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的玉臂,柔软有力,勾人遐思。
波斯皇子讶然,他低头看了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道:“姜……”
“别动!”姜宓打断他,双臂越发用力,“我同你去王城就是了。”
她说着,双目却紧盯着逐渐近前的商殷。
琥珀色的眸光锐利如电,商殷眼梢微凝,冷声道:“过来。”
姜宓不为所动,还装着一脸的茫然。
商殷冷笑,跟他身后的方圆等人,连同瑟虹在内,一并四人,立马团团将波斯皇子的人马围住了。
姜宓暗中打量,见他脸色苍白,人比从前削瘦,不由得心头急起来。
“我不认识你,你想干什么?”她道。
谁知,商殷根本不和她废话,直接怼上波斯皇子。
“我不管谁找的你,你可要想好了,”商殷口吻冷凝,像是深秋冰霜,“如今的波斯王朝,有皇子十人,你能排第几?”
闻言,波斯皇子脸色大变。
商殷继续说:“你信也不信,不费一兵一卒,我就能让整个波斯改朝换代?”
这样的话,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都只会是惹人笑话罢了。
但说这话的人是商殷,曾经的大夏辅政权臣,波斯皇子不得不正视。
他深呼吸,动作缓慢的、用力的将姜宓的玉臂从腰上撕下来。
“你果然是商殷。”他道。
姜宓懵圈,这是什么神展开?
不容她想明白,下一瞬她就被波斯皇子从马背上揪下来,恭恭敬敬地奉送到了商殷马前。
姜宓眨了眨眼,又看了一圈。
波斯皇子的护卫,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而商殷,加上他也才四五人。
这四五人对上三四十人,波斯皇子就这么怂了?
那她还急什么急?
亏得她担心这狗暴君伤势未愈,转头还吃了地头蛇的亏,折在异国他乡。
姜宓尴尬的头皮都要麻掉了,她眼神游离,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商殷。
末了波斯皇子厚着脸皮道:“商大人,不知我可否有幸,邀的大人上王城作客?”
乍听这话,姜宓瞪了波斯皇子一眼。
要不要这么没节操?刚才还在邀约她,这会转头就变脸请商殷了?
商殷坐于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没幸。”
这两字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波斯皇子才明白过来。
商殷已经不理会他了,他睨着姜宓,宽袖飞扬,自下而上席卷,弯腰长臂一捞,就将人捞到了马背上。
“啊!”姜宓惊呼一声,再定神已经安稳坐在商殷怀里,共骑同一匹马。
她紧紧抓着马鞍,似乎怕掉下去。
商殷瞟她一眼,调转马头,对波斯皇子不冷不热的道:“群蛟乱舞,当避漩涡海啸,韬光养晦,待到旭日初升,方跃云而起,化形成龙。”
短短一句话,就叫波斯皇子怔然,陷入深思。
稍稍提点,已是商殷施舍的了,若不是对方身份太特殊,如今又身在异国他乡,这等话商殷才懒得说。
“哒哒哒”马蹄声骤然远去,惊醒波斯皇子。
他扬袖拱手,朝着商殷离去的方向,朗声道:“贵人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奈何,商殷很快就没影了,那话也不晓得他听没听见。
波斯皇子表情复杂,呐呐放下手,心头好一番的失落。
商殷这等奇才,才能不输一国之君,若是他能得这样的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然,他也知道,这只是个妄想。
商殷,那就不是一个会屈人之下的主,一个大夏都留不住他,更何况是大夏人眼里的番邦波斯?
