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万物复苏的时刻,一场绵绵细雨刚刚结束,坑坑不平的青石板上还留着一洼洼水迹,路边那几棵光秃已久的树枝丫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点嫩意,外围的泥土里也爬出了新生命,似乎还散发出一股别样的芬芳。
清新淡然的景致,却没有使得半个人停下来欣赏,来来往往的人中,一个个不是背着篓子就是扛着锄头,不是准备上山就是打算耕地,沿路碰上了熟人,点头打个招呼,絮叨几句,然后急匆匆地走开了,开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为农活忙碌了。
唯二的例外,恐怕就是那个站在路口的年轻人和他手上牵着的小娃娃了,与其他乡邻手中形形色、色的农具不同,年轻人什么都没拿,就只是在肩上搭了一灰色包袱,鼓鼓囊囊,倒像是准备出远门。
“爹爹,现在就要走了吗?”小娃娃眼巴巴地回头看了又看,直到最后连那熟悉的屋檐都看不到了,才出声嘀咕道,“小豆子舍不得走~”
舍不得,舍不得那个承载着他和爹爹所有记忆的小房子,舍不得那个闭着眼睛都能四处奔跑的小院落,舍不得那些个笑眯眯给他好吃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朋友们……
看着那张几乎要垮下来的圆脸,林木自然能理解小豆子的心情。
来到这里快五年了,从小豆子刚出生还只有巴掌大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落脚了,原以为这只是个暂时的避风港,不曾想,一住就是五年。五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小豆子几乎就是在众人的眼里慢慢学会咿咿呀呀说话,学会撅着屁股走路,学会歪歪扭扭写字……
关于父子两人的所有回忆都在这里,别说是小豆子,就连林木都有些恍惚,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伴他成长的地方。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他们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也说不定!可惜的是,梦境终有一天会醒来……
摸摸小豆子的头上的小发髻,林木低头淡淡地抿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天下无不散宴席,不用太伤心!”话才出口,林木才发觉这句俗语对小小年纪的某人来说,恐怕太过生涩,果不其然……小豆子抬头,黑溜溜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为什么大家不能在一起吃饭了?”
林木顿了顿,微微思索,给出了一个很容易被接受的答案,“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爹爹娘亲,要回家吃饭!”
只能说,时间是把利刃,再迎来了某些人的成长时,也抹去了某些人的青春年华,甚至的性情。几年前的林木,沉默寡言,一般的正常对话,他都懒得理会,更别说是回答类似于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了。
说不出是时间的催化作用,还是小豆子的独特功效,这些年来,为了扮演好爹爹这个陌生的角色,林木学会了很多陌生的词汇,微笑,温柔,照顾,安慰,鼓励,生气,甚至是发怒……
换句话说,只要是与小豆子成长有关的,对小豆子有利的,不管喜不喜欢,适不适应,林木都会将其作为目标,去努力,去改正。
村里面的人都说:林木是个好爹爹,林木是个好先生,林木是个好大夫。
作为当事人的林木却不这么认为,没错,他是个好爹爹,他希望小豆子能够好好长大,至于先生,那是因为他觉得小豆子需要玩伴,需要一起学习的伙伴,于是顺便替了年迈的夫子,当起了先生,至于大夫,那更属偶然,以前他对医药有些接触,恰好又碰上老熟人,原本只是不想再次看到小豆子受到疾病的困扰罢了,却不料无意顺手医治了几个周边病人,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地方小,名号竟这样一下子传开了。
于林木而言,所谓的好先生,好大夫,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所要的追求的,跟他半点边都沾不上。
有的时候,看着名号带来的一波一波麻烦,林木很想拂袖甩手,置之不理,只是,每每一对上小豆子自豪崇拜的眼神,林木便没辙了,终究又是乖乖地忍了下来。久而久之,当麻烦成习惯,当习惯已成了自然反应,林木觉得似乎一切并没有当初那般难熬了,甚至,他发现,那些个乡里邻居的,其实人都挺好的,至少,比起以前遇上的人,他们的想法单纯多了!
“走吧!“牵着的手抬了抬,林木示意小豆子该放下了,该走了!
“先生,你这是要带小豆子上哪啊?”正在门口竹架上晾衣的大娘眼神贼尖,一眼就瞅出了不对劲,大嗓门一吼,所有的人停止了动作,齐刷刷都往年轻人那边瞄去,一个个都是满脸困惑的模样,待看到他肩上的包袱后,立马卷起袖子准备拦截。
“发生什么事了?林木这是要去哪儿?”
“你这里待得好好的,怎么不吭声就要走呢?”
“先生,你要出门怎么连个信儿都不给捎个?”
“是啊!我们也好送送你啊!”
