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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对话基本上都发生在我上班期间,我妈嘱咐过卡卡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他们的幼稚对话,但卡卡毕竟是孩子,哪有能在妈妈憋得住话的孩子?

冬天来临的时候,气温骤然下降,我患上了严重的感冒,每天下班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医院报到,我妈再次把卡卡接了过去。同时,她念叨我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你得多吃点儿,这么瘦,没有男人会喜欢你的!”,她天天逼着我喝她炮制的老汤。

可我还是没能胖起来,不仅如此,体重就像这个时节的气温一样,一天天地往下掉,我没敢告诉我妈,虽然卡卡不在我身边,但我的睡眠越来越差,甚而至于,我常常会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因为这个,我不得不去药店买了助眠的药物。

十二月二十八日的中午我从以前的同事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两天后,我再次去了那个刚刚才埋葬了茉莉的地方。以前公司里的许多同事都在那里。

十二月二十五日的上午,林战送妻子去医院复诊,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撞红灯的货车相撞,最后的一刻,他放开方向盘护住了妻子,瘫痪的妻子无恙,他却走了。这个故事不是我从同事那里听来了,它上了本地的晚报,所有居住在a城并喜欢读报的人几乎都知道。一个伟大痴情的男人的光荣故事由此而诞生,他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瘫痪的妻子,最后还为了保护她而献出了生命!

还好茉莉不在了,这样的故事之于她会是怎样的感受,我无法料想。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林战的妻子,在这之前,林战和茉莉几乎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女人,长期的室内生活,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很苍白。与我之前的想象不同,她不算苍老,如果不是先认识茉莉的话,我甚至会觉得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至少,曾经的她一定是美丽的。

而现在,这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里,目光复杂看着那个为她献出了生命的男人的相片。是感动的吗?还是绝望?我不知道。

我跟她说节哀,林总是个好人。

她微微颌首,向我致谢。

道别的时候,她叫住了我,然后推着轮椅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我们有了奇怪的对话。

“你叫许小舞?”,她问我。

我点头,说是。

“许小姐,你是曾茉莉的朋友?”

我迟疑了一下,仍然点头。

“茉莉很有手段,不是吗?”这一次,她的目光有些尖锐,甚至,有些刻薄。

我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对于一个被别的女人抢走了爱人的女人而言,她确实有权利刻薄的。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是林战的笔迹。

“月梅,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葬在茉莉身边,生前,我给了你想要的一切,死后,请让我和她在一起。我的一切财产由你处置。谢谢。林战,二oo九年八月三十日。”

八月三十日,那是茉莉走后的第三天,那时候的林战已经提前预想到了这一天么?

我忽然觉得难受?这算什么?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为了自己至死未能见光的情妇而殉情?还是,只有死去的人才能最后收获爱情?茉莉在死去之后才完完全全地拥有了自己的男人,我该为她感到幸福还是悲哀?

我把信还给她,说:“林夫人,请保重。”

雪舞

十月国庆,公司放大假,我和卡卡在家闷了两天,第三天他就抗议了,强烈要求去我妈那里。我妈和赵君卓他爸对卡卡的态度和我截然相反,小家伙憋着一身的精神想去两老那里折腾。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但凡卡卡在我妈那里呆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活脱脱一淘气顽童,说啥啥不听,就差上房揭瓦了。

我向我妈投诉,“不能这么娇惯孩子——”。

我妈跟我针锋相对:“我哪有娇惯?!是你自己没有当妈的样子!”

“我哪里没有当妈的样子了?”,我恼羞成怒。

“你有当妈的样子?那你给卡卡妈妈找一爸啊!卡卡要是有妈有爸,我才不会娇惯他呢!”,我妈说得理直气壮。

我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十月中旬,我受命出差,去到北方一个二线城市。

我妈知道我去那里,居然有些紧张,一个劲儿地问了我好些问题,我有些好奇,问她原因,她期期艾艾地说不上话来,神色复杂至极。

三天后,一个阴差阳错的巧合,我居然知道了其中的原由。

出差计划是要一个星期,但工作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第三天的下午我们就订了回程的机票,下午几个人约着去shopping,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同事想起一份文件落在客户公司了,我主动请命去帮取。

在那家公司的楼下,一个中年男人盯着我的脸不住地打量我。

我没理会他,拿了文件就外走。

刚走没两步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那个男人跟在我身后。

“姑娘,你是不是姓许?”,他盯着我的脸问。

我不太喜欢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可直觉又告诉我这个男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关你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虽然口气很不逊,但我还是停下了脚步。

“谭雪美是你什么人?”他继续问,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怔在那里,过了许久才问:“你是谁?”