“殿下,该上路了。”身后随从提醒道。
波斯皇子长叹一声:“听命,转道去其他城池,暂且不回王城。”
莫名的,他就听信了商殷的提点,并暗自决定,过个几年再回王城。
——
热风燥脸,姜宓快喘不上来气。
她试图离商殷远一点,但同乘一骑,再是腾挪,后背总也会磨蹭上对方胸膛。
脸有些红,脖颈也开始有细汗,潮热湿润,让姜宓很不自在。
她咬着唇,眼神闪烁,眼看座下的马拐了个弯,居然不回城,径直往城外去。
姜宓心头一慌,将马鞍抓的更紧了。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并且,她还注意到,起初瑟虹和方圆都跟在身后,但没跑出多远,就不见人影了。
宽阔的官道上,前无来者,后无行人,竟像是只有他们两人。
风烈烈,吹过她的鬓角细发和衣衫,这条官道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就在姜宓以为会一直跑下去,商殷一拉缰绳,驱马进了官道岔路。
又走出一里地,眼前是大片的花谷。
商殷好似很熟悉,到了花谷前,他率先下马,也不管姜宓,直接往前走。
“你……”才开口,姜宓就不晓得说什么了。
她犹豫了会,慢吞吞下马,不远不近坠在商殷身后。
远看是种满各种鲜花绿植的山谷,其实走过隘口,里头根本就是片开阔的别庄。
别庄里分东西,一边像曾经的商府,种着大片的凤凰木林,一边则是如云红枫。
姜宓愣住,她站在别庄隘口处,看着样式熟悉的别庄就走不动路了。
不管是凤凰木还是红枫树,都已经生长的葳蕤葱茏,显然是已经种了有些年头才会如此。
且,别庄后背靠深山,庄里有凉亭曲径往上,在半山腰若隐若现,极像是世外桃源。
不得不说,姜宓一眼就喜欢上这里了。
她看着商殷拾阶到门前,庄里的管事毕恭毕敬迎他进去。
但商殷没进去,只负手站在门口,转身看着姜宓。
触及那目光,姜宓莫名心头一悸。
她紧了紧手,脸上带着潮热,低着头赶紧跟上。
“宓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管事喜笑颜开,对姜宓半点都不陌生。
姜宓好奇:“你认识我?”
管事摸着将军肚,笑眯眯道:“您是主子,小的哪里会不认识。”
姜宓还想问什么,眼看商殷已经迈过大影屏,往凤凰木林去,她遂赶紧追了上去。
然,她才初初进林,就听闻一阵咳嗽声。
“你……你伤还没好么?”姜宓想也不想,上前探身往商殷面前凑。
商殷单手扶着凤凰木,指腹一擦嘴角,试掉殷红血迹,冷冰冰道了句:“好没好,也同你没干系。”
被这话一噎,姜宓恼的转身就走。
可商殷凤眸睫羽轻颤,更为难受地咳了起来,这回才吐了点血。
姜宓吓坏了,一把扶着他臂膀:“大夫呢?庄里可有大夫?”
商殷似乎很虚弱,踉跄几步,没奈何地靠在了姜宓身上。
他下颌抵着她肩,隔着衣料,感受着颌下纤细的骨头,以及鬓角的幽幽发香。
好一会,在姜宓看不到的方向,他才低声道了句:“不用。”
姜宓搂着他腰身,试图把人带进屋里:“方圆?方圆还要多久回来?让他去找大夫。”
商殷没应声,琥珀色的眸光半掩在睫羽下,深邃刻骨,挟裹着压抑隐忍的波澜和悸动,犹如蛰伏的凶兽蓦然苏醒。
好不容易将人扶进花厅,姜宓出了一身汗。
这一急起来,她根本就没注意,周围的仆从,早很有眼色呼啦退了下去,视野之内就看不到第三个人。
“我去找大夫。”姜宓将人扶到黑漆玫瑰三围罗汉榻上坐好。
“宓宓……”低沉带哑的声音倏地响起。
姜宓僵在那,不敢动也不敢回头。
修长有力的手,再次卷上腰身,姜宓跟着那股力道顺势过去,稳稳当当坐在了商殷大腿上。
她正要推拒,商殷已经将头靠在了她肩膀,并虚弱无力的道:“不要去,让我抱一会。”
姜宓没有动,浑身紧绷。
曾经的过往,历经两世的记忆,在她眼前交织更替。
她眼圈莫名就红了,心里头又委屈又难过。
“我很想你。”商殷低低的说,语气依旧平澜无波。
姜宓抿紧唇,所有的情绪都被这句话搅的心烦意乱。
她,不想见他了。
“一年,两年,三年,你还要我等多少年?”商殷问。
仿佛是有叹息,在这句话的尾音之后。
姜宓喉咙发紧,手心汗濡,竟是半个字音都答不上来。
商殷也没追问,就那么搂抱着她,静静坐着。
有风从廊芜吹进来,一点一点抚平姜宓心头的燥热。
她垂着眼眸,很轻声地问:“你……你可是记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嗯,”商殷回了一声,后又补充,“做过一些有关于你的梦。”
姜宓眼波颤了下,像是拨动的琴弦,颤巍巍的,经久不能平息。
她轻呼吸,欲从商殷身上下来。
“别动。”商殷却是不放,反而越发用力了一些。
姜宓脸腾地就火辣起来:“你,你放开!”
