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骄阳在空,热气如火舌舔舐着大地,灼气逼人,华阳藤吁的一声紧拉住缰绳让马停下,随即女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大树旁系好。随手挥舞着马鞭,缠于腰间,脚步轻快的沿着一条蜿蜒的溪边跑去,临着水,凉风习习,带来丝丝凉爽,吹的她浑身舒服,又看着远处熟悉的身影,她的心情更好了起来。
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步伐更加轻盈,点在乱石间,蹦跳下,再抬起头,果然就看见一个素衣的少年,侧卧在大一个碧色的大石上。
华阳藤眉一挑,顾清漪果然言出必行,还未到约定的时间就已经在在这里等着她了。
在祭典之夜的那日,明明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暗处跟着她的,可即使她出声呼唤,他却最终并没有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顾清漪为何不愿意见她?她只知道后来的数日他都没有再露过面。
她虽然莫名的气愤,毕竟她心中有着莫名的期盼,期盼这那日,他会对她说些什么,可等来的结果却是数日不见人影,仿佛失踪了一般。直到今天,也不知是什么缘由触动了他,才使得顾清漪再度邀约,她才得以与他相见。
心不停,脚也不停,眼看离得越来越近了,华阳藤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她蹑手蹑脚挨近,便看见顾清漪以手做枕,正躺在树荫下纳凉,冰凉的大石上盖着竹青色的外袍,一张毫无半分遮掩与修饰,与平常时候完全不同。
除了第一次在月色下偶然相撞,他就再也没有以这样的面目示人,这样不再做遮掩的面容,沉睡的模样,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正当是俊美无俦,只需惊鸿一瞥就让人能神魂不守多时。
就是因为是这样的容貌,她才会忍不住打起他的主意来,因为他年纪小,又生得一种出乎寻常的美,与硬朗的父亲那种外貌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年纪的原因,顾清漪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更兼有高超的妆扮技巧,所以即使让他去扮作女子,也不会有丝毫别扭。
单盯着他看,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华阳藤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一个问题,这顾清漪生得如此的面容,但对那姜嬴的评价,竟然是人间无此殊色,这样看来,那个王后该是有多好看?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这样一想,华阳藤的脑海中陆陆续续浮现出一个个美人的轮廓,却又总觉得不得其形,一时心生感叹,可真想立刻就骑着马回王都去,去看看那个姜嬴究竟有多好看。
虽然女子站在身侧但顾清漪只是静静躺着,纹丝不动,多年习武使得他的耳力极好,所以在华阳藤刚到的时候,他便已经感知到了,一直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女子走近,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愿睁开眼,而华阳藤虽然到了,却只是站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做。
眼看碧石上的少年,他闭着眼似乎完全陷入了沉睡中,他那卷曲的长睫毛是又浓又密,看了半天,华阳藤不由皱眉,这要她怎么把人给叫醒?