我的问题显然透露了什么信息,那个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你应该叫我舅舅——,我叫谭雪锋!”,他缓缓说道。

心里的疑惑与震惊越来越多,我呆呆地看着他。

“许非凡呢?”他又问道。

我垂下头来,低声道:“我爸爸……他已经过世了!”

他显得很震惊,半天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问:“什么时候?”

“九七年……”,我机械地答道。

他脸上的表情愈加地震惊。

许久之后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舞,许小舞!”

“小舞,小舞,小舞……”,他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渐渐低沉,目光低垂,像是陷入了深思。

八十年代初期,十九岁的谭雪舞在父亲同事的安排下,进了一家工厂。两年之后,厂里来了一批大学生,其中有一个叫许非凡的男人。在同事的撮合下二人成了恋人,大半年之后,谭雪舞把许非凡带回了家,那是当年是男婚女嫁所必要的程序。谭雪舞有个妹妹叫谭雪美,彼时正好高考落榜在家郁闷痛苦至极。许非凡的到来给整个谭家带来的欢笑,大学梦刚刚破灭的雪美看着这个自己原本应该叫姐夫的男人有了别样的心动。

然后许非凡也把雪舞带回到乡下老家,家中二老对通情达理的雪舞颇为满意,于是督促自己准备筹办婚事。另一边,雪美参加复读,准备来年再参加高考。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父母兄姐那里得到的疼爱自然要多一些,雪美多少有些任性,但她长了一张美丽的脸,嘴巴又甜,也没人会跟她计较。

雪美央求姐姐,说让准姐夫辅导自己的功课,雪舞很爽快地答应了,当时还跟许非凡订下君子协定——等到妹妹成功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二人便成婚。于是许非凡与雪美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许多。

一年之后,雪美的高考成绩公布了,依然无缘于大学。正当家人所有人在为她感到遗憾和担忧的时候,雪美牵着许非凡的手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消息——她要和许非凡结婚!对于两个家庭,这件事无疑成了烈性炸弹,不仅仅是谭家人觉得震惊,连许家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最后的结果,雪美与许非凡各自与自己的家庭绝裂,之后二人远走他乡。

这是谭雪锋的版本。

就这样,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一次奇异的偶遇,我知道了关于我的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按时间推算,我出生的时间距离当初二人离家出走大概有两年。

我的名字成了一个谜团。为什么我叫小舞,这是一个问题。

从记事以来,我就觉得父母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从我舅舅的版本来说,我的父母应该是相爱的,在那个年代,如果不是爱得太深,有几个人会选择那样的方式与家庭分割决裂呢?可他们真的相爱吗?我不确定。

十岁之前的记忆我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应该是幸福的。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把我搂在怀里扛在肩上的感觉,他亲昵地捏我的脸蛋亲昵地叫我小舞,可是,那个时候,妈妈在哪里呢?我想不起来,他们总是不会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有妈妈的时候,爸爸在另一边,有爸爸的时候,妈妈在另一边。

后来,父亲主动调去了地质队,据说可以赚很多的钱,父亲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要赚钱给我上大学。然后他就走了,我要很久才能见他一次。

有一年暑假,我闹着要去地质队玩儿,我妈不同意,我就不吃不喝地跟她怄气,她没辙,只好同意了。父亲来接的我,我没心没肺地跟我妈告别,最后还冲她挤眉弄眼,言下之意就是我终于胜利了。我忘记我妈当时的表情了,她似乎一直表现得很麻木。

地质队那里真不好玩,就那么一群人,天天都做很无聊的事情,而且大部分都是男的,他们说话我也听不太懂,我爸也是个无趣的人,整天就知道拿着石头在那里研究,我提的条件他都毫无异议地答应,弄得我非常有挫折感,我就是喜欢那种死乞白赖地跟人磨着求着才最后得到的乐趣。

有一天半夜,地质队的钻头响了一夜,我实在睡不着,就把我爸叫醒了。

“爸,我睡不着,你陪我去山上看月亮!”我说。

爸爸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松地看了看我,说:“行,爸爸陪小舞去看月亮!”

