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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优美悠扬的弦乐声远远传来,好一派盛世夜宴的景象。
这本是为兰陵郡主举办的接风宴,如今宾客皆已到齐,皇帝也高坐于堂上,宴会的主角却仍未现身。
“兰陵郡主到——”随着一声清亮的唱喏,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一起。
千呼万唤始出来,姗姗来迟的毓灵甫一亮相,就赢来满场惊艳。
她乌发如墨,云髻高挽,头插一支展翅欲飞的金凤步摇,凤口衔着两串细长的珍珠串,随着走动轻颤微摆,金光灿然,极为炫目。
上身着烟霞色紧身抹胸,上面用金线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样,袒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肩头披着一方半透明的披纱,这娇嫩的浅柳色轻纱上,布满了金线盘绣的朵朵金缕折枝花纹,从轻薄的金纹绿纱中,隐约透出肩臂处冰雪一般的娇嫩肌肤。
下身则穿一条华丽无匹的月华裙,这月华裙由十二种淡雅浅色彩缎拼缝而成,拼缝处以金线绣装饰,长裙拖曳于地,轻风吹拂裙摆,裙面上道道纹华清浅的缎条,恍若皎洁明亮的月色,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然而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这华贵的妆饰,而是她遗世**的气质。翠蛾双敛,眉间烟拢轻愁;秋波潋滟,盈盈欲语还休。身段婀娜,行动处步步生莲;体态风流,娇怯如弱柳扶风。
如果说以前的兰陵郡主给人的感觉是骄矜高华的皇室贵女,如今的毓灵却多了几分娇柔的楚楚风致,能轻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那眉含轻愁的模样令人忍不住联想她忍辱偷生献身敌酋所遭受的lin+ru,从而油然而生怜爱之意。
在场的众人,不论是初见,还是旧识,都不禁在心中感叹,这般千娇百媚的尤物,当真是我见犹怜,难怪那以冷血着称的一代枭雄宇文清岚都舍不得杀她,也难怪元劭会念念不忘,不顾诸多反对要立她为后。
元劭见毓灵前来,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见她盛装打扮之下如此艳光逼人,勾得满场男子心醉神迷欲罢不能,心中涌起几分复杂的情绪。出于男人的虚荣心,自然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彩,然而她这么美艳夺目,勾人摄魄,难免引来别的男人的觊觎和贪欲,让他恨不得将这迷人的宝贝深深藏起来,让她只属于自己,不让任何人看见。
毓灵却不知在场诸人缤纷的心思,目不斜视步态优雅的走到御座前,盈盈下拜,声如莺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元劭早已从御座上走下来,弯腰扶住她,微笑道:“快快平身。”
元劭今日着常服,头戴卷云冠,身着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前后身和两肩绣着金盘龙纹样,白玉为带,腰悬龙纹双佩,显得潇洒俊挺,气势非凡。
元劭毫不避讳的挽着毓灵的手,将她领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让她紧贴着自己坐下。
毓灵刚落座,就感觉到斜刺里有一道刺眼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抬眼一看,正是王思懿。可能是因为在公众场合,王思懿没有像从前一样流露出敌意,反而冲着她笑了笑,这种异乎寻常的友好态度倒是让毓灵有些莫名的不适。
见众人都已入席,元劭手举金樽,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朕设宴延请众卿前来,主要是为了庆贺朕的表妹兰陵郡主平安归朝。这第一杯酒,朕敬诸位卿家,望各位今后尽心辅佐朕,早日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说罢,元劭一仰脖,满饮了杯中美酒,文武百官见皇帝敬酒,自然不敢怠慢,纷纷站起来,口呼万岁,而后也纷纷饮尽杯中美酒。
“这第二杯酒,朕要敬表妹兰陵郡主。”元劭转过身对着毓灵,凤目中柔情款款,“毓儿,洛阳城破之日,若非你舍身相助,朕岂能活到今日?”
毓灵慌忙道:“陛下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毓灵?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毓灵不过略尽绵薄,怎敢居功?”
