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炎煦拉了男孩到一边,蹲下身子,小孩胆怯地看着他。还未回话,妇人先“哇”的嚎哭起来:“我们哪里还有家…男人也死了…已经几天没东西吃了…没人管我们的死活…”
穆炎煦看男孩的眼里多了份怜惜,他抚了抚男孩的头顶,让陆敬奉拿了些银两,拍了拍他:“去吧!”
身后有磕头的声音,穆炎煦眉头越皱越紧,脚步也越走越快。越往前走,路上乞讨的百姓就越多,四处都堆满了倒塌毁损的瓦砾,刚下过雨的原因,满路浓厚的泥汁,只能稍走得慢些。穆炎煦本就人高马大又英武不凡,一下子引来好多人的目光,他无声地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人群里有年迈的老妪,有妇孺儿童,也有年富力壮的男人,忽然间,有人带头高声挑衅,吐着粗鄙的话语,“他们是朝廷派来的走狗!”
他们指着穆炎煦,叫喊道:“乡亲们,就是他们,逼得我们无以为生,肆意杀害我们无辜的村民,搞得我们家破人亡,这样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他们拼了!”
“好,跟他们拼了”
“乡亲们,上!”灾民们个个斗志激昂。
饥饿的百姓齐聚,像猛兽发狂般气势汹汹,叫骂声此起彼伏,骚乱由此开始,群众愤怒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分散在四周的人汹涌上前,很快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眼看手持的家伙、石块纷纷朝他们砸来,只听“砰砰砰”几声枪响,人群中有人尖叫:“巡警来了!”,围着的灾民并未像惊弓之鸟落荒而逃,反倒愈发群情激愤,持着手中的家伙朝着蜂拥而至的巡警冒死抵抗。
剧烈的枪声愈发密集,“跟他们拼了!!!”犀利的嘶吼声,如划破天际的闪电触目惊心。
陆敬奉一个侧身闪到穆炎煦身前,“退回去!”穆炎煦喝住,“不许动手!”,他反手拽回陆敬奉,手腕间的力量也充满了怒气,穿着制服的巡警们一拥而上,对着天空又是几枪,几个带头起事闹得最凶的人,很快被枪弹制服,整条街都弥漫着硝烟,黑压压的一片,耳边充斥着妇孺哭天喊地的声音…
“长官,让您受惊了”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员,慌忙拨开人群,跑了过来。
穆炎煦并不看他,方才气势汹涌的起事者,此刻正被巡警制服在地上无法动弹,他们毫无惧色地挣扎,布满血腥味的嘴里依然骂骂咧咧,愤怒的咆哮声孤勇。
“松!”穆炎煦发号施令。
巡警诧异地看他,没听明白似的,并不照做。
“松手!”穆炎煦重复命令。
“长官,这…”
在穆炎煦不容辩驳的强行要求下,巡警松开了起事的人,灾民们愤怒的势焰就如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正待点燃似的,他们瞪着怒火充斥的双眼看着穆炎煦再次走向纷杂的人群。
穆炎煦踩上堆高的瓦砾,他俯视着愤怒的人群,语气坚定,慷慨陈词:“各位父老乡亲,我穆炎煦在此向各位保证,只要我在金陵一天,坚决免除一切苛捐杂税,绝不镇压百姓,绝不施以暴政,绝不藏污纳垢,更绝不辜负父老乡亲对朝廷的厚望。”
话音刚落,有人讥讽嘲笑,“讲什么屁话,连我们的温饱住宿问题都解决不了,谈什么民主?谈什么文明公正?”
灾民们应和声一片:“是啊,凭什么让我们信你的话!”
穆炎煦从容不迫:“现在金陵几个主要的城关都已增设了临时粥厂免费供应三餐,各所学校都安排了一批教室作为你们临时的居住点。”穆炎煦坚毅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一脸淡定:“我说的这些若有一点做不到,穆炎煦的头,你们随时可以来取!”
……
“朝廷早就财库亏空,这次金陵雨灾,哪里还拿得出一分一毫用在贫苦百姓身上!早前两江总督张绍伯提议将大半良田改植罂粟,农民没了地闹了饥荒又上调了米价,增加田亩捐税,搞得老板姓恨之入骨,就去抢劫了粮店,他们抓了几个闹事的就是监禁吊打!金陵这阵的农民起义事件,每隔两日就有一起!”陆敬奉越说越来气,抓了根飘到面前的柳枝条一扯,没扯动,便冒了几分火气,一使力,整棵柳树都晃了晃,落下来好多叶子。
穆炎煦只听着,没说话。
直到一条花径小巷,穆炎煦停下了脚步,与刚刚存在的世界不同,这处没有纷杂,能听到女子的袅袅弹唱声,深深一嗅,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一股淡而悠长的竹酒香,陆敬奉也跟着停了脚步。他们都有些恍惚,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什么,可谁都没提,穆炎煦转个身就绕到另一条路上了。
“少爷,您还是上车去吧,回头…要是…”陆敬奉小心提醒,穆炎煦从人群中出来后,一直面色铁青,他还是壮了壮胆子:“老夫人和少奶奶非宰了我不可…”
穆炎煦恍若未闻,只问:“傅家的设宴是几号?”
今早傅府遣人来送信,纤薄如翼的邀请函上,薄薄的附着一层金箔,珠光闪闪。
“傅骥骋接手后,傅家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连纸都了镶金子了!”他记得陆敬奉嘀咕的这句话。
“订的日子是八月初一”陆敬奉向远处瞄了一眼,做了个手势,一辆黑色的庞蒂亚克迅速驶来,“少爷,还是上车吧!”
穆炎煦没再反对,上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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