那一年我十三岁了,已经不太喜欢爸爸用那样的口气对我说话了。

地质队的营点离山底还有一定的距离,我走了不到一半便赖着不肯走了,我爸没办法,只好背着我往山上爬,十三岁的女孩,差不多有一米五了,瘦是瘦,但也有六七十斤,我爸喘着气硬是把我背上了山。

上山没多久,我便在月光下睡着了。

我爸只好又把我背下山。

我跟谭雪锋讲起这件事,一边讲一边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像个孩子。

他神色黯然,不住地抽烟。

“那……我姨呢?”我想起那个被我母亲横刀夺爱的女人。

他愣了一下,“你说雪舞?”

我点头。

他摒息静气地沉默了一会,才说:“雪舞也走了……也是九七年的时候!”,语气不胜唏嘘。

我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雪舞走了的时候才三十九岁,她一直没有结婚,我妈我爸都劝她,她只是笑,就是不肯去相亲……你爷爷奶奶也劝过她,她也不听。她是出车祸走的,去给你爷爷送药,回来的时候天黑了,被一个喝醉酒的货车司机给撞了,左胸的胁骨全断了,说不出话来,在医院拖了两天两夜,没能救过来……后来我在她衣服里找到你爸的相片,都磨得不成样了……我很难受,越想越气……辗转托人找到了你爸在地质队的电话号码,我给他打了电话,说雪舞死了……”谭雪锋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成了哽咽。

“你长得和雪舞很像……尤其是眼睛!”,这句话舅舅跟我重复了好几遍。

这世界真他妈的混乱!我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给我妈打电话,说工作有些不顺利,还要呆几天才回去,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惴惴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在那个曾经生养过我的母亲和父亲的城市里,我见到了许多和我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的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看见我的第一句就是“长得真像啊!”,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不敢问。

他们也问了我许多我的近况,我把手机里卡卡的相片给他们看,他们一边惊喜地看着,一边称赞卡卡长得可爱,那种亲昵,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流露出来。

离别的时候,姥姥姥爷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带你妈回来,让我瞅一眼……”,姥姥只得这一句话。

我含泪点头,“我带卡卡一起回来看你们!”。

抵达c城的时候是中午,我妈早早地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在家里等着我。

我却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时候,卡卡不住地往我身边腻,我一边搂着他,一边禁不住地暗自打量我妈。

真看不出来啊,这个老女生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想来也是极大的悲哀,为了心爱的男人走了天涯,最后得到的却是错爱,这样的事情,对于哪个女人来说都是悲哀。

这个孕育了我生养了我曾被我唾弃又为我操碎了心的女人,她的鬓角已经有了花白的头发,她是怎么让自己心平心和地叫我的名字的,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

原来,我和我妈一样,骨子里都流淌着为了自己心中所向往的爱情胡作非为的叛逆。

这是宿命的悲哀,还是爱情的悲哀?

自那以后,我常常会想起了那个名叫雪舞的女人,她一生只爱了一个男人。即使他背弃了自己,她也不曾背弃自己的爱情,是爱情让她执着,还是信仰使然,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他在最后的那一刻,若是有人问起最爱的人是谁,他会选择谁?

可是,这样的问题又是多么的缺乏意义。我宁可相信在爱情来临的那一刹里,那只有一瞬的真情,哪怕我只能相信一秒钟。

我又想起了茉莉。

狭路相逢

一个雨天,我去了墓地。

爱人曾茉莉之墓。还是那样的称谓,“爱人”二字,不过就是表示曾经有人爱过你。

林战的墓碑在她的旁边。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说,能给的我都给了,我死后,请把我埋在她的身边。我想起了化蝶的故事,然后便失笑了,放眼过去,眼前除了墓碑还是墓碑,除了悲凉便是寂廖。别说是蝴蝶,连只蚊子都没有。

陪着茉莉的灵魂的,不过也只是一堆白骨而已。

回去的路上,接到我妈的电话,让我去她那里一趟。

当我出现在赵家楼下的门口时,意外地见到了赵君卓,他大概是要出去。

目光交错的一刹那,恍若隔世。

自从上次一别,我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他了。看起来他与正常人无异,我注意到他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的手套。我怔在那里心里犹豫,是该装作根本没看到一样离开,还是故作轻松地跟他招呼?

