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那感觉,就像是定时被闹钟叫醒的人,又是想继续赖床,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爬起来干活。
曹操持美行凶,听闻刘宏最近喜欢清纯款儿的,他还穿上了素色女装,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名门贵女。宦官们都以为这位劝说帝王重回朝堂的女子是帝王新宠,交头接耳交流信息,发现竟无人知道该美貌女子的身份!
宦官们绝不会让陌生的女人靠近陛下身边,后宫的女子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用以博弈的棋子没有一人可以幸免被/操控。何况曹操做的事,损害到了所有当权宦官的利益!
现在刘宏明显宠爱曹操,甚至让他到帝王的书房伴驾,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宦官们的头顶,以王甫为首的大宦官们悄悄对太后进言,说是有狐媚魅惑帝王,迎得大量赏赐,几乎要将国库给搬空了。
对于董太后来说,帝王沉迷享乐不算什么大事,朝政交给宦官也不是大事,可若是有人敢染指被她视为自家钱袋子的国库,她果真暴怒,下懿旨命令该女子前去拜见。
曹操听到消息,一点都没有搭理太后,摇身一变恢复男装,神出鬼没的女子又一次消失了。
气狠的董太后前来寻找刘宏,被他敷衍地糊弄了过去。
连太后都铩羽而归,宦官们更是如临大敌。
宦官王甫拿捏着董太后,他总是能够将太后哄得顺着他心意来处事,他利用董太后,还不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捞到了多少好处!
王甫绝不允许有不认识的女子能够影响到帝王!
他想出了一个阴损的主意,命令属下“阉党”官员们齐齐上奏,当朝劝谏帝王“远离妖妃”。
“国之将乱,始于红颜祸水乱国啊!”
“陛下岂能独宠一人,甚至让妖妃进入御书房?!”
朝臣们反应剧烈,更有偏激者,拼死上谏,聚集在御书房外,指着女装的曹操鼻子怒骂,以头撞柱血溅当场。
曹操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脸色奇臭无比,饶是如此,女装的美颜让能晃花朝臣们的眼睛。
当即就有人高呼起来“妖孽!”“这是魅惑人心的妖孽!”“当诛!”
这一场闹剧,在朝中老顽固们激忿填膺的表演渲染下显得特别讽刺与滑稽。
刘宏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了,他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曹操。
曹操巨委屈!
若不是他打扮成女装救大汉,陛下还不肯来上朝呢!
每天偷偷摸摸穿女装来催促陛下上朝,一边又要掩饰自己的男装与女装是不同两人,以免被人发现,他一人分饰两角容易吗?!还不是为了救大汉,好不容易为朝臣们将陛下给哄去上朝了,这群人竟整整齐齐来指着他鼻子骂。
“够了!”刘宏厉声呵斥住众人,脸色阴沉:“插手朕的后宫事宜,尔等是要效仿窦武谋朝篡位吗?”
此话一处,全场鸦雀无声。
窦武是否有谋朝篡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这样说,那么这就是事实。
没有谁愿意背负谋朝篡位的罪名,他们更不愿背负这样的污名。
经过这个小插曲,曹操更加小心了,每次只在刘宏身边活动,除此以外,若是要走访宫门各地,都是以男装中大夫令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
在刘宏身边待久了以后,曹操从蛛丝马迹之中推测出了有人以财宝贿赂帝王,凭借自己的才智,从各路宫殿的细节之中发现其中隐藏的线索,最终确定了人选。
“今有太中大夫盖升,送金银财宝于‘国库’,财物来历不明,怀疑贪污所得。”
曹操不能忍受有人用财宝贿赂帝王以谋取到更高的官职,他们交给了帝王多少财宝,在获得更高的官职后又会加倍贪污回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被他们剥削民脂民膏的百姓啊!
他思考怎么去将盖升给拉下马,意外地想到了桥玄。
若是告诉他,或许他可以想到令盖升获得惩罚的方法。
于是曹操向桥玄传信,寻求帮助。
桥玄回信来的极快,次日就送达了曹家旧宅。
他们二人约定,由曹操对帝王吹“耳边风”,再由桥玄在朝会上上奏,两相呼应。
朝会之上,猝不及防被弹劾的盖升脸色煞白跪在地上。
桥玄上前一步,朗声道:“盖升伙同宦官王甫,于任地南阳贪污上万万钱,此行为已违反大汉律法,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追回赃款,没收盖升家产,以儆效尤!”
刘宏驳回了桥玄的建议,对此并不打算严查。
下朝后,刘宏见曹操冷凝着脸散发着低气压,对他解释道:“盖升是母后提拔上来的人,不能随便动。”
董太后提拔上来为他们母子两个捞钱的聚宝盆怎么可以随便动?若是盖升倒了,日后谁来给他们搜集合他们心意的珍贵玩物?