“毓儿不必过谦,你的深情厚谊,朕铭感于心,此生此世绝不辜负!”元劭神情有几分激动,紧紧拉着她的手,猛地仰脖,再次畅饮满杯。
连饮两大杯醇酒,元劭玉白色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绯色,越发显得潇洒倜傥。毓灵见他这般毫不掩饰的当众宣布对自己的情意,面露娇羞之色,也端起酒杯,掩着袖子慢慢喝了下去。
皇帝带头敬酒之后,又吩咐歌伎奏乐舞蹈助兴,席间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元劭素来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众人见皇帝兴致如此之高,也大着胆子上前敬酒,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元劭心情不错,竟然来者不拒。
毓灵这边,自然也是众人献殷勤的焦点,不过没想到第一个来敬酒的竟然是王思懿。
“毓灵姐姐,以前妾年幼无知,多有得罪,这一杯酒是妾向你赔罪的,希望姐姐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原谅妾从前的无礼。”王思懿笑意吟吟,往桌上的两个空杯里注满酒,将其中一杯递到毓灵手上。
毓灵被她这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的跟她赔礼道歉,她总不好拒绝吧?不过王思懿真的会诚心道歉么,还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王思懿见毓灵端着酒杯不动,面带狐疑之色,当下坦然一笑,率先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毓灵见她喝得干脆,心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谅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于是也慢慢喝了下去。
接着不停的有人来劝酒,毓灵推辞不过连饮数杯,白皙的俏脸飞起两抹彤云,杏眸笼罩上一层朦胧水色,愈发如盛放的玫瑰般娇艳动人,引得众人倾倒不已。
酒入愁肠愁更愁,毓灵本就心情不甚好,此刻被人乱哄哄的闹着喝了不少酒,胸口愈发烦闷,元劭又被众臣围在中间脱不开身,她只能茫然的环顾四周,这一看,倒是看到熟人了。
只见在离她不远处的坐席上,端坐着一红一白两个熟悉的身影。左首的男子,身着一袭赤色宽袖长袍,眉若柳叶,乌发垂腰,容色绝艳若春晓之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可不正是那妖孽美男姬凤卿嘛?自龙城狱中一别,已有半年,见他身体无恙,又恢复了昔日神彩,毓灵不禁心头一暖,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来,回了他一个妩媚的微笑。
再看右首的白衣男子,褒衣博带,头束金冠,面容清俊秀雅,风姿翩然,正是六皇子元隽,多日不见,他的身形更加挺拔健壮,人也更成熟了,只是眼神却有些阴郁,似有含着几分悲伤和怨愤。
毓灵一怔,旋即想到刚过世的元泓,不由黯然伤感,元隽是怨她在元泓尸骨未寒之际就投入元劭的怀抱,辜负了元泓的情意吗?可是,她委屈的想,这一切的一切,包括这场浩大的宫宴,又岂是她所愿?
越是想远离是非,是非就越是来纠缠。毓灵还没来得及跟两个旧情人打招呼,又一个让她头疼的人物也赶来凑热闹了。
“陛下盛情相邀,殷某不慎来迟,失礼之处还望陛下和郡主包涵。”殷洛秋低沉磁性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轻易穿透了四周嘈杂的鼓乐和谈话声,清晰的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在场的文官可能还无所察觉,但会武功的人无不微微色变,这一招千里传音,功力着实不凡,殷洛秋人未至,便已先声夺人。
话音刚落,殷洛秋依然是一袭标志性的玄墨色锦袍,领襟和袖口处绣着繁复的金蛇戏莲图纹。他飘然行至元劭和毓灵身前,单臂横于胸前,按照南越国的礼仪行了一礼。
元劭朗朗一笑,亲自上前迎接他:“殷太师免礼,太师能赏脸前来,朕与郡主深感荣耀。”
毓灵暗暗皱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鬼才会深感荣耀呢,这家伙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就没安过好心。心中腹诽着,礼节上却不得不虚以委蛇一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殷洛秋自然不至于搞什么幺蛾子,反而表现的彬彬有礼,他本就生得俊美无俦,这番礼数客套,倒是人模人样,令许多不知他根底的人都顿生好感,不少一旁伺候的宫女甚至偷偷羞红了脸。
“殷某远道而来,不曾准备贵重的礼品,只略备薄礼,聊表寸心,还请郡主笑纳。”殷洛秋命身后的侍从拿出一只红木雕花首饰盒,送到毓灵的面前。
毓灵疑惑的瞟了他一眼,殷洛秋落落大方的含笑回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众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探头望过来,就连元劭也忍不住道:“太师的礼物必定不凡,毓儿快打开看看吧。”
毓灵伸出白葱般的纤纤玉指,轻轻打开了首饰盒,顿觉眼前一亮。只见里面躺着一对象牙白齿牙梳,洁白的梳子背上整齐的镶嵌了一排红珊瑚宝石,显得精巧雅致。