赵君卓看到我的时候似乎吃了一惊,曾经的记忆像紧闭的大门被轰然洞开,我本能地以为他会像在医院那样对我避唯恐不及躲开,但他只是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轻声叫了我的名字。

这是我没能料到的场面,我原以为那天在医院的决绝之后我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可这一刻,他居然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依然熟悉,甚至让我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激动,可在下一秒里那些被我费尽心思小心翼翼掩埋的记忆忽然如厉鬼索魂般向我叫嚣着袭来,我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立在我面前,似乎在对我说话,可我什么也听不到。

也许是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何止如此,这一刻,我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念想也都没有了。我想起死去的林战也想起了与我相隔十万光年的漆天南,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男人只会在爱人死去以后才会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

最后我见他闭上了嘴,就对他笑了笑,说:“赵君卓,茉莉死了,林战也死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也都会死的……”,我的话和我的声音一样令人恐怖的而且还那么的不吉利。

赵君卓的脸色很难看,他拉住我的手,问我:“你怎么啦,小舞?”

我拼命地想甩开他的手,可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挣扎很不给力,接下来,我想也没想,伸出一只手往他胸膛上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打一个趔趄,终于放开了我。我们之间的距离终于恢复了它原本应该有的距离。

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赵君卓,请离我远一点!别让我这个脏女人把你弄脏了!!”我原本应该放下的,可那些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却在忽然间清晰如刻,它在极短的时间里夺走了我原本应有的理智。

我的话让他的脸色很难看,难得他并没有发作,仍只重复问:“你怎么啦,小舞?”

“我怎么啦?我很好啊,你看我活得好好的!”,我对他笑,然后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地向门口走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上了车。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不想吃饭,一头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晚上的时候,老妈打来电话,问我中午怎么没上去,还让我带卡卡晚上回家吃饭。

我想起白天的事情,摇头说公司有事没去成。

“你这个孩子,你也不想想我有没看见卡卡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他吗?我跟你讲啊……你赶紧滴把卡卡给我带回来,不然,有你好瞧的!”,我妈在电话那头开始耍泼了。

我这才想起,我已经有很久没回去她那里了。

可我一想起赵君卓就觉得晦气,不管我妈好说歹说,只是不吭声。

“你赶紧准备一下,给你一个小时,一小时不回来,我去你家要人!”,我妈终于发火,撂下狠话。

我心里堵得难受,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一转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小人儿,卡卡无声无息地立在我身后。下午我把他从幼儿园接回来之后他也在念叨着想回姥姥家吃好吃的。

我呆了一下,蹲下来,勉强地对他挤了一个笑容,“卡卡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他小小声地说:“妈妈,我想吃姥姥做的糯米丸子……”。

我愣了一下,我哪里会做什么糯米丸子啊,这孩子前几个月在我妈那里把嘴吃挑了,天天给我出难题。

“卡卡乖哦,妈妈给你做西红柿炒蛋好不好,很有营养滴——”,我哄他。

他瘪了瘪嘴,“妈妈你天天都做这个,不要——”

“卡卡,不要闹了,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幼儿园——”,我耐着性子继续哄。

“不要不要,明天是星期六,卡卡不用去幼儿园!”,他挥舞着小拳头很愤怒地冲我大叫,小脸涨得通红。

我开始冒火,站起来,“不用去幼儿园也不能挑食!”

他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不吃西红柿炒蛋,我不吃西红柿炒蛋!我要吃糯米丸子,我要找姥姥!我要找姥姥!!”

我真的火了,“你爱吃不吃!”,说罢,我不理他,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卡卡也来劲儿了,看我不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我不断地换频道,但什么节目似乎都不足以平息我心里的怒气。

卡卡依然在哭,但赖皮劲儿明显不如开始了,他开始在指缝间观察我的反应,嘴里依旧哼哼唧唧。我有点儿想笑,但忍住了,我太了解这孩子了,要是我笑了,他肯定更加来劲儿的,我得表现得比他还要愤怒才行!

我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离开了他的视线。

一分钟之后,卡卡抽泣着把屁股挪到了门边,他的意图也很明显——一定要坐在我可以看见他的地方哭。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卡卡的动作比我的要快,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抽泣着一边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开门。

门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是赵君卓。

卡卡的哭声立刻拉高了好几个分贝,他张开双手扑进赵君卓的怀里,很委屈地告我的状:“妈妈坏……不给我吃糯米丸子!”,赵君卓一只手把他抱起来,另外一只衣袖空荡荡的,我瞟了一眼便把眼神移开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孩子把我的脸丢大发了,我从沙发上跳起来,想从赵君卓手上把他抱过来,可他铁了心地不肯让我抱,两只小手紧紧地箍着赵君卓的脖子,仿佛我是他后妈一样!