商殷顿了顿,抬起头,凤眸深邃,琥珀眼瞳宛鎏金汪洋,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
“多久?”他问。
姜宓懵了下,一脸困惑。
“要我等多久?”即便是问这个话的时候,商殷仍旧是面无表情。
姜宓羞窘,内里隐秘的羞耻冒头,叫她面颊嫣红一片。
她咬唇,挪开目光,干巴巴地说:“随便你,我没叫你等。”
话罢,她一使力,从商殷腿上滑下来,离他远远的。
手心空落,商殷摩挲了下指腹,思忖片刻:“我预备明日回大夏。”
听闻这话,姜宓讶然:“你伤成这样,如何上路?”
商殷眸光微闪:“我的伤,同你有何干系?”
他这样问,叫姜宓根本没法回答。
她心头一负气,冷笑道:“是和我没关系。”
尾音方落,她竟是拂袖离去。
商殷也不追,只整遐以待地斜卧榻上,鸦发垂落,一泻千里,端的是俊美无俦到让人脸红心跳。
“咳咳咳……”他又开始咳,就好似姜宓是良药,一旦离了,他就受不住,虚弱到死。
姜宓站在门牖外头,听着里面的咳嗽声,一时间心头很是不好过。
但要她率先服软,她又抹不开这脸面。
况且,她还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处理和商殷的这段孽缘。
商殷咳嗽了半晌,没见姜宓回心转意,他皱起眉头,毫不犹豫扯松衣领,瞅着胸上的伤口,用力一按。
顿时,鲜血飙涌,浸透衣襟,整个房间里都是厚重的血腥味。
如此,姜宓还是不回心转意。
商殷坐起身,表情莫测,他在任何人任何事上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唯有姜宓,他无可奈何。
从前,两人的相识和相处过程,不算美好,后来他又在感情上走了歧路,幡然醒悟之时,姜宓已经生了心结,很是难消。
商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倍感棘手。
当天晚上,姜宓也没闹着要回城,直接在别庄里住下。
别庄凤凰木林里,同样有一座五层楼高的止戈阁。
她仍旧是住在五楼,商殷住四楼。
大晚上的,她毫无睡意,遂倚在窗牖边远眺。
夜半时分,四楼蓦地喧哗起来,护卫和仆从纷沓进出,很是慌张的模样。
姜宓心头不安,找了瑟虹一问,才晓得是商殷伤口崩裂,重伤接近昏迷。
“怎的会?”姜宓喃喃自语。
瑟虹脸色不好:“大夫人,婢子晚膳那会才听方圆说,商殷大人的伤口带毒,毒素不清,自然伤口不愈。”
毒?!
姜宓眼神都变了:“何种毒?”
瑟虹悲戚:“是银月,中此毒者,全身血液在一月之内变为水银色,后无药可解。”
姜宓睁大了眸子,身躯摇晃了两下:“一个月?”
“对,”瑟虹点头,“方圆说,商殷大人只剩十日好活了。”
这话一落,瑟虹只觉眼前一花,再无姜宓身影。
她顿了顿,低头抹了把脸,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牲口!
方圆那个牲口,为了逼她说谎,竟然剪了她所有的小衣,不仅如此,还大晚上的说要来钻她被窝!
瑟虹抓了抓凉飕飕的前襟,面色铁青。
银蛇暗卫里,谁不晓得方圆那个大臭脚,十里八乡都能把人给臭晕过去,若是来钻她被窝……
那画面,瑟虹简直不敢想。
——
月白色斜纹被褥里,青年鸦发散落,长眉入鬓,凤眸紧闭。
这等模样的商殷,无端多了几分舒朗的俊美。
姜宓愣愣地看着他,不自觉就红了眼圈。
她抖着手,很轻地碰触商殷冰凉的手背。
“大夫人,”方圆低声道,“主人交代了,不准小的跟您说这事的,不然您就当不晓得,回楼上歇着。”
姜宓没说话,像是没听到。
方圆又说:“大夫人您不必忧心,主人早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往后余生保您顺遂安康,小的也归大夫人管。”
“出去。”姜宓道。
方圆往纱帐里看了眼,踟蹰片刻,一步三回头地退出房间,并贴心地掩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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