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温世尧的声音从车尾方向传过来,带着一贯的淡然。
八年前的下午,他也是用这种桀骜不羁的腔调,站在光影浮动的包厢里,目光越过绰绰人影,对她说,出来。
时隔多年,相似的场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气氛有些凝滞,蒋亦然朝着车尾方向看了眼,为难地舔了舔唇瓣,喃喃地叫她,“黎昕,是温……”
黎昕没回头,只是放在膝弯的手指有微微的颤动,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挡住潋滟光色的眸子,精致的小脸被夕阳的余晖映着,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她缓慢而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将手指攥进掌心,勾了下唇角,打断她的话,“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联系。”
说完又别过头,催促楚煜,“还不快走?不怕迟到了?”
楚煜正倚着车门的边框站着,背向光,脸色隐在黯淡的光线里,目光落在她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在看她,只是无端端蒙上一层阴深。
闻言,他点点头,转身越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对着司机吩咐了声,“开车。”
黎昕伸手,准备拉上车门时,从车后方蹿出个人。
是许久没见的周铎,他这阵子在瑞典好像过得不错,白胖了许多,此时嘴里正喊着“昕姐”,小跑着过来,在黎昕拉上门之际,将胳膊伸进车厢内挡了下。
他大概以为是那种防夹手的自动门,却没想到车门呼啦啦就向着他的胳膊滑过去。
事发突然,黎昕只看到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虽然她立即收了力,但由于惯性作用,车门还是重重卡到他的肘弯位置,凹凸不平的铁框触到麻筋,疼得周铎闷哼了声。
伴着惨叫,他的手指蓦地抽搐收紧,白皙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那副样子,疼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似的。
吓得车后排的两个伤员都跟着吸了口气。
黎昕慌忙将车门退回去,周铎缓慢将手臂收回,用另一只手抚着,一脸委屈地看她,似乎饱含控诉,“我手要断了,昕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是你自己伸进来的。”黎昕扬扬眉,冷静地分析给他听,语气里毫无愧疚之意。
一个大男人,能把话说得这么做作,肯定没有事儿。好歹她也是个演员,还想用苦肉计诓她?
周铎不甘心地努努嘴,似乎还想说什么,黎昕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作势又要关门,没成想,他这回倒学聪明了,硬是挤了半个身子进来堵着,嘿嘿一笑,“姐,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儿要和你说呢……”
虽然知道他是替人做事,但是对于这种死乞白赖的行径黎昕还是有些反感,眉心拧了下,正欲说话,却看到踱着八字步走过来的温世尧。
紧随其后的是方孟醒,消失的这半天,想必是去接自己这好兄弟去了,他一走近便迎上蒋亦然的一脚飞踢,灵活躲过后,嬉皮笑脸地凑到她身边,伸臂从后面牢牢环住她,任凭蒋亦然怎么踢咬也不放手。
黎昕别过头,目光朝着车子正前方看过去。努力想忽视的余光里,仍能看见温世尧一步一步的靠近。
马里的天气确实热,以往四季都是西装领带打扮的人,也会受不住,换了身轻简的T恤休闲裤,虽仍旧是黑白搭配,却因为少了那份沉闷冷峻,而变得纯粹恣意了许多。
周铎松了口气,收回前倾的身子退到一边去。
温世尧往车边一站,颀长的身影挡住光线,黎昕的心便不由得跟着颤动,连呼吸都不够平稳。
面上的云淡风轻,心里的兵荒马乱。
他将手搭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深眸盯着她,沉声说,“下来。”
他说话一贯这样,简明扼要,带着丝丝命令的语气,无端端就让人憋着口气,不耐起来。
想他当初为了不委屈沈辛蔚,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巨额收买蔡玉华,让她尽快带自己出国,而如今又莫名其妙地跟到这里来,指手画脚,让她走就走,让她留就留,是觉得她太蠢,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黎昕冷笑了声,侧眸看他,“温先生让让,省的一会儿关门夹着您这双高贵的手,我可赔不起。”
说着,攥着车把手的手用力,向前推动车门。
她的动作来势汹汹,看的一旁的周铎吐吐舌头,心有余悸地退了步,将刚刚被夹到的手臂转到另一侧。
温世尧不动,骨节分明的手指仍旧扒着边框,一副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模样,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下,压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下来。”
这是他说的第三遍,像是置气般,语气一遍比一遍深沉缓慢。
黎昕说不上大女子主义,只是讨厌别人这种强硬的态度,更何况何况现在也在气头上,当然不会听他的话。
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跟温世尧可脱不了关系。
这样想着,心里的怒火越发烧起来,手下也没个轻重,车把手脱离掌心,直直朝着他的手指撞过去。
看这力度,真能把人撞骨折。
蒋亦然惊得捂着嘴,刚刚还在又踢又打,这会儿却冰释前嫌,一头钻进方孟醒怀里,小声嘀咕,“完了完了,这一下子下去,温世尧大猪蹄子不要了……”
不但她,连楚煜都转过头来看。
车门却并没有按照几个人预想的轨迹,毫不留情的撞到温世尧的手。周铎将车门推回原位,颓丧的甩了甩手。
谁让自己是给人打工的呢,做助理的嘛,什么都要站在前头,替老板扛着。只是接连着两次被夹,估计以后对车门的这个心理阴影,算是落地生根了。
经此一下,黎昕也很难安安稳稳地坐着了,想发火却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的那么难堪,一声不吭地别过头去。
温世尧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眼,又把目光转向冷眼看戏的楚煜,薄唇浅淡地弯了下,朗声说道,“楚先生,黎昕今天不跟着回去了,耽误了您的时间,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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