对于自小见惯珍宝的毓灵来说,象牙和红宝石未必有多么稀罕,但用这么珍贵的材料做成的牙梳,既可用于梳妆,又可插在发髻上做饰物,试问哪个女孩不爱美呢?所以殷洛秋这份礼物送得既得体又讨喜,连对他素有成见的毓灵也禁不住露出欣喜之色,连带看他也顺眼了不少。
“多谢殷太师。”毓灵弯腰福了福身,柔声细语的道了声谢。
“不必客气,郡主看得入眼就好。”殷洛秋微笑着答道。为了给她挑礼物,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还好讨了佳人欢心,总算没白费心机。
却听一声轻微的冷哼,毓灵循声望去,却见元隽寒着俊脸,满含敌意的瞪着殷洛秋。旁人或许不知殷洛秋这厮的底细,曾经大闹逍遥谷的元隽可是一清二楚,看殷洛秋那样子,分明是对毓灵贼心不死。不过如今两国结盟,暂时不能跟南越撕破脸,不仅不能撕破脸,还得跟他合作攻打北燕,所以他对元劭隐瞒了在逍遥谷跟殷洛秋结怨的事情。这种场合下纵然不满也不能发作,元隽冷哼了一声后,便借口更衣离席而去。
众人并不知其中隐情,如今此二人在军中都是举足轻重的角色,却不知为何素来不和,今日元隽拂袖而去,众人皆以为他们是为了争夺军权而闹矛盾,并没有往别处想,只有元劭望着元隽离去的背影,眸中略带隐忧,但这异色只是一闪而没,很快就恢复平静,跟殷洛秋笑语连连,一时间主客尽欢,其乐融融。
毓灵又饮了几杯,感觉浑身燥热,又见元隽离席后半天不回来,心中有些担忧,便也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去。
来到殿后幽静的庭院中,毓灵轻轻吐了口气,整个人顿感轻松,漫无目的的寻了一圈,问了几个宫人,都说不知元隽去向。毓灵寻不着元隽,走得累了便挥退宫侍,独坐于莲池边,幽幽的望着池中游弋的几尾锦鲤出神。
突然身后伸出一双大手蒙住了她的双眼,毓灵叹了口气,无力的道:“卿哥哥,别闹了。”
“灵儿怎知是我?”姬凤卿笑吟吟的松开手,转而亲热的搂住了她的纤腰。
毓灵挑着柳眉儿,不屑的斜睨了他一眼:“我就是知道是你!”
姬凤卿见她面带桃晕,唇含轻笑,娇憨醉人,心头不由一荡,再也忍不住满腔的相思,对着她的樱唇就吻了下去。毓灵晕头晕脑,半推半就的挣扎了两下,便不再抗拒,柔顺的张开樱口,任由男人肆意的汲取蜜汁。
唇齿缠绵了不知多久,直到毓灵浑身酥软的瘫在他怀中,姬凤卿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一吻,漂亮的桃花眼竟泛着点点泪光,动情低语道:“宝贝,龙城一别后,我日日牵肠挂肚,好在总算老天垂怜,你终于回来了。”复又紧紧拥着她,舍不得松手。
“卿哥哥,我也很担心你,怕你伤势太重撑不下去,又怕你逃跑的时候会被燕兵抓住,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毓灵笑道,情不自禁的想起宇文振韬为了她劫狱救人之情,想到师兄坚定而深情的目光,心头不免怅然。
“灵儿,你有心事。”姬凤卿用的是肯定句,从毓灵一出现就察觉到她眉间若有若无的轻愁,看着让他心疼不已。
“没,我没什么……”毓灵不愿多谈,故意转移话题,“我听三哥说,你竟然将家产都变卖了捐做军费。”
“没错,灵儿你不是老骂我满身铜臭嘛,如今我弃了那阿堵之物,变得两袖清风,你还不满意啊?”姬凤卿故意开着玩笑。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你啦?”毓灵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当初,在龙城的时候,我是担心你枉送性命,才劝你别舍不得这身外之物,可你那臭脾气,谁的话听得进去呀?”
说到龙城靠毓灵求人救他脱险,姬凤卿的脸上愈发愧疚,“灵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要你受尽委屈,央求敌人救我。只恨我不是将帅之才,不能亲自领兵征讨敌寇,将你救回来,我唯一拥有的就是金钱,将家财捐做军费,壮大我魏国的兵力,好歹也算是为救你略尽绵薄之力,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卿哥哥……”毓灵胸中感动,杏眸盈着珠泪,复又投入他的怀里。
两人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此刻重逢,自是柔情蜜意,难分难舍,耳鬓厮磨了半晌,毓灵突然道:“咦,为何今日没有见到慕云?”
司徒慕云跟姬凤卿向来焦不离孟,今日却只见姬凤卿一人前来赴宴,毓灵不免有些奇怪。
“呃……慕云家里有点事情,所以没有来。”姬凤卿说话时的神情有些古怪,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毓灵正欲追问详情,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这庭院虽然僻静,但难免会有人来,若是撞见他们这般亲密姿态,定会惹得闲言碎语四起,所以毓灵迅速脱离姬凤卿的怀抱,理了理略见散乱的云鬓,站了起来。
姬凤卿无奈的叹了一声,留恋不舍的对毓灵说:“抽空出宫来找我吧,我住在城南乌衣巷的天水雅居。”
毓灵目视着他飘逸的朱红色袍角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收回目光,垂手冥思,耳畔隐隐传来前殿的乐声,丝弦纷纷,鼓乐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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