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瞅了眼,发现托盘里放的是一份新烤好的芋头,表面一层诱人的焦黄,显然涂了蜂蜜。
昭炎把托盘搁到小案上,道:“吃。”
他自己则拿起本册子,坐到案后翻了起来。
长灵中午就没来得及进食,的确有些饿,便从托盘里拿起一块烤芋头,慢慢啃了起来。
一块芋头很快吃完。
长灵见昭炎既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想了想,道:“你就不问,我是如何劝服君夫人进食的?”
昭炎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长灵留意到了他一瞬间冷沉如霜的眉眼,于是从托盘里拿起第二颗芋头啃了起来,识趣的保持沉默。
“这世上能令他忍辱令他屈服的,不过本君那远在岐山弟弟而已,有何可问。”
昭炎却又突然开了口。语气淡淡,毫无起伏,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情绪。
长灵猜到他能猜到,没料到他说的如此直白。
心念一转,隐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试探问:“当年君夫人秘密送公子昭华去岐山,你是知道的?”
昭炎挑眉,仿佛在问,不然呢。
“那你为何……”
“为何还放他走?”昭炎一扯嘴角,露出淡淡自嘲和讥讽:“因为本君向他提出交换条件:昭华若想去岐山,他必须长居北宫,无王令,永不能出天寰城。”
“他答应了。”
“本君与他这两百年的母子情谊,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这下,你听明白了么?”
长灵一愣。
见小东西目露茫然,似乎在走神,昭炎搁下册子走过去,轻扣住长灵腰肢,把人唤回来,目光沉沉,哑声道:“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本君左右不了他的心,但本君可以左右这万里江山。”
“日后,这仙州万里,都将归入本君囊中,何况一个岐山。”
他笑意淡去,眉宇凌厉如刀锋,眼底再度涌现出浓烈的征服欲与占有欲。
长灵对危险警觉,本能的想退避,但眼下情形又不容后退,于是试探着伸出手,默默的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不吭声。
昭炎忽低声道道:“但你不一样。”
长灵仰起头,疑惑望着他。
昭炎低头吻过那两只漂亮的眼睛,温柔而缱绻道:“本君可以对他们放手,但本君却永无法对你放手。”
“这一生一世,你注定要与本君纠缠在一起了。”
“只要本君还在一日,你就休想逃出本君手掌心,去和他们混在一起。”
“还有,无论如何,今日的事,本君都该谢谢你。”
长灵一震,不知道说什么,便将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更紧的抱住了他腰。
“怎么了?”
察觉到小东西突然缩回了手,昭炎坐起身,略不悦的问。
长灵匆忙将手背到身后,道:“我、我突然想吃烤番薯了,紫色的那种,你能帮我拿一些么?”
昭炎迟疑着点头,打量小东西片刻,见没其他异样,就转身出去了。
长灵这才敢露出右臂。
一股股血流不断沿着手臂内侧淌下,已然将青色衣袖洇湿了一片,长灵咬牙,迅速咬破左手手指,在车壁上画了个血阵。
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飞蝶般汇聚到右臂上,很快将内侧细小伤口修复。
长灵面颊惨白,唇无血色,转瞬出了一额的冷汗。许久,才慢慢缓过来,瘫靠在车壁上,麻木的闭上眼睛。
**
次日,昭炎正式返朝。
经此一战,褚云枫战败出逃,国内所有叛军皆被剿灭,包括余下的褚狼部在内,天狼十六部尽皆臣服于新君麾下。
“君上,‘夜枭’传回情报,褚云枫率残部进入北方雪原后,就消失了踪迹,和当日他在北境上演的那出金蝉脱壳之计如出一辙。但当时臣等还有余力寻找,北方雪原绵延千里,途经禹、蚩尤、青丘三国边界,末将已发文书与禹、蚩尤两国,两国均称未曾见到叛军形迹。”
“青丘那边呢?”
