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瀚文明哲保身,两头抹油,嘴上承诺的好,但万事不能分忧,反倒事事还想拱他出头。
于好古倒是有一腔热诚,但到底年少未经历练,遇事想不出什么对策,却还要他为他多操心。
至于顺妃,身在内廷,一辈子所见所闻也就是宫妃之间那些事,如何勾心斗角、争宠献媚倒是颇有一套心得,若论别的,实在难帮自己。如此倒也罢了,他每每同母妃说起这些事,她便只会要他顺应皇帝的心意,讨皇帝的欢心。他是个有抱负的人,怎能一昧的只顾殷勤奉承皇帝?
他闷了一肚子的火,只觉憋的厉害,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说道:-->>“还不是废营妓制的事,那群老贼日日更换借口。各处兵司更以女子无处安置为由,拒不执行。更可气的是,老二这厮,如疯狗也似,寻机会就要下口咬人。这是公事,他却因与爷有私仇,处处与爷过不去。这等公私不分,真是混账至极!”
于成钧越说越气,怒火冲天的说了一顿。这般发泄了一番后,他便觉怒火稍稍平息,却又觉额角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去,只见陈婉兮正自出神,不言不语。
他只当自己吓着了陈婉兮,又或令她烦心,便拍了一下大腿,斥道:“嗐,爷同你说这些污糟事儿做什么?倒凭白把你弄得也不舒心。横竖,你也没什么法子。”
陈婉兮回过神来,说道:“王爷,你适才说各处兵司以女子无处安置为由,拒不执行。那么,王爷当初打算废黜营妓制,并无想过如何安置她们么?”
于成钧道:“你这是小看了爷,爷也是掌兵近三年的人,行事怎会这等顾前不顾后?在西北时,爷便费了妓营,留那些女子在军中洗衣煮饭照料伤病员。有老兵退役返乡,二者彼此中意的,便准他们结为夫妻,发与路引钱粮补贴,结伴回乡。余下妇人,有愿在此地嫁人的,便放其离开。有想返回家乡的,亦发与其路引钱粮,拨派传令兵丁顺道送其等归乡。如此,爷觉得极好,亦可在各处推广施行。那班匹夫老贼,竟然推三阻四!”
陈婉兮微微一笑:“王爷,你想法是好,但就怕并非处处皆可行的了。”
于成钧皱眉问道:“西北可行,别处为何不可?”
陈婉兮说道:“西北可行,那是因西北军为王爷掌管,军纪严明,军风整肃。你一声令下,底下无人不从。拨钱给粮,也无不能之处。兵丁送妇人归乡,畏惧王爷的严令,自是不敢对那些妇人如何。然而其余地方军队,王爷并不曾掌管。那些兵司处的钱粮是否宽裕,王爷其实并不清楚……”
她话未说完,于成钧便道:“军队如何开销,每岁供应如何,朝廷皆有记录。爷可是一一查过的……”说到此处,他看着陈婉兮那含着笑的眼眸,顿时明白过来:“你说的是,那些地方,谁知有没有藏污纳垢。”
陈婉兮又道:“至于老兵退役,与中意者结为夫妻,又或送她们返乡,皆为不妥。其一,如此作为,或许有居心不良者,以此为借口,转而又将她们卖出,可真成了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二则,即便她们能安然返乡,有过这样的经历,乡民会怎样看待她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她们淹死了。这世道,王爷以为,对妇人十分和善么?”
于成钧沉思不语,半晌才握着她的手,叹息道:“一叶障目,爷自负有西北从军的经验,便当此事该十分容易。听你一讲,倒是漏洞百出。看来那些人,也并非纯粹找麻烦了。”说着,却又不语了。
陈婉兮绕道他身侧,将手轻轻抽出,放在他肩上,轻轻说道:“王爷,所以妾身适才问你,可有想过何处安置她们?”
于成钧不言,他原本打算的好,却施行不下去,今听陈婉兮一番话,更觉此事难行,半晌才慢慢说道:“爷想救她们出苦海,又不能将她们送入尼姑庵了事——这也是断送了她们此生的自由与幸福。可,又能有什么去处给这样一群女子?”
