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脾气刚烈,向来就不喜欢我,觉得我内心藏奸,若我一早告诉了父皇,她只怕会以为我是有心为之,为了就是除掉她肚里的孩子,好保住这个太子之位。”
李炽垂下眼,“可我并不愿意让她这么想我,所以一开始我就犹豫了,这是我的私心,并不是为了你。”
“太子哥哥……”
“虽然没有人相信,可是对于这个太子之位,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李炽神色淡淡,“只是母后给了我一条活路,我必须要为她坐稳这个位子。”
所以前世姨母死后,他才走得那么干脆,连争都未曾与李晟争一下?
“你也别怕。”
见她不做声,李炽放柔了声音道,“其实想想,父皇现在知道了也是件好事,至少依母后的脾气,我们恐怕劝不动她,而且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无论怎么选择,都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做这个决定。”
“我已安排了人连夜快马加鞭赶去报信,一方面是让母后有个准备,另一方面也是让你母亲避开,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李炽叹了口气道,“只是明日你去后,一定要劝住父皇不要与母后吵起来,如今她身体情况特殊,凡事先依着她,把她哄回宫后再慢慢劝说也不迟。”
“你明白了吗?”
他说着转头看她,见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睛却憋得通红,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安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我不能请你一起去看灯了。”
***
敬帝连第二日的大宴都未参加,只草草书写了一份今年金弓玉冠人选的圣旨后,就带着卫宝珠离开,把这里的一切都留给了李炽。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陛下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好在李炽稳定住了局势,将这个春日宴平平静静的结束。
“陛下到底去哪里了?”
朱贵妃完全不信什么昨夜先祖入梦,闭关自省的鬼话,她心知一定出了什么大事,缠着李炽非要问个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不能直说?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孤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李炽脸色冷凝,“若娘娘一定要听,我也只能告诉你,父皇梦见先祖责骂他忘记祖训,一场春日宴所耗银钱竟是往年的五倍之多,如今国库空虚,还不懂得持家爱民,是否要做那盘剥百姓的昏君?!”
“你!”
这场大宴是由她所主持操办,这样一来岂不是指着她的鼻子骂?朱贵妃气得活生生厥了过去,被送回去后又恨得摔碎了一屋子的花瓶器皿。
李炽无心理会,他如今全部心思都在妙华寺,却不得不留在这里处理政务,安定人心。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有时看着手里的奏折久久都无法提笔落下一个字。
直到墨团滴落白纸,弄污了整片,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莫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毁了一切的污点,因为他,才造成了帝后隔阂,如今根本经不起分毫误会。
而这一切,恐怕不是单单一个卫宝珠就能解决。
绵绵细雨一直下了半月有余,当回銮的车驾停在朱红色的宫墙外,得到信的李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带着宫人迎了上去。
最先出来的是一身常服的敬帝,他神色冷漠,面色憔悴,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头发竟都白了不少,看到李炽时眼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暴戾与厌恶,一把推开宫人撑的伞就朝前方走去。
然后卫宝珠从后面的车辆下来,伸手去扶里面的明华皇后,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极轻地瞥了李炽一眼,然后微微摇头。
不要待在这里。
李炽看懂了她的暗示,慢慢收回了往前的步子,然后一步两步退出了她们的视线范围。
卫宝珠眼眶泛酸,心中充满了歉意,她知道这一切不是他的过错,然而现在,她只想做一切能让姨母放宽心的事情,哪怕会让他感觉到受伤。
她害怕会又一次失去她,也更害怕那之后紧跟而来的可怕命运。
过去那十几天仿佛一场噩梦,沉沉的笼罩在她的头顶,即使拼尽了全力,她也无法阻止那一场激烈的争吵,还有那个在拉扯中失去的孩子。
当暗红的血流了满地,卫宝珠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留给她的时间早已不多,不过短短三年后,朱瑞重就会起兵叛乱,无数的人会死去,皇城会被血淹没。
而她之前,居然还在为与卫萱的那些小打小闹中获胜而沾沾自喜?
卫宝珠微微颤抖,在触碰到那冰凉的手指时却变得坚定有力,稳稳地将那个失去孩子的憔悴女人扶了下来,柔声道,“姨母,我们到家了。”
家?哪里是家!
女人唇角逸出一抹冷笑,抬眼看着这座困了她一生的宫殿,仿佛看见了一座金雕玉琢的坟墓,埋葬了她所有的青春与热情,不久之后还有她这幅残破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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