对着他的面庞,少年白皙的面庞,在日光下几乎是在闪光一般,看来看去,华阳藤总感觉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忽然间,她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冬天太冷,军营条件恶劣,父亲又严苛,她和华阳湫只能挤在一起睡觉,而华阳湫总是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捏住她的鼻子,然后她被弄醒了。
这法子不错,脸上挂起嘿嘿嘿的笑容,华阳藤打定主意,决定对着顾清漪如法炮制。
然在少女的手将要触及时,敏锐的感观让顾清漪霍然睁开了眼,目光相撞,恰好就对上华阳藤的目光。
灵动的眼睛,黑多白少,少女的眼珠乌黑还湿润润的,就好像盛着一汪干净冷冽的泉水,眉毛还未经修裁,就已如朦胧远山般,淡淡一抹,弯曲有致,虽往上挑却又并不显锋利,乌黑的长发带着形如满天星般的银花,点点坠于发间更在日光下闪烁,黑发银簪,恰如暗夜无月时的星空。
看见顾清漪突然醒了,华阳藤忙将手藏于身后,嘿嘿一笑,顾清漪见她面色尴尬,便知她原想趁他睡时弄点名堂,他嘴角一勾,并不说话,只是起身撩起长袍,复又坐在碧石上。
华阳藤想了想,取下裙边的荷包,两下解开荷包的小圆口,从里抓出一把纸包着的糖,觍着脸递与顾清漪。
“你吃,很甜的,”少女的脸上露出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却又和以往那些单注视着他的面容的人不同。他点头接过拆开,捻起糖块放入口中,甜味在口中散开。
华阳藤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更撒了绳的野马般跑得欢快,她也将糖抛入空中随即张口接住。
因为咀嚼着,她鼓着嘴笑道:“很甜,这东西很稀有的,是那些舞姬们特地省下来留给我的。”
看见华阳藤笑呵呵的看着他,顾清漪却别开眼低下头,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叹。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样,所以即使他已经好几次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甚至在三天前他已经骑着马翻越了一个山头,但一想起她,他的心就又乱了,心乱如麻,不宜前行,于是他终究还是乘着月色回来了。
嚼着糖,看着美少年,甜丝丝的味道让她不由心花怒放,而对于顾清漪心中所想的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不会知道,而他也早下定决心永远都不会说出,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曾誓言不会有多余的感情,这些年,遇到过无数人,他的心也不曾动摇过。
或许是未曾与她道别,这一路前来,凶险万分,经历了许多事,而华阳藤在一路上对他确实很好很好,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来看她最后一面,毕竟他要走了,这一别就将是永别。
天高地广,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只是受了父亲的命令与委托,刻意的一场相逢,一切都始于算计,如非他莫名的露出了真容,他们几乎不会有这么多交集,不同的身份与过往,他们就像游鱼与飞鸟,他刻意飞跃而下滑于水面,与偶然探出身的她相遇,而这结果自然不过是再度擦肩而过。
况且父亲现在要他回去了,那他自然也得立刻离开,而且父亲的信催的那样急,透过那些凌乱的字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父亲那难以抑制的焦躁与不悦,父亲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这样反常的父亲,让他心中变得惶恐。
他必须要走了,而华阳藤素来豁达,自然也很快就会将他忘记。
他不得不走,虽然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催的那样急,但是要让父亲知道了他的逗留,如果父亲来了这里,不仅他要接受惩罚,甚至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父亲会杀了华阳藤,亦或者她也会爱上父亲,毕竟自打他有记忆起,凡是靠近父亲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疯狂地痴恋着他,就连华阳藤在最开始不也是对“顾先生”满怀好感吗?
这些日子以来,华阳藤一直是忙碌的,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热情,这里钻,那里跑,她像一只采蜜的蜂,嗡嗡嗡个没停。
但凡与她相处的女人们都喜爱她,而他总是在远处静静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的欢声笑语,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那份朦胧的爱意,她究竟是给的哪一个人?
因为完全陷入了沉思,顾清漪已经无法注意到他已经是直勾勾地盯着华阳藤。
而看见顾清漪盯着自己不说话,华阳藤也不做声。一颗两颗四颗,荷包中的糖已经全被她嚼了个干净,她的嘴总算是腾出来了。玉石她出声问道:“顾清漪,今天你怎么没有带那个抹额?”
是的,平常时候,无论他穿着什么衣服,梳的发髻如何,他的额上总是带着一个抹额,即使那些抹额形制不一,但他总是带戴着的。
想通了,华阳藤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就说呢,难怪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他没有带那抹额,所以光洁的额前一时变得空荡荡的,就是因为他常带,所以乍一眼看,她就觉得不习惯了。
说起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白天和顾清漪在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的说着话,今天他的面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掩饰,这样看,他和那顾先生其实也不是十分像,而且仔细一看,这顾清漪的眉心还有一点,是个胭脂痣,只是寻常时候被那抹额给掩住了。
“我记得你那抹额怪好看的,上面好像还有些波浪似的纹样……”女子目光朝天上看,似乎在思考,嘴中的声音不大不小,就好像是特意嘀咕给他听。
“那不是水纹,是火纹,”顾清漪顺着她的心意解释道。
“啊,那就是我记错了,”少女爽快的说。听得少女欢快的声音,骤然间,他心中的那些遐思就全部都没有了。
她总是这样的,有时,她也如寻常人一样,似乎完全沉湎于他的容貌,可有时候,她又好似全不为他的外貌所动,她就好像一湾欢快的水,想往哪去就往哪去,而他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
见华阳藤蹲着身子仰视着自己,顾清漪也弯下身,出手带风,从她的头上抽下簪子,簪落沙起,在松软的泥土上画出火纹的图案。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华阳藤摸着泥沙上的图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目光落在火纹上,脑海中回忆如鱼贯般争先恐后的涌出,顾清漪闭着眼缓缓道:“这纹样是一个铸剑师家族的记号。”
好似感受不到他多余的情感,少女还未听完就跳起来,哇的一声惊叹:“你还会铸剑?!”
