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竹垂首应是。
这之后她果然与常远减了来往,有几回常远悄悄摸摸来寻她,秋竹也冷着脸回避不见。
傅瑶倒觉得自己有棒打鸳鸯的嫌疑,狠心拆散了有情人,得闲又将秋竹找来劝说,让她知道把握就好,也别太避讳了。
秋竹脸上有些**辣的烧,半晌才讷讷道:“其实,真应了主子的话……”
原来常远见她来往亲密,不免胆气愈壮,有几回发乎情,险些不能止乎礼。秋竹也怕两人一时冲动铸成大错,所以才刻意远着他。
傅瑶听完始末,对秋竹的自制力大为赞赏,又觉得这样耗着太过无情,便道:“你若是心急,我便请太子殿下将你指给常远,好不好?”
谅来一个小小侍卫而已,皇帝应该肯放人的。
秋竹拨浪鼓似的摇头,“奴婢的事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如今只想安心将主子伺候好,待主子您登上皇后之位,再来安顿婢子的终身也不迟。”
她这是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但傅瑶却觉得那太过遥远了,谁知道元祯何时能接替成德帝的位置?再说了,宫廷之中瞬息万变,到时能坐上凤座的未必是她。
傅瑶近来常有这样的隐忧,元祯若对她真心自然是好,如若不然,将来找人取而代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所有的命运,如今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自己已无力变更。
这样的担心她自不会告诉秋竹,只勉强笑了一笑,“那好,咱们做个约定,等你到二十五岁,即便我仍未成为皇后,也一定要将你放出去了。”
秋竹含泪点了点头。
平淡乏味的年关就这样度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提得起兴致,就连开了春,御花园的花团锦簇比之往日也有些黯然失色,仿佛亦在哀悼两位皇子的辞世——董美人腹中的皇嗣未知男女,然而所有人潜意识里都认为那是个男胎,连皇帝也这么想。
好不容易挨到了初夏,大约皇帝觉得宫内的气氛太过凝重,终于想到出去散散心,这回他的目的地是江南。
去年才去了北蕃围猎,这回又要南巡,看来这红墙内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象中那般一成不变,偶尔还是有些趣味的。何况这算是公费旅游,也不必自己出资,实在是经济划算得很。
何况这回没有高氏母子同行,理论上应该更加清静自在。
只可惜,江太后还是不打算同去。傅瑶去寿康宫请安,说起此事时,语气里很有些依依不舍,“太后老闷在宫里有什么趣儿,得空多出去透透风才好。”
她对江太后,其实有几分将她当亲祖母看待,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唯一肯施与她亲情的就只有江太后一位。至于傅家虽是血脉相通,可傅瑶从未将她们视作亲人过,陈氏虽好,毕竟见面的时候少,而且傅瑶明知自己占用了别人的身子,苦于不能分说,心底难免隔膜。
她一边给江太后捶背,一边听这位老人家说道:“哀家老了,哪能和你们年轻人一样玩闹,光是站在船头就得发晕,万一一跤跌死在水里,还得连累你们为我收尸。”
傅瑶嗔道:“太后怎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太后望了她一眼,笑容有些落寞,“到了哀家这个年纪,哪还管什么吉利不吉利,迟早都要走那一步的,哀家倒盼着早些见到先皇,赶在转世投胎前,再陪他一些时日,也就了了愿心了。”
傅瑶听着只是默默。先帝对太后只是尊重,并无深情,当初立她为后,也只是因她无嗣,为了保证皇权的稳固。可是对江太后而言,先帝却是她毕生的丈夫,她把所有的真心都交给了他,哪怕痴心错付也不后悔。
傅瑶也不觉得她可怜,好歹她还有个念想,知道终有一日相聚,倘若人死后仍有知,或许她能用自己的真心打动先帝,再成眷好。
若连这点念想都没了,才真叫悲哀呢。
想到此,傅瑶不禁有些头疼,看来有信仰倒是件好事,可是对她这样不信鬼神的无产阶级而言,大约永远也不能寻得心灵的安妥。
她恍惚望着座前的江太后,只觉她周身笼罩着死亡的气息,但并不觉得瘆人,只是平静——仿佛她已经预料到死亡即将来临。
四月初,皇帝的仪仗终于出宫了。傅瑶有了前几次远行的经验,这一回简直轻车熟路,收拾起东西来更是得心应手。
唯一令她不快的是,在宫门前头,又看到了公主府的马车——她那位大姑姐昌宁竟也跟来了。
皎皎也望见了,皱起小脸道:“姑母怎么又来了,真讨厌!”
傅瑶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许议论公主。”
口里喝止着,心里其实十分畅快:不愧是她的女儿,简直说出了她的心声。
昌宁瞧见了她也只做没瞧见,扭过头去跟周淑妃说话,傅瑶倒松了一口气,如非必要,她不愿同这位公主多接触,对于奈何不了的人,还是躲得远远的比较好。
偏偏中途休憩的时候,她硬要过来打声招呼,傅瑶也只好虚与委蛇的笑道:“许久不见公主了,怎么不将翘儿带来?殿下与我都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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