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晟柏因为常年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不到五点钟就睁开了眼睛。昨儿晚上做梦还梦着小孩儿自动依偎过来,安安分分让他搂着睡了一夜。结果刚睁开眼,就瞧见自个儿臂弯里的两只猫崽子。
季白那边的床侧已经冷了,池晟柏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浑身筋骨都被懒洋洋的抻开了。
季白刚跨上三轮车准备出门,后车座就被一只大掌捉住了。他蹬了两下脚蹬,结果车子不进反退。
“你干嘛去?”池晟柏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一只手勾着三轮车后边的车斗往后拉。
“去捡破烂,你快松手,我来不及了。”季白本身就觉着自己今天起晚了,他原想着四点就能出门,六点钟回来,那时候镇上人流量还不大,就算拉回一车废铁来也不怎么引人关注。但不知怎么的,昨天晚上睡得太沉,一觉醒来已经快四点了。先做了顿早饭,又整了整东西,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快五点了。
他急火火地蹬上车子就要出门却被拉住了,回头瞧见是池晟柏,有点无奈地抿了抿嘴角。
“捡破烂用得着这么早,着什么急,吃饭了么?”池晟柏依旧拉着车子不放,瞧着像是不相信,但又实在想不出小孩儿一大早能干什么去。
“吃了,你快去吃吧,吃完赶紧回城里。”季白想立刻走,没工夫和池晟柏在这儿废话,不得不回过头来去掰他的手,结果那手就和钢箍似的,紧紧扣在车斗上一动不动。
池晟柏听见季白赶他走的话,立刻双眼一眯,大手一撑就跳到车子上来,冲着季白说:“我不吃了,没这么早吃早饭的习惯,以前部队里大早上都要拉练跑操的,一天不练就心里头痒痒,我跟你一起去捡破烂吧,就当是跑操了。”
季白看着他,刚想说点什么又被打断了。
“赶紧的,你不说来不及了么,你今天不带着我自己也甭想走,早去早回,说不定还能回来赶上吃早饭。”
“那你别捣乱。”季白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顺手从旁边晾衣服的竹竿上把池晟柏昨天脱下来洗的衣服扯下来扔在他身上,蹬着车子走了。
“哎,不捣乱,我能捣什么乱呐,我帮你还差不多。”池晟柏抬手把衣服套上,齐老头的药果然好,经过一夜就没那么疼了,背上的伤口全都结了痂,感觉紧绷绷的。
他蹲在三轮车后面翻季白事先预备在后斗里的东西,屁股上的伤口还有些疼,不敢沾地。
车上放着个半人高的小手推车,直接把池晟柏的位置占了个大半,他本来个子就大,这样更是憋屈的难受。
季白也难受的很,推车本来就挺沉,再加上个池晟柏和车斗,三轮车后头的重量起码也有二百来斤。他费力地蹬着车子,路上遇着下坡还好说,一遇着上坡必须得让池晟柏下来推着。
池晟柏本来蹲在后头难受的很,结果看着前头的小孩儿费劲巴拉的蹬着两条小细腿,使劲儿弓着腰,因为瘦而脊柱凸出的很。他鬼使神差的伸手从上往下捋了一通,不出所料地听到季白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季白跟老牛拉车似的,心里头正把池晟柏抱怨了好几遍,结果突然间脊柱从上到下被摸了一通,痒的他几乎没连人带车翻下去。
“你干什么!”季白停了车,单脚支地朝着后面喊,整张小脸儿挂满了羞愤和不满。
池晟柏瞧见季白炸毛的模样就觉着兴奋,但面上表情却是正经的,车刚好走到镇子口,这会儿因为太早,早餐摊只出了一家炸油条的。他指着不远处推着小车卖油条的男人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那炸油条的大锅里还泛着油花儿,兹兹的冒着热气,那油条每一根都炸的金黄金黄的,又酥又脆。池晟柏这会儿正捧着季白给他买的油条蹲在车斗里大口大口的嚼,瞧着跟个蹲在田埂上吃饭的庄稼人似的。
“你吃么?”
