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经入秋,太阳落土的时辰渐渐提前,才到了戊时,落日的最后一片余晖也消失在了视野尽头的山尖。
报恩寺闭合了山门,夜色迅速地笼罩了大地。
因为是在佛寺当中,韩家人所住的小院只在院门和廊下挂了几盏灯笼,几处昏黄清浅的光晕投射在院中,照得各处清冷而孤寂。
韩清茹打量着天色差不多了,对一旁的绿云耳语几句,最后再确认一遍,“都记住了?”
“记住了。”绿云双手抱着一盆雪中绿梅,这盆菊花的品种很稀有,是韩清茹打着韩老夫人的名头,报恩寺才同意借给她,让她在离寺之前原样子归还。
绿云恭敬地回应韩清茹,她被菊花枝叶遮挡住的面孔上,神情十分晦涩。
韩清茹想着一会儿要发生的好戏,心头有些激动,完全没留意自个儿这丫头的不如往常热络,自己兴兴头头地走在前头,往韩家人所住的小院行去。
在离院门几丈远的地方,道旁是一片繁茂的金桂树,若是走近了仔细看去,可见那片影影幢幢后头,有一个人弯着身子藏在那里。
那人是许文金,按照和韩清茹约好的时间地点躲在这里,静待韩清茹的掩护。
韩清茹看了许文金藏身之处一眼,确定他就在那里,然后轻声示意绿云:“可以了。”
绿云于是歪歪倒倒,抱着那盆花“哎哟哎哟”地叫起来,韩清茹斥责道:“端好了,别摔了!”
“小姐,这花盆太重了。”绿云辩解道,她的声音算不得大,刚好可以传到守门婆子的耳朵里。
守门婆子日日要见各位主子许多次,自然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看到绿云抱的花盆直径约莫两尺,显见得抱得很吃力,立即小跑着过来,身手去接花盆,朝绿云笑道:“姑娘,老婆子帮你,咱们一起抬。”
“谢谢,谢谢。”绿云吃力地转身,却因为很少干这种粗活,一时没有找到诀窍,和婆子两个人竟抬不好花盆,几番差点将花盆摔到地上。韩清茹在一旁咋咋呼呼,一会儿嚷嚷“小心”,一会儿又道“这盆花是借的”,将守门婆子弄得慌里慌张。
三人的位置离院门不过几丈远,守门婆子全然没有担心这么点距离,能出什么意外。
但恰恰这个距离,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躲在和几人方向相反那头的金桂树后的许文金,十分麻利地溜进了院子里,直接进了韩清茹所住的那间西厢房。
“得了,这点事儿都办不好。”韩清茹看似不满地说了一句,其实是在提醒绿云,事儿已经办成,不必在这里演戏了。
绿云会意,便道:“算了,我还是自个儿搬,免得摔碎了——”
她一边说,一边移动手的位置,想从婆子手里完全端回花盆,但她到底力气不够大,婆子反应也不够快,一时拉扯了两下,花盆竟然脱了手,“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硕大的陶盆一下子裂成了许多块,盆里的土洒落得到处都是,那株精心培植的雪中绿梅也枝叶横陈,掉到了地上。
别说绿云和婆子,连韩清茹都蒙了,这盆花的品种十分独特,她不过是拿来做个由头,可没想要真打烂,若是这株花死了,寺里会不会寻她的麻烦?
“快去重新找个花盆,将那株菊花重新种回去!”韩清茹一想到借花是打的韩老夫人的名头,就有些头疼,气急败坏地道:“这花可比你们值钱!”
绿云眼里闪过嘲讽的神色,她早该知道,这位主子眼里什么都是用钱衡量,什么都不如钱重要。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很麻利地和婆子分头行动,一个去找僧人寻花盆,一个去找洒扫工具。
韩清茹则蹲下身子,去察看是否伤到了那株菊花的根系。
……
杜衡今日没有下山,他打听到韩家女眷要在报恩寺住五日之后就决定留下来,以期找寻机会和韩清澜说两句话。
那是全京城最美的姑娘,杜衡虽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但想见一面的心却是很迫切的。
他用过寺里的斋饭,本来是要散步消消食,却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韩家的院子附近。
杜衡的目光朝里头溜来溜去,也不知为何,这院门竟然没关,也无人看守。
院门上两盏灯笼随晚风飘荡,和廊下的烛光相辉映,隐约映照出院子里的情形。他下午瞥见韩清澜是进了东厢房,此时那间屋子亮着灯,有个执卷看书的侧影映在窗纱上。
杜衡知道,那一定是韩清澜。
她似乎离窗户近了些,身侧玲珑起伏的线条更加清晰地映到窗纱上,像是一把勾魂的锁链,勾的杜衡难过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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