七嘴八舌,如同炸开了锅,一个个全部围拢来,这架势,卷袖子抄家伙,跟要干架似的,来势汹汹。
好在林木够镇定,知道这是乡亲们对他的挽留,没有恶意,颔首解释道,“老家来信说老爷子病了,让我回去看看,时间上有些匆忙,也就没跟大家一一告别了!学堂我已经拜托李老夫子帮忙了,药庐那也嘱咐了张大夫,草药什么的都整理好交给他了,以后大家有什么困难都直接找他们就行了!”
林木向来话不是很多,一口气交代了这么多,倒是让村里的老老少少大吃一惊,再一细听,发现他居然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才晓得多说无益,林家父子此次是必走无疑。虽说这么多年来,大伙儿都不知道林木还有亲人,但是,无论如何,人家是要回去孝敬爹娘,外人又岂能阻拦?
于是乎,所有的还没来得及脱口的挽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最后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万千言语无疾而终,只得讪讪然问了一句,“啥时候回来啊?”
“嗯……不知道。”看着一村子人热切期盼的眼神,林木心里头冒出了一丝暖意,但仍旧还是摇摇头,不是不愿意透露,而是真的不知道。
“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尽管捎信儿回来!”村长大人了然地拍拍林木的肩,而后摸摸小娃娃的脑袋,“小豆子,好好听爹爹的话,多吃点饭菜,长高一点……”
“对啊,既然叫豆子,赶明儿回来得让我们看到一颗小豆芽才是,千万别吃成一颗胖豆豆!”胡屠夫性子豪爽,就是爱起哄,见村长嘱咐了几句,也忍不住牙痒痒拿小豆子开涮。
于是,原本低沉的气氛一下子被这句戏言一扫而空,众乡邻哈哈大笑,作为当事人的小娃娃本身胆子不是很大,有些害羞,一时间被这么多人关注着,更是不知所以,晕乎乎地便被大人们的豪迈给吓着了。
悄悄地往林木身后躲了躲,露出个圆圆脑袋,滴溜溜地看着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老人,稍稍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糯糯地回答道,“知道了!我会好好长的!谢谢村长爷爷和猪肉伯伯。”
“哈哈……”童言无忌,小孩子讲话就是可爱,小豆子跟胡屠夫接触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是那个卖猪肉的伯伯,一个不留神,就叫唤出口了,一干人为了那称呼笑得前俯后仰。
猪肉伯伯胡屠夫顿时窘了,垂丧着一张脸,很是委屈地看着小包子:虽然他是杀猪的,可不代表他就叫猪肉啊!
小豆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嘴,眨巴着眼睛拉着林木的衣角求救。林木捏捏小豆子的手,抿嘴,告诉他没事,猪肉伯伯逗你玩呢!都是有活儿要忙的人,林木没多作停留,离别便在一片笑声中结束,父子两人提着几串硬被塞进怀里的薰鱼腊肉,坐上了过路的牛车,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曲终人散,就只剩下村长和他年幼的小孙女,小丫头吸吸鼻子,抱着村长的大腿,仰头问道:“爷爷,先生和小豆子哥哥他们还会回来吗?”
先生人很好,虽然不爱说话不爱笑,但他却比阿娘还温柔,很有耐心地教她识字,生病了还给她不苦的药喝,小豆子哥哥分过糖糖给她吃,陪她玩,还给她编过小蚂蚱,现在他们走了,小丫头很是舍不得,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村长大人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妞妞放心,先生他们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他们的呢!”
笨重的牛车上,小豆子扭着脑袋一直往回看,直到最后那个住了好几年的小村庄化为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才规规矩矩地靠着林木坐了下来。
小豆子人多的时候胆子不大,但是在熟人面前,却不是个安静的主儿,尤其是在不怎么说话的林木跟前,总会叽叽咕咕,跟只小鸡仔似的,不知要扯出多少名堂。如今却是难得的安静下来,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林木猜想可能小家伙有些心慌,“想回去吗?”
小豆子摇摇头,搂着林木的胳膊晃了晃,“爹爹去哪,小豆子就去哪儿!反正又不是不回来!”
小孩子无意识的言语最是窝心,林木心头一紧,将小豆子抱坐在大腿上,似真似假地问道:“那要是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了呀?”小豆子捏着手指头,又回头看了几眼,嘴角一下子就垂下来了,“好可惜哦~”
林木很是好奇,“可惜什么?”
“爹爹,你忘记了吗?咱们院子的那棵桃树今年可是第三年哦!”小家伙扁着嘴,白了林木一眼,说着说着,还摇头晃脑用右手拇指食指圈了一下,比划出了一个大大的三。
被鄙视的林木忍不住抚额,还以为可惜什么呢!桃三李四,敢情这小鬼惦记的是树上那几颗还没影儿的小桃子?
“爹爹,咱们能不能在新家院子里种一颗桃树,一棵枣树,嗯,还要有桂花树,到时酿桂花酒!”小豆子越说越兴奋,“小豆子记得爹爹最喜欢桂花酒了!”
“……”林木无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哪知无需回复,小豆子就已经自娱自乐,开始想象了今后的美食,只差没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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