“卡卡你下来!”,我压低声喝道。

他有些犹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君卓,最后还是把身子贴回到赵君卓身上,小脑袋还顶在赵君卓的额头上,嘟着嘴说:“我要吃姥姥做的糯米丸子——”

“妈妈带你去外面吃好不好,卡卡?”我柔声哄道。

卡卡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真的?”

我点点头,他欢呼一声,小猴儿一样从赵君卓身上滑下来,转身就拉我的手往外走:“妈妈走!”

在我和卡卡的对话过程中,赵君卓一直没说话。

我拿了外套和衣服,拉着卡卡的手往外走。

刚出门的时候,我发现卡卡的另一只手拉着赵君卓的右手。

我弯下腰,抱起他,向后退了一小步,对卡卡说:“卡卡,跟舅舅再见!”

卡卡却固执地探起身子抓住了赵君卓的衣服,这一次,他揪住的是他的右手的衣袖,我的心抖了一下,正想去把他的手拉开,卡卡却用迷惑的声音在说话了:“虫虫舅舅,你的手去哪里了?”

我呼吸一窒,不得不抬头去看赵君卓的脸。

他的脸色如常,用极其平静的口气答道:“舅舅的手没了——”。

我怔在那里。

“它去哪里了?它会回来的是不是?你会再长一只手出来的是不是?”,卡卡一脸的紧张睁大眼睛盯着赵君卓追问。

赵君卓没有回答卡卡的话,低声跟他道别:“卡卡,再见!”

卡卡显然还没有从迷惑中走出来,转头看了看我,问:“妈妈,虫虫舅舅的手去哪里了?”

我别过脸,不想让他们发现我眼里的泪光,过了一会儿,我才轻轻说:“卡卡,你跟舅舅再见吧!”

这一次,卡卡没有再坚持了,他沉默了看了我一眼,小声地说:“再见,虫虫舅舅!”

赵君卓走了,我站在门口看他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过了转角,我便看不到了。

我悄悄地擦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吸气。

手机响了起来,刚一接通,我妈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

“君卓到了吧?我让他去接你们的——,你们快点啊,我做了卡卡最喜欢吃的糯米丸子……”,天啊,糯米丸子,这一老一小还不是一般的心有灵犀!

我愣了一下,把卡卡放下来,拉起他的手往楼下跑去。

赵君卓还没有走,侧身立在一棵树下,黄昏时分的光线不是很好,我只能隐约地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但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我也能从那里读出浓厚的寂寥。他的那个即将结婚的女友呢?。

我拉着卡卡的手站在大门口,他对身后的我们浑然未觉。

“虫虫舅舅——”,卡卡奶声奶气地喊。

他身子震了一下,蓦地转过身来。

“你带卡卡回去吧,晚上我去接他!”,我垂着眼帘轻声地对他说。

“妈妈——,你也去!”,卡卡有些发急。

我摇摇头,冲他微笑了一下,低头抚了抚的头发:“卡卡乖,妈妈晚上还有事,你跟舅舅回家,妈妈忙完了就来接你!”

卡卡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大概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糯米丸子胜利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妈妈你忙完了就来接卡卡!”

我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赵君卓深深地看我,可我的视线躲开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俯身用右手抱起了卡卡,迈开大步往外面走去,很快便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明明是我不想跟他们在一起的,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动物。

接下来,我去超市里买了一瓶白酒,然后把它统统地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然后,我给我妈打电话,说我晚上不去接卡卡了。我妈又是一阵唠叨,我只觉得心烦意乱,头重脚轻,吱唔了两句便把电话持了。

最后,我头重脚轻地钻进了被窝,我需要睡眠,我想好好地睡一觉。也许一觉之后,我就会忘记许多不该记起的事情。临睡之前,我像往常一样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药瓶,胡乱地吞了几颗。

半夜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准确地说,我是被痛醒的。

头疼,胃疼,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酸痛无比,脑袋仿佛要炸裂一般。我觉得口渴难当,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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