“也发了,但不知何故,博徽迟迟没有回音。”
云翳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褚云枫所率残部至少有万人之众,就算是逃进雪原里,想把这一万人悄无声息的藏起来也并非易事,除非……”
“除非有人接应,在暗中相助。”
昭炎敲着桌案,眼睛一眯,道:“看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插手本君的国事了。”
“君上知道那人是谁?”
昭炎摇头:“不知,也知。”
云翳道:“恕属下愚钝。”
昭炎冷冷一挑嘴角,道:“褚云枫想把那一万人藏起来不容易,想带着那一万人悄无声息穿过别国边境更不容易,就算各国安插在国境线上的暗探都是一帮饭桶,也不可能连一万人这样大规模的军队都发现不了。”
“君上的意思是?”
“本君的意思是,他们都在说谎。”
云翳神色骤然凝重起来。
他静下心迅速理了一遍,道:“君上所言不差。褚云枫要进入北方雪原,第一个要惊动的就是禹,其次就是蚩尤。而蚩尤久有吞并禹之心,这些年在两国边境上布了大量暗探,监视禹一举一动。他们的暗探,甚至比禹族本族的暗探还要灵敏。一旦禹国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蚩尤的眼睛。”
“所以……褚云枫如果真进了雪原,禹、蚩尤一定都得到了消息!”
昭炎没说话,显然正是此意。
云翳一阵心惊:“可末将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那两族只要稍稍一想就会明白,为何还要用谎话来蒙骗君上。”
昭炎叹道:“因为他们觉得本君好欺骗呀。”
他嘴角带笑,眉目却冷若严霜,这话明显带了讽刺之意。
“君上,青丘国君博徽来信。”
亲兵入帐,将一封盖着青丘王玺的信函呈到昭炎面前。
昭炎示意云翳看。
云翳恭敬领命,才把信函接过来,解开火漆封印,取出里面的信,展开阅完后骂道:“这个狡猾的老匹夫。”
博徽先在信中毕恭毕敬、长篇大论的请了一番罪,称自己近来因为家事处理不当而一病不起,收到云翳文书后,才惊闻褚狼部谋反、天狼内乱之事,当下就垂死病中惊坐起,准备披甲上阵、带领狐族军队远赴西境支援新君平叛,但还没下床,他就读到了信的后半段,得知君上已绝地反击,成功击退叛军,应该用不着他支援了,当下又激动的热泪盈眶,跌下床榻,面西而拜,请求诸神保佑新君,保佑天狼。唯一不幸的是,经此“大起大伏”情绪,他病得更厉害了,每日昏昏涨涨,神志不清,只能靠医官扎针维持清醒,连饭食都难以下咽,每日醒来都要拉着近侍的手问上三遍“君上受伤否?安康否?能饭否?”来表达对后续战事的关心和对新君的挂念。
在啰里啰嗦的说完这一番废话后,博徽才诚惶诚恐的用极小的一段话回答了云翳的问题,自四族与下臣联合治理青丘后,下臣只辖制王城一地,北方边境三镇分别归禹、蚩尤、朱雀三族管辖。将军要询问之事,下臣的确不知,但若有需要,下臣可以从青丘王城发函代为询问。
总之,博徽长达三页纸的一封来信非但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反而把问题弄得更混乱了。因为在禹、蚩尤之外,朱雀也被牵扯了进来。
云翳看得脑仁欲裂,合上信,依然头疼不止。
“君上,现在可如何是好?”
昭炎寒声道:“他们敢公然与本君作对,不过是因为褚云枫手中有符禺人新制的灵弩,甚至更多的东西,因而有恃无恐。”
“他们既有此雄心壮志,本君便给他们机会。”
“传本君令,此次本君能平定叛乱,全赖祖宗及诸神保佑,三日后,本君要在天寰城举行庆功宴,诚邀各族首领参加,共商大计。同时——宣布一件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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