不等顾清漪接话,少女拍掌自顾自的笑道:“这可真好,太好了,你可真是了不起!”边说着,突然她就凑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满脸欢喜:“那你以后得了空,能给我也铸一把吗?”华阳藤看着他的眼瞳里闪烁有光。
宝剑千金亦难求,多少削铁如泥的宝剑都被收纳入王宫了,根本不拿出来给人用,也是浪费,以前她只单觉得顾清漪神神叨叨的,可也知道他身手非凡很有本事,但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铸剑!铸剑师啊,真好。
听到女子渴求热烈的声音,顾清漪眼神一暗,突然眉一拧,他拍开女子抓着他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愠怒:“你不必多想,我不会这些,这技术早就失传了。”
虽然听他这样说,但华阳藤眼中的火热却并没有消失,看着顾清漪神色有变,她便很果断的认为顾清漪是另有隐情。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少年奇怪的性格古怪无比,尤其是在褪去“顾先生”的伪装后,变得更加冷漠的。
情绪又多变的他,让她真觉得,有时候这顾清漪就跟一块脆琉璃似的,美丽却只要稍碰,就露出要碎的模样。
而现在也不知道她又触动了顾清漪身上哪一块脆弱的小心肝,虽然看见他脸上的怒气,但她才不介意,了不起就是被打,至于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情她才毫不介意。
顾清漪看向她,叹息一声:“你为什么这样坚持?只要小夏国不会发兵于姜国不就够了吗?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清漪说什么傻话?光这点怎么够,她们要的岂止是小夏国不发兵,她们的目光是长久和平的国书,他们要的是联盟的誓约,而这些东西,老夏王是不会给的,所以她们需要选择新的合作者。虽然脑海中涌过无数念头,但华阳藤只是笑道:“因为我娘对我说我要做好人。”她话一说完,眉眼儿弯,对顾清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好人?”顾清漪冷笑一声,“是个千方百计想杀人的好人么?你应该很清楚,这老夏王一死,没有一场血雨腥风,这里是不会安定下来的,将会有多少人会死于这场变动,你不会不明白?当然,你是明白的,只是对你而言小夏国应该是越乱越好,只是这也罢了,你勉强别人去赴险,这也能算得上是好人么?”
听得他言语中是明晃晃的讥讽,华阳藤眼神一暗,垂首不语,的确,前面暂且不说,后面的那些她的确是很过分。但当华阳藤抬起头时,脸上仍旧是满当当的笑意,她朝顾清漪走近,绕着他边走边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改改,我要做个让我自己认可的好人。”
简单的逻辑,说变就变,顾清漪没话说了。
“喂,”华阳藤立刻挨上去,“顾清漪,你不是游侠吗?怎么这一点侠义之心都没有,你应该明白老夏王的状况如何,换一个新王,长久来看是有利无害的,更何况,我是大王的使者,我的心自然是向着我的姜国。”
顾清漪白了她一眼,华阳藤做恍然大悟状,她笑道:“我忘了,你是铸剑师,不是游侠……”
“我说了我不是铸剑师。”顾清漪忍不住反驳,面对像糖一样黏腻在他身旁的女子,明明已经是忍无可任了,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嘴上没停,暗自却在揣摩顾清漪的表情,华阳藤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顶,便也不胡搅蛮缠,直接问道:“那好,你到底帮不帮?”
