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赏花玩柳的地儿——得月楼的知画姑娘作得一首好诗,仙居阁的诗棋姑娘唱得一首好曲,你这百花院…”徐老爷有些嘲讽的看着金秀莲,继续道:“姑娘们虽有十分姿色,却无动人之处,乏善可陈!”
“徐老爷,您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金秀莲提起酒壶斟酒,“乏善可陈?刚刚您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金秀莲又为徐老爷碗里布了些菜,说:“日子再难,我们百花院也不寒酸客人的!”
徐老爷见她满脸委屈的样子,不再作声,夹了小菜细细品尝。
窗户外悠悠长长的秦淮河水偶尔随风激起一丝波光,这间雅阁的上方悬挂着一幅秦淮八艳图,画中女子,各个容貌倾城,美艳夺目。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有个划算的买卖你做不做?”徐老爷瞅着秦淮八艳图,百花院歌女浅浅缓缓的吟唱声,仿佛让画中女子更加鲜活起来,娇艳欲滴。
“哦?”金秀莲心头一紧,试探的问:“徐老爷,您说什么买卖?”
徐老爷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堆积在了一起,只听他说:“我出伍仟两,盼兮归我!”
金秀莲看着眼前竖着的五根手指头,竟也愣了片刻才恍惚过来:“徐老爷…这…”
徐老爷也没急着要金秀莲答复,饮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拉了跟着的人就走了。
金秀莲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怔忡了许久。
金秀莲忖度着徐老爷的心思,也不敢造次,一面吩咐褐雨、青鸢直言规劝盼兮,一面等着徐老爷再度光顾百花院,只是自那日后,徐老爷也未再来过,又隔两日金陵下了一场大雨,雨势之大,数年难见。
都指望着这场雨过后,能带来新的生机,起料这雨竟只是个开头。
长江流域,狂风肆掠,又接连受到了暴雨和洪水的袭击,千万间房屋倒塌摧毁,大片农作物受损,颗粒无收。除了要忍受饥饿、贫困,路边淹死的、饿死的灾民、大量牲畜尸体堆积,恶臭难耐,滋生出各种细菌,各种疾病在灾区蔓延,生活环境恶劣。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袭,本就动荡的时局,让仅靠着两亩薄田赖以生存的农民百姓被摧残的苦不堪言。
盼兮站在廊间望着连绵不断的雨,廊外哗啦啦的雨水声,与心头宣泄的泪水声应和成一片,久久不曾停息。盼兮不喜雨水,却开始害怕这聒噪的雨声忽的就停了,又怕天上突然挂起了太阳——光芒四射,照亮这片急需润养的土地,却再也照不透她自己荒芜的内心。
百日连阴雨,总有一朝晴。她是知道的。
来的人都劝她说,跟了徐老爷总是好的,徐老爷家财万贯,富甲一方。都看得出徐老爷疼她,等了她三年,往后定是不会亏了她的。
只有怜碧说:“徐老爷比我爹岁数都大,就是跟了他…等哪天他一走了之,还顾得上小姐吗…都说徐老爷家的四个姨太太各个都是厉害的主,徐老爷还在呢,二房三房就吵着闹着要分家,往后小姐过去…可怎么办…有谁还会顾得上小姐…”
谏劝的人走后,盼兮照旧习字画画,外面的事她充耳不闻,波澜不惊,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可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怜碧倒是日日顶着红红的双眼。
怜碧跪着求她:“小姐,快去求姆妈想想其他法子吧!”
盼兮摇了摇头,不是没想过。
那日跟金秀莲说,她愿意上前头去,她知道自己弹得一首好曲,她还画得一幅好画,吟得一首好诗,总是能给百花院增加一点收入,她让金秀莲给她三年时间,她把徐老爷开的价连带怜碧的那份分文不少都算给她。
金秀莲没有答应,金秀莲劝她说:徐老爷也是贪你年轻,女人最好的光景就这几年。自己这么狠心,当然是为了她好。
盼兮抹去了怜碧满脸的泪水,自责地说:“我说了假话,不能带你一道出去了。”
怜碧使劲咬着唇,哭得更伤心了。
受灾情的牵连,百花院打烊数周,借着不放心的理由,不断有人来看她,想再安慰她几句的,见盼兮始终不咸不淡,也不是难过的样子,就跟她说了些外头的消息。前些日子,金陵数万农民抄起家伙聚众起事,外头乱哄哄的,朝廷为了制止暴乱、安抚灾民情绪,整顿灾区环境,派了新的长官过来,过不了几日就要到金陵了,这日子瞧着是有希望了。
盼兮听了倒怔住了,这些日子,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这雨一下数周,未料到发展趋势,她想到了远在润州的爹爹和二哥,还有那摇摇欲坠的老屋子,怔怔的喊了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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