎么仍旧开得这般艳丽?

迎春疑惑抬头,这才注意到头顶那株早过了花期的海棠树竟又绽开满树旖旎,伴着微风,摇动身姿,给蓝天白云都染上了一抹艳色。迎春这回儿当真看痴了。

直到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迎春看花的眼。

“二郎,你何时来得?”迎春转头,竟见柳湘莲一袭蓝衫,反手拿着鸳鸯剑,静静站在她身前,慌忙起身问道。

清风吹动柳湘莲衣角,像天边层云微起波澜。柳湘莲背在身后持剑的手转到身前,双手抱臂,剑眉微挑,不答反问道:“你在想什么?我来了好些时候你都不知。”

原来,柳湘莲被婶婶再三规劝不过,也下场参加了此次武试,中举自不必说。冷二郎何等样人,浑没把武举人身份放在心上,奈何婶婶一家欣喜万分,非要设宴与他庆祝。赶巧碰上柳泽莞生辰,柳湘莲勉强答应凑在一处一同庆祝。

柳家虽也是世家,但自从柳湘莲父母过世,堂弟走失,几经波折,如今已然没落,柳湘莲中举大事,所来宾客却也不多。柳家本就是家宴庆祝之意,倒不在乎来客多少,只是湘莲之宴和水溶大婚之期不过相差二日。迎春前儿已称病不去水溶婚礼,后来更不好自毁然诺出席湘莲之宴,依旧由贾琏代为致意,她本人却是不曾去。

为此,向来旷达的冷二郎倒有了三分不是滋味。故而,今日,贾琏大婚,他便巴巴支使泽莞探听迎春行踪,倒要听听他这小师姐有没有什么好由头能打发了他。

“没,没什么。”迎春听柳湘莲问话,心儿忽然慌乱起来,莫名产生一种被当场捉包的怪异感觉,瞬间口舌都不伶俐起来。

“不过看这海棠花儿过了花期却仍旧来得这般艳丽,一时出神罢了。”迎春苦思半晌,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话儿。

“海棠有灵,府上双喜临门,不过报喜尔,师姐何必大惊小怪?”柳湘莲道。

“师姐?”迎春本垂着头,不敢直视柳湘莲的视线,但听见他久违地唤自己师姐,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他。

柳湘莲看着迎春谨小慎微的模样,心里那一丝丝怨气也仿佛被自家养的小猫粉嫩嫩的肉掌一爪子拍散,冷面再崩不住,唇畔溢出一抹笑纹。

扑簌簌地,秋风刮过,海棠花逆时而开,到底不耐秋凉,洒落许多。二人之间,花雨缤纷。迎春正站在花树之下,满头青丝转眼变红发。偏偏迎春被柳湘莲笑容蛊惑,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只是木头人儿般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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