“我说过,我要走了。”
“谁让你走?顾先生吗?”
顾清漪赫然转头,眼神冷峻。
瞪什么瞪,我才不怕你,华阳藤愈发挺起胸膛。
等等,华阳藤突然觉得有些蹊跷,顾蓝衣已经走了,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但顾清漪似乎又始终与顾蓝衣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是怎么做到的?满腹狐疑,华阳藤不由问道:“你们是怎么传送书信的?”
传送书信,除了官家的驿站,其余的路径就很艰难了,尤其是现在局势动荡,而她自幼随父亲驻守北疆多年,在军地住了多年,大多数时候传送书信,用的都是信鸽。
在她的记忆中,她记得曾听军营里一位有年纪的老兵给她解释过,他说他曾驯养过信鸽十来年,飞鸽能传书是因为它们会归巢,鸽子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仍旧能够识别出自己常居的巢穴所在,所以即使是千里万水的跋涉,这些鸽子也能带着信件成功归巢。
不单行军时,只要是远距离外出,都会驯养大量的飞鸽用于传书,也听说有人外出差旅时也会带着鸽子出行,等到需要的时候就放飞鸽子,而后这些鸽子就会返回驯养自己的地方,同时也会带来书信。
信鸽虽到千里之外也能还家,以鸽寄书,用的好比马更快,千里之距旬日就能到达,听说连许多商贾之人行船时也会使用这鸽传书。
只是飞鸽虽然便利,其要养殖它们,驯化它们却需要花费很久的工夫,信鸽驯养不易,数量有限,所以用信鸽传送文书是一件难得的事。
顾清漪见她脸上神情变换,又如此问,不由有些意外,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吗?只当她好奇,他也不隐瞒,答道:“我驯养了一种飞鸟,能两地往返,所以交往便利。”
见顾清漪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华阳藤只是点点头,不好再问,垂下眼帘,心中若有所思,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是她的眼界太小了,不过这东西如果能利用起来,一定会是件大好事。
顾清漪不再说话,只看着她,夏天**,华阳藤穿的单薄,更兼将夷人的服饰与姜国的交杂在一起,看起来本该是十分胡乱的,可偏偏放在她身上,却又异常合适。
夷人的服饰开放,眼见微露出雪白的胸脯,顾清漪转过头去,轻轻道:“藤姬,这求人就是个这样的态度吗?”
华阳藤听了眼睛一亮,又黏上来,拱手作揖,笑道:“好哥哥,我求你,你就帮帮我们,况且我们得姜王后不是你的表姐吗?你不理我,那就当是帮帮她了。”
看见华阳藤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更越发的贴近了,知道她的个性,顾清漪直接道:“你不必与我纠缠,我真的要走了。”他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这样的话如同凭空一阵雷击,华阳藤脸色一变。
这怎么可以,说了半天,所以说他这是特意来见她的最后一面?不行,铸剑还是其次的,他要走了,刺杀的人选就又难找了。虽然顾清漪似乎还对她说了几句话,但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不理会华阳藤满脸的惊诧与惊慌,顾清漪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直至他走开五丈远,华阳藤才猛然回神,冲上前去死死的拽住他的袖子,顾清漪头也不回,毫不留情的抽回,这力气之大,比华阳藤遇到过的力士还要强上三分。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准备好,一个踉跄,倒头就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身后是咚的一声闷响,这一下,只怕是摔得很惨,这一下没有摔坏脑子?她已经够呆了。虽然狠下心没有去接住她,但这声重重地闷响让顾清漪实在是忍不住回头。
满脸灰扑扑的女子很迅速的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人尘土与杂草,华阳藤一边挽起袖子擦脸一边大声嚷:“怎么说走就走,顾清漪,你当我是什么人?死小子,我还有话要说!”
扫几眼,知道她的身上只怕是很多地方要不趁现在捏捏,明天只怕是要疼死,顾清漪眼一动,没有上前,却也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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