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过世之后,形势的发展也似乎印证了这一点。以外公废襄王,杀亲王的逾越之举,别说掘墓鞭尸,就是株灭九族都不过。这叫谋逆,是当世第一大罪。”
“而父皇处理的结果却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除了杀了我那人数众多的舅舅们中的几个民愤极大的之外,其余的也不过是流放岭南和西域这样的极轻处罚。外公的墓地也只是去掉了表面上的逾越之处而已。”
“父皇这么做总该不会是感谢外公当年废了襄王,立他为帝让他有了成为一国之尊的机会吧。尽管如果没有出现外公,父皇也只能老实的做他那个虽然享尽荣华富贵,但是生死都掌握在皇帝手中的藩王。”
“但是我想父皇绝对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感激外公的。天家争帝位杀的血流成河那是天家的事情,还论不到一个臣子来插手。况且,外公当年虽然立父皇为帝,但也几次差点没有把他逼的无路可走。甚至连自己的皇后都废掉,另外立外公指定的人选也就是您为皇后。这对一国之君来说,不异于奇耻大辱。”
“不算外公加在父皇身上的耻辱,还有那些宗室们和那些骑墙的大臣的压力。当年外公离世之后,父皇顶住了宗室和朝臣多大的压力,冒着自己尚未稳固的根基在一次被推翻的风险,也没有对外公一家人株灭九族。”
“父皇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您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怎么简单。母亲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您和父皇之间有什么协议吧?”
听着黄琼的这些话,母亲虽然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波,看不出任何有激动的表情。但是嘴角的轻轻的,相当不自然的几下抽动,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黄琼话的话明显刺痛了她。
母亲仔细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印象中几乎是天差地别的儿子,一直在沉默着没有说话,黄琼的话,不仅刺痛了她,还让她感觉自己一直错看了自己这个平常言语极少,却总是一有空闲时间,就躲在一处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的儿子。
如果不是看本人,真的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能够想出来、分析出来的。而且资料的来源不过是偷听过来的只言片语。但是仅仅依靠这些只言片语他就能分析出来这么多,而且事情的和当时的经历几乎是**不离十。这还是自己那个当初沉默寡言的儿子吗?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与他多谈了两句话,恐怕这些东西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从这一点上看,他的心机恐怕比他的那个老子还要深的多。
自己也知道从小就与自己一起生活在冷宫中,连一个玩伴都没有的儿子,一直陪忍受着那种寂寞的生活,虽然衣食无缺,但是孤独却是始终伴随着他,难道他整天就琢磨这种事情吗?
黄琼望着一声不吱,打量着自己的母亲,心中被母亲那种冰冷的目光看的直发毛。尽管母亲平常也总是这种眼神,但是今天,不,应该说是现在却显得格外吓人。
是不是自己今天说的有些过多了?黄琼看着母亲打量自己的目光,心中不禁充满疑问的自问道。想到这里,黄琼连忙低身道:“母亲,您生气了?这些只是儿子平常瞎琢磨的,可能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母亲多包涵,我毕竟还年幼,经验太少,见识也相当的有限。想的可能还有不周之处。”
母亲听完黄琼的辩解,良久才叹息一声道:“你没有说错,你也没有猜测错。当年我的确和你父皇在你外公过世之后的确有过协议。我帮助他稳定朝局,他放过我的家人。”
“你那些舅舅都酒囊饭袋,威胁不了他的地位。而有可能威胁他地位的那些兄弟,也基本上被你外公斩除干净。但是军心尚未完全归附,内战爆发的可能性还是相当的大。”
“你外公人虽然死了,但是还有大量的死党,遍布在京城以及地方各军中,他们手中的军力占大齐总兵力的将近六成,各边军更是基本在他们手中控制着。如果稍有不慎,大齐立即会烽火遍地,前唐末年藩镇之乱就会重新上演。”
“这还只是内部大量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还有外部,外部北边的大辽在得知你外公的死讯之后,辽帝亲率十万大军囤于两国边界,一旦大齐出现内乱,恐怕会利马南下。到时内外加攻,大齐立即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攘外必先安全内,只有整顿好了内部,才能让外人感觉到大齐内部无可趁之机。当时严重的形势逼迫你父皇低下了头。当时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给你外公留下一条血脉,而且不能对你外公掘墓鞭尸。至于等大局稳定之后,我随他怎么处置。”