季白摆摆手,跨上车子继续往前骑。过了一会儿又听池晟柏说:“唔,这油条吃起来不错,不过没你做的饭好吃。”他吃完了,把刚刚包油条的纸团吧团吧弹到一边儿,又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小孩儿的背影来。
小孩儿依旧是弓着背,瞧着肩上像压了很重的东西一样。池晟柏确实看着小孩这么费劲的骑车带他心里有点儿不好受,但他屁股上扎的跟莲蓬头似的,实在是力不从心。
季白因为带着个人,平常二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到废厂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云层里冒了个头。夏天天亮的早,这会儿废厂周围万籁俱寂的,就只有池晟柏和季白两人一车。
季白下了车子,还是和上次一样用链子锁在厂门口一个不太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
“来这儿捡破烂?”池晟柏跟在季白后面,一抄手把车上的推车拿了下来。
“嗯,你跟进来么?”季白点点头,瞧着他这么有劲儿,心里头带着点儿刚刚辛苦骑车载他一路的怨气,也不伸手去接。
池晟柏当然要跟着走,季白顺着上次的路线往厂子后头那个废弃的小仓库走。那锈迹斑斑的大门依旧是锁着的,季白上前翻着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曲别针来。这是在老爷子床头的木柜子上拿的,季白本来想问问池小静有没有卡子之类,但有了这个就不用麻烦了。
池晟柏站在季白后头,瞧着小孩儿用手指头把别针捋直了,一下一下往锁孔里捅。另外一根曲别捋直之后前头还专门掰出来个勾,就这么一捅一捅的,那把老式打算居然真的喀嚓一声轻响,打开了。
池晟柏有点儿吃惊,没想到季白还会这个。他站在后头盯着季白看了一会儿,季白立刻就感觉到背后有一缕黏在身上的视线,宛若实质。他回过头,朝着池晟柏说:“你不进来也没关系。”然后瞧见池晟柏眼里些微的惊讶,脸上一红说:“这厂子已经废了,东西都没人要了我才来的……”
季白以为池晟柏是误会了他偷东西,何况他真的是趁着大早上没人的时候跑到这里来溜门撬锁,季白心里头一紧一紧的有点儿心虚,没抬头看池晟柏,腿一抬就进了仓库门。
仓库里头昏昏暗暗的,但看得到墙角整齐地码着的生铁。季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铁腥味儿钻进肺叶儿里,有种胸腔被填满的感觉。
季白有点激动,他以前模模糊糊听镇上人说过,这厂子就是生产钢铁的时候偷工减料,质量不达标才倒闭的,老板最后卷钱跑了,工人也散了,没想到居然能留下这么一仓库的废铁。
季白回过头,准备去推池晟柏手里的推车。池晟柏跟着他后脚迈进来,瞧见这么多整整齐齐的铁疙瘩也有些惊讶。
这些东西一次性肯定是运不完的,季白开始动手往推车上搬,那铁疙瘩沉得很,季白一次也就搬个一块。池晟柏跟在他后头,二话不说跟着他就开始干。他这人可没什么道德心,何况他不知怎么的就信任季白的很,虽然不屑于偷窃,但别人不要的东西,捡回家也只是环保,废物利用而已。
池晟柏搬东西要比季白快得多,推车这下显得有点儿小了,但装满之后季白废老大劲儿才推得动。池晟柏自然而然地接过来,两个人都不太说话,很默契的往三轮车的地方走。
“你什么时候回去?”季白骑上车子,这回池晟柏不敢再往上蹲了,推着小推车在下面跟着跑。
“过几天吧,请了假的,家里老头下手太狠了。”池晟柏把废铁都装上车,从后头给季白推了一把,车子才慢慢的骑起来。
他身上的伤走路时候倒是看不大出来了,但季白是知道的,那些血肉翻卷的伤痕怎么也不太像是老子教训儿子打出来的。池晟柏不愿意细说,他也不问。哪怕在上辈子,季白也没问过池晟柏的私事儿,一是他不想问,而是他问了池晟柏也不会说。报喜不报忧,人们对在乎的人永远会这样儿。
“要不你把推车还放上来吧,我能骑动。”那车子也不轻,季白看着池晟柏拉着车子跟在他后面走,想着他身上还有伤,轻轻抿了抿嘴角。
“没事儿,搁部队的时候早上跑操拉练要十几里地的跑呢。”池晟柏从后面推着车子,尽量让季白骑的省力一点。
季白又回头看了看他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早上七点之前把一三轮车废铁运回了镇子。
季白不敢现在就把东西拿去卖,毕竟如果被人发现了,那一仓库的生铁顷刻间就能清了底儿。季白并不是见钱眼看,而是这偌大一仓库生铁,是他这辈子所打算的开始安身立业的开端。
他先拿一块大的帆布把车子罩上,有人问就说是齐老头买的不能见光的药材,和池晟柏两个人慢腾腾地把东西运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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