曹操没想到,刘宏竟已经昏聩至此,连靠买官爵而升任的贪官污吏都保!
盖升没有被判,得意洋洋,每当朝会的时候,还挑衅桥玄两句,气得桥玄吹胡子瞪眼。
无法将盖升给拉下水,那就拉扯下与他有关联的人!
桥玄又上书弹劾宦官王甫贪污受贿,挪用国库。
桥玄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终于将宦官们惹得狗急跳墙!
一日深夜,桥玄十岁的幼子为歹徒所劫持,歹徒强令桥玄凑够百万金来赎人。
调任为司隶校尉的阳球前去处理此事,却不想歹徒穷凶恶极,杀死桥玄幼子,将小儿的尸身抛给了阳球!
曹操是听到刘宏说才知道了这件事,一气之下坐着撕碎了自己的裙摆。
刘宏:“……”
曹操怒斥:“这一定是有人买通杀手,要报复桥子!”
刘宏又道:“若非桥玄对劫匪说‘罪人无人性,吾必不因子命放纵罪人’,劫匪也许不会杀死他的幼子。”
刘宏感觉桥玄难得做了一见有利于国家的事,于是下令道:“日后若有劫匪劫持人质,一律就地杀死劫匪,不得许诺罪犯财物救人。”
如此,罪犯无力可图谋,便可从根源上断绝劫匪劫持人质的可能。
所有人都觉得帝王说的对,朝臣还有人赞扬帝王颁布的政令。唯独经受过系统教育的曹操,三观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难以置信道:“人命无价,财宝有价,若被劫持难道不该以人命为先吗?”
可曹操的质疑,仿佛与整个世界在唱反调。士大夫们维护名声与节气胜过生命,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子孙的命?
所有人都在醉梦中,唯独他一人清醒,观念上的差别,令曹操以为自己可能是个与世隔绝思维的疯子。
幼子的死亡给了桥玄极大的打击,而盖升升官为侍中的消息更将这位丧子老人打击得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曹操去探望桥玄时,只看到他斑白的两鬓而以及沧桑的眉眼。
桥玄极度悲伤之下病倒在床,就连司空的位置都不要了。曹操很想问他究竟值不值得,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可曾后悔此前所为?
话到嘴边,他看到了桥玄沉痛抑郁的眼神,失去了曾经的亮光,曹操张了张嘴,不忍再继续问下去。
桥玄倒下了,又有更多的士大夫站了起来。
曹操守护宫门近三个月,不断地看到有人跪拜于承德殿外,帝王不予理会,朝堂之中的贪官污吏为何那么多,其根源竟在于帝王与太后身上!
曹操实在想不出法子能够令刘宏不再看中财物,沉迷享乐,他感到一阵无力感,只觉得与刘宏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曹操写了一封信,劝桥玄重新做官:
我待在中大夫令的职位上,见多了皇宫内的形势变迁。因为献给陛下与太后的财宝合心意而获得官职,因为作出了花团锦簇的辞赋而获得官职,如侍中祭酒乐松、贾护等趋炎附势市井小人竟能伴随陛下左右,我想尽办法都无法将他们驱赶走,若是说的太多,反而惹来厌烦。长此以往,官不治国,小人猖獗,大汉如何才能清除顽疾?桥子是做大事的人,幼子之死深感痛心,可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能沉溺于悲痛而放逐自我啊!难道您忘了之前对我说过的雄心壮志,忘了那颗想要肃清朝政的初心吗?
曹操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他现在恨不得拽起刘宏的衣领,做一些不敬帝王、欺君罔上的事。可事到如今,学会了动脑子思考,权衡局势的他,已经懂得了一味得野蛮冲撞成不了大事,唯有忍耐不发,寻机突破才是正道。
在桥玄回归之前,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坚守自己的岗位,每日去盯养成了习惯的刘宏上朝批阅奏折。
桥玄的回信很快来了,指点他去寻找京兆尹杨彪,杨彪小声对曹操道:“我掌握了宦官王甫贪污七千万金的证据,现在只等着有机会将这件事暴露出来,我们必须要做到一击必杀,绝不能让尚书令曹节有阻拦我们上奏的机会。”
杨彪还唆使曹操:“中大夫令守卫宫门,有许多机会接触陛下,不如就由你将我的上奏与证据呈递给陛下,千万不要让尚书令发现了!”