“尽管你父皇当时就起了杀心,就象你刚刚说的那样,你外公给他带来的屈辱别说他一个天子,天下第一人,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他为一国之君?不过还算他有自知之明,这个条件虽然让他有些难堪,更是有些为难。”
“毕竟当初你外公杀宗室杀的太狠了,杀那些不服他的大臣也杀的太狠了。当初京城形势刚一稳定,你外公刚一入土,那些宗室中大大小小的亲王、郡王和朝臣一个劲的上书,要求株灭你外公的九族,将你外公掘墓鞭尸。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只能逼迫他这个九五至尊低头。”
“尽管不情愿,但是他也只能低头。除非他想冒着大齐社稷覆灭,国家破亡的危险。我说过你父皇有忍耐力,尽管我当时看到了他眼中的耻辱,看到了他的不甘,但是他还是忍耐下来了。”
“你外公看错了他,我并没有看错他。在入宫之后的不长时间,我就发现他原来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懦弱,其心志之坚、忍耐力之强几乎不逊于当年的太宗皇帝。”
“尽管他隐藏的很好,但是偶尔露出的蛛丝马迹却没有瞒的住我。当时如果我想除掉他,不用多,只要给你外公稍微露上那么一句,襄王的结局就在那里等着他。”
“只是我进宫之前曾经看过你外公的身体,知道他因为酒色过度,身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为了家族,为了你那些不成器的舅舅们,我没有。当初也就是为了这个家族,我才接受你外公的条件进的宫。”
“结果却没有想到在你外公的逼迫之下有了你,这是我失策的地方。有了你以后,特别是在你外公仙逝之后,我曾经想把你堕掉。因为我知道,不说别的,只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是你外公的亲外孙,你就变成众矢之的。你就会一直活在风口浪尖上。
“我曾经以为我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冷淡。但是我错了,错误的还很离谱。我不是武则天,对自己的骨肉我终归还是下不去手,尽管你的到来并不受到任何人的欢迎,包括我这个做母亲的。当年我想办法采取了那么多的避孕方式还是有了你,这是天意。我不能违背天意,更不能违背我做为一个母亲的心。”
“尽管当年我知道你的出生会带来什么,但是还是生下了你。当时一是对自己的亲骨肉下不去手。二也算是给你外公一个交代。”
“当年你父皇对你的到来甚至抱着恐惧的心理。你的出生就意味着他可能的生命的终结。尽管在我怀孕的时候,你父皇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实力,但是却还没有一锤定音的把握。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欢迎你的不仅仅是父皇。就是你外公也只是在利用你的血脉而已。你的出生,不管你能不能长大,他都不在乎,他需要的时间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利。”
“即便你外公没有去世还活着,篡位成功之后,在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等待你的是什么?当年北周静帝不也是隋文帝的外孙吗?但是结果怎么样,不一样死的不明不白。这些事情我很清楚。你能想到这么多,你心里也应该是清楚的。”
“在刚刚知道有你的时候,我下决心不想要你,是因为我不想我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你外公去世之后,我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人家发泄的对象。但是我到底还是没有能下去手。”
“这些话本来我是想等你在长大一些再和你说,但是现在看来你的心智远不象你的年龄那样。所以我想既然今天我们娘俩说开了,还是一次性说清楚为好。”
尽管母亲在讲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一付古井无波的表情,但是黄琼却看到了母亲眼睛里面的隐隐泪光。黄琼可以想象当年母亲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在丈夫不欢迎,除了那个心有别用的父亲之外,几乎没有人欢迎自己的到来的情况之下,决定生下自己的。
想到这里,黄琼刚想说什么。房间外边,客栈院子里面穿来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话题。听到院子里官差的喊叫声,黄琼心里一惊:“坏了,光顾和母亲说话了,忘记被母亲弄成太监的那家伙是武昌侯、当朝枢密使的儿子了。”
“母亲下那么重的手,打的又是**。京兆府不全城大搜才怪那。如今官差已经进了院子,自己和母亲想出去也出不去了。这些废物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但是万一暴露自己娘俩的身份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黄琼看了看同样听到院子里面的声音,却依旧一付泰定自若样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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