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这几日都没有出门。
一则宫里没发生什么事,二则……她的脑子总是乱糟糟的。
每日到班房跟玉漱交代几句,便自回了屋子。
从前可以整理书稿打发时间,现下书稿全都在赵斐那里,陆湘哪里还敢去讨要?
无事可做,便只能胡思乱想。
那天在长禧宫,她不小心碰到了赵斐的密处,这种事在宫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奴婢伺候主子,哪有不碰触到的,料想赵斐也不会太在意,过几日便可装作无事发生的。
陆湘在意的,是五日前在敬事房前头的相见。
赵斐居然回头看她。
赵斐居然回头用那种目光看她。
即便陆湘想装聋作哑,也止不住地反复回想那个情景。
赵斐坐在步撵上,身后的御花园外头高大参差的绿树,他穿着正红色的圆领袍,背后一条织金盘龙,衬得他的病气全无。
他就那样远远地,回过头来看自己。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她十分清楚,当她那样被赵斐看着的时候,感觉很舒服,是以她并没有立即将目光转开。
她喜欢看他笑,也喜欢他笑着看自己。
陆湘使劲儿揪着自己的头发,满脑子都是疑惑。
赵斐喜欢自己?
他是像赵谟那样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了吗?
应当不是,赵斐是见过自己真面目的,在西山别院,他对“景兰”可冷淡得很,像审犯人一样,并没有什么柔情,更不会那样看着“景兰”笑。
所以他是在对着敬事房的“陆湘”姑姑笑。
陆湘把妆镜拉到跟前,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着实难以置信。
镜子里的自己算不得丑,毕竟她对自己手下留了情,但完全谈不上美。蜡黄的肤色、细密的眼纹,令自己看起来暮气沉沉、老气横秋。
赵斐居然回过头来看这样的自己?
陆湘不肯相信,却忍俊不禁,在心底涌起了一阵甜蜜。
就这样的自己,赵斐喜欢上了?
以前陆湘翻过嘀咕,不知神仙一样的赵斐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盯上了“陆湘”?
他可真是不挑,然而笑过之后,又开始心虚。会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赵斐只是随意往后一看,见自己在看她,以为自己痴迷于他,所以在讥笑她?
想归这么想,陆湘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不敢说见惯世间人情,但她知道,赵斐不是在讥笑她。
他就是笑,纯粹的喜悦的笑。
陆湘托着下巴,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然而笑过之后,却是淡淡的无奈和惆怅。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除了赵谟,又是赵斐……还是早做打算,趁早离宫。
陆湘的心情骤然黯淡了下来。
昨日掖庭局的陈姑姑过来同她商议了盼夏的事,说好这月初九就送盼夏出宫。盼夏是被沐贵妃责罚而受伤,按宫中惯例拿不到离宫的银子,只是坤宁宫和长禧宫都给了赏赐,加起来能给盼夏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够盼夏在京城买两间狭小的屋子,请一个帮佣做事了。
银子不是大问题,即便皇后和赵斐不给,陆湘也能养得起盼夏,唯一担忧的是人手,陆湘在宫中的事情尚未了却,并不能陪着盼夏出宫,盼夏如今行动不得,光请丫鬟在身边,到底还是不太靠得住。
陆湘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想着先出宫去帮盼夏找了落脚的地方再说。
“姑姑,”外头玉漱敲了门。
陆湘将妆镜放回原处,这才道:“进来。”
玉漱推门进来,见陆湘坐在窗前,道:“姑姑还在这里坐着,今日宫里可出大事了。”
陆湘见她神色泰然,确定这大事至少不是坏事,便问:“什么大事?”
“万岁爷下旨,封六爷为越王。”
“越王?”陆湘有些吃惊。
大昱的皇子,大部分都是在成婚之后封王离京。赵斐今年十九了,至今未婚,不过前头的哥哥都已经封王,皇帝这时候赐他王爵并不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只是这越王……
“正是因为封了越王,宫里才说得热闹呢。从前六爷深居长禧宫,别说主子万岁爷,连皇后娘娘都没去北苑探望过,大家都以为六爷不得圣心,如今主子万岁爷封了六爷为越王,可见六爷在二圣心中非比寻常。”
的确,吴越之地,江南鱼米之乡,既是天下粮仓,又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本朝获封越王的皇子,一向都是最得宠的皇子,譬如当今天子,就曾经封过越王。
如今皇帝下旨封赵斐为越王,这里头暗示的意味不可谓不深。
即便不是要册立东宫,也是向世人昭示,赵斐是他最看重最喜欢的皇子。
然而宫里的有心人都知道,皇帝一向对赵斐漠不关心,几年都见不上一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一个时辰前,主子万岁爷在早朝上宣的旨,这会儿宫里已经传遍了。我想着姑姑素与六爷……不对,该改口了,想着姑姑素与越王相熟,该过去道喜的。”
陆湘心里乱得很,只随意附和着玉漱点了点头。
玉漱又道:“奴婢还听说,万岁爷是因为担忧越王的身子,方才有此旨意的。”
“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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