陈婉兮温婉一笑,说道:“王爷可知,妾身的脂粉作坊里,所用匠人其实大半都是女流?即将开张的绣坊,亦雇佣了十余名绣娘?”
于成钧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陈婉兮笑道:“衣食仰赖他人,荣辱自依赖他人,不如自食其力,立身更正。妾身不通军务,但王爷既说在西北时能令这些女子为军士洗衣煮饭,想必自有她们的用武之地。女子虽力薄,却亦有男子所不能之处。王爷何妨从此处想去呢?”
于成钧心中豁然开朗,经陈婉兮一番话,他已有了应对之策。
他看向陈婉兮,见她今日穿着一条粉色对襟薄衫,袖口上绣了一对并蒂莲,衬的脸色尤为柔嫩软媚,面上薄施脂粉,唇上只点了一些润泽的口脂,粉嫩柔软。
陈婉兮正望着他,盈盈笑着。
于成钧解了这桩难事,心情舒坦,再看妻子同自己软语微笑的模样,更是心摇神动,抬手一拉,将她抱在了膝上。
陈婉兮微微吃了一惊,但她亦惯了丈夫平日里的动手动脚,也没动弹,乖觉的任他抱了。
她身量虽高,却不甚重,坐在于成钧这武人的膝上,更似没有分量一般。
于成钧微微仰头瞧她,笑道:“这每日跟着爷吃饭,王妃怎么不见胖呢?还是羽毛一样的轻,多少时候才能有些分量。”
陈婉兮睨着他,浅笑道:“王爷为何总想妾身变胖?莫非,待妾身胖而丑陋,王爷便有了十足的借口嫌弃妾身,好去迎娶一个温柔顺服的美貌侧妃?”
于成钧捏了捏她的脸,笑骂道:“你就跟爷贫,白日里你就尽情的耍嘴皮子,横竖咱们都是等着晚上算账。”
陈婉兮脸上一红,于成钧这话是两人床笫间的隐语,每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意味着一个狂放的夜晚。
于成钧笑了两声,方又说道:“爷是想,你这般瘦弱,怎生受得了生产艰辛?爷还想着,你替爷再多添几个娃儿呢。”
陈婉兮垂首微笑:“这也算妾身分内之事。”
于成钧瞧着她的样子,忽而叹息道:“婉儿,你的确聪慧。这些事,你之前也没听我讲过,今儿头一次听闻,就看出这里面的漏洞来。”
陈婉兮莞尔一笑,将手覆在他手背上:“王爷,不是妾身聪慧。妾身是个女人,只是知道女人的处境和难处罢了。”
于成钧笑了笑,想起一件事来,凑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你那脂粉作坊里,什么都能做,能不能再做一瓶咱们夜里用的油?嘉楠姑姑给的那瓶,可只剩个瓶底儿了。没那个,爷心里还真没底儿。”
陈婉兮见他话语越发露骨狂浪,竟然还要她去做那羞死人的东西,便盯了他一眼,自他怀中挣出落在地下,嗔道:“越说越没正经了,王爷同妾身吃饭去。王爷不饿,妾身都要饿死了。”
于成钧便依陈婉兮所言,奏议各处兵司组建工妇营,以之前的营妓充入,发以其棉花布匹,令其纺线织布,缝制军服,并承担军士伤病照料之责。
如此一来,众人再无话可说。
这些差事,以往亦有,虽说军士都有发与的军服,但破损之后往往没人缝补,想要更换也是一件麻烦事,有人能帮忙浆洗缝补,更可用银钱请人缝制鞋袜等一应所需之物,自是美事一件。这不过是将东挪西,不必额外拨粮饷。而众妇则恢复了平民身份,亦可自食其力,靠纺织刺绣等技艺为己储蓄,也是个托身之计。
此策出来,推广甚快,几乎数日之间,各处兵司皆已响应。
肃亲王的名号,更因此事,广传大江南北,民间无不赞其仁义心肠。
但有两人为此事大感恼火,一个当然是和亲王于炳辉,另一个则是当今的圣上明乐帝。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快就用完了,王爷你小心乐极生悲。
——某渣作者转着手里那支笔,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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