曹操也秘密搜集了一些贪污受贿官员、宦官的名录,可其中任何一人,都没有王甫那七千万那么扎眼,那可是七千万金啊,这些钱能够修建多少学校、道路与河道!
曹操郑重接过杨彪递给他的证据承诺道:“我一定将此书呈到陛下面前!”
对于他来说,要将证据绕过曹节递交给刘宏实在是太简单了。
盖升贪污受贿,是因他在为太后搜罗财物,可王甫隐瞒帝王与太后,自己贪污受贿,那是将帝王与太后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头揽。
刘宏不能容忍身边竟有贼在惦记着自己的财宝,董太后亦是如此,她曾经被王甫忽悠利用地有多傻,现在就有多么憎恨偷自家“钱财”的王甫。
曹操更是在刘宏耳边吹风道:“那王甫有义子与父兄弟在任地滥杀无辜,贪污暴/政,他们搜罗了许多财物,还隐瞒不报藏在任地!”
这些证据全都是杨彪搜索来的,密密麻麻记录在竹简上,所犯罪行足以让他们死至少十次!
洛阳城中有人,任地上的宦官亲属就能胆大包天得做土皇帝。而王甫之子在任地之上,与豪门大族合作,欺压剥削小家族,或是当地的富商,变良民为奴隶,强抢、杀人,无恶不作。同样是被弹劾滥杀无辜,卢植是因为惩治豪强,而王家人则是真正的,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来杀,因此而经营起了诺大的庄园,全部用来堆积财物。
终于听到刘宏要严惩贪官污吏,曹操如同打了鸡血,他一个劲儿地帮杨彪与桥玄等人出头,为被污蔑被禁锢的士大夫们说话。
刘宏仿佛也真的意识到了吏治不清的害处,命司隶校尉查抄罪犯亲故,抄家清点赃物,再派出军队去往王家任上抄家灭族。
王甫被抓捕入监狱,曾经憎恨他的朝臣们变着法子严刑拷打审问他,要求他供认从犯,交代罪行。
“王甫死了,”曹操深吸一口气,连日来的阴霾心情,终于在看到胜利曙光的那一刻烟消云散,阳光照射入他的心底,仿佛看到了太阳当空升起,大汉寒冬变暖的未来美景。
次日,本为曹节人脉的司隶校尉阳球,基于自己的正义之心,向桥玄低头,投入了正义的清君侧队伍之中。
阳球上奏帝王:参大将军段颍、袁赦、封羽等宦党,贪赃枉法,勾结王甫一同作案!
一夕之间,朝堂再临血腥,证据确凿之下,所有被参奏的官员全都被抓。
大将军段颍全家因此而受牵连被关入牢狱,遭受非人的拷问与审讯。
段颍,惨死牢狱!
曹操猝不及防接受到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圈了,他搜集证据到现在,从来都不知道曾经的授业恩师段颍竟和王甫有关系!
“怎么会呢?段将军,他明明那么厉害,带兵打仗什么都会,还有镇压叛乱的功绩,他为什么要与宦官合作?”曹操喃喃自语,大受打击,疯了似的骑上快马,冲到牢狱去看。
他被这个消息给砸蒙了,满脑子都是:不可能!
不会的,教授了他们那么多知识的段子,怎么可能会勾结党羽,担任宦党爪牙?他都已经是大将军了啊!
曹操到达牢狱外,见四个狱卒正将段颍的尸体抗出来。
熟悉的师长就在眼前化作了一摊血肉模糊的碎尸,从血迹斑驳的脸上甚至能够辨认出这就是段颍本人!
惊雷落下,砸中曹操的脊梁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几个狱卒将段颍的尸体丢上车,又陆陆续续扛出别的尸体,有的是老人,有的是女子,还有小儿,那是段颍年仅八岁的儿子!
曹操悲伤不能自已,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正在此时,曹节派人松了一封信给曹操,信中则曰:尔父危,速来!
曹操心头一紧,回头又望了一眼运走段家人尸体的马车,心中对家人的紧张占了上风,当即扬起马鞭,往尚书令曹节府中冲去。
待到达曹节家中,依然是曹节来迎接他入内,他笑容满面,对曹操连连夸赞:“好!好的很,不愧是大司农家的好儿子,大长秋曹腾的好孙儿,秉公执法,清廉正义!”
曹节难得夸人,语气有些重,曹操从他的细微表情之中能够分辨出他正处于压抑怒火的状态之中。
这位宦官脸上虽笑,眼底却是一片寒冰,他盯着曹操看了半晌,将一堆竹简抛到了他的身上。
曹操疑惑,忙抱住了竹简,翻开查阅。却见其中纷纷乱乱,记录的全都是他父亲贪污受贿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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