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痒】 (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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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把这不听吩咐忤逆犯上的贱婢给我堵上嘴拖出去打。”

外头有守门的宫人听见动静,果然召来了两个身强体健的嬷嬷,不由分说用布堵实了巧儿的嘴拉扯出去。

领头的宫女看倩儿不在,抓住机会往前凑:“娘娘,奴婢斗胆请您示下,这犯错的巧儿是送到慎刑司去领罚?还是直接在外院里发落?又该按了什么规矩来打?”

“去慎刑司做什么?就在院子里给我狠狠地打,忤逆的罪名不够瞧?还讲什么章法?打死了算!”

那宫女被这话惊吓不小,可不敢不听,转身就要出去,却又被皇后叫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聂儿。”

“好,你听着聂儿,我命你去后殿把皇上上个月忘在这里的貂绒氅衣取来,待会儿给来请安的成嫔亲自披上,这件事你可做得到?”

聂儿心里像是打鼓一样,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紧张,口里却丝毫不敢犹豫。“奴婢领命,主子且放心。”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要是办好了,往后就调你到屋里伺候。”

聂儿这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谢主子隆恩。”

002

姝菡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被阿蘅请来的顾嬷嬷匆匆过来扶过脉言道:“主子勿要多想,一切均好。”

顾嬷嬷还未来得及回去,永寿宫来了一位稀客。

“给成主子请安,您万福。”

姝菡看着从坤宁宫过来的一等宫女倩儿,一时间真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可是抬手不打笑脸人。

“你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下次见面无须多礼。”

“谢成主子体恤,奴婢不敢逾矩。”

“倩儿姑娘这趟过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娘娘听说再有几日万岁爷要将大格格迁到永寿宫来,主子既感叹自己身子不中用,想到要劳烦成主子您又惴惴不安,所以有心请您过去一趟也好致谢,顺便吗,也有几句话想和您当面嘱咐几句。”

皇后自然不是如此说的,但倩儿也是被逼的没法。

“这……”

不等姝菡回绝,倩儿又言:“不会耽搁成主子太多工夫,皇后娘娘她说了,您这是头胎,从前也没亲自教养过幼儿,娘娘她想把当初大阿哥的育儿经和您念叨念叨。因怕您不便,连翟车都请了来,成主子务必要同奴婢走上一趟。”

姝菡自然知道事情一定不像倩儿说的那么简单,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抗旨,只得暂时拖延时间。

“既然是皇后娘娘有旨,我就随你去一趟,不过容我先去后殿换件衣裳。”

“那奴婢就在这里恭候您。”

姝菡带着人往后殿去,只留了语卉在前头看着倩儿。

她眼看还有小半个月就要临盆,不敢大意。

眼下不能明里抗旨不尊,只能先拖延些时间,随后姝菡又命小六去往养心殿旁敲侧击和皇帝报备一声。

皇后名义上是请她过去,姝菡不好在皇帝面前毫无证据的诋毁。

等时辰差不多足够小六抵达养心殿,姝菡才施施然从后殿换了件素布的袍裙出来,却没依言登上皇后事先安排的翟车,“我坐惯了肩辇,皇后娘娘的好意只得心领了。”实则是怕皇后在车上动了手脚。

倩儿没有强求,见姝菡肯和她走这一趟,已经可以交差,便不强求过多。

姝菡已经良久没有见过皇后,虽然听说她产后虚弱,但等到真见面,才知道她是有多严重。

皇后蜡黄的一张脸,高耸的颧骨愈发显得刻薄,深陷的眼窝把目光衬得过于凶狠,就连她露在外头的手指,都似皮包骨头的利爪。

整个人和过去雍容华贵的安亲王嫡福晋简直判若两人,连周身的气度都大有不同。

人常道,相由心生,姝菡相信,皇后如今变成这般样子,不全是身体所致。

皇后也确是如姝菡所想,让姝菡来就没安好心。她从姝菡进门开始,就用阴恻恻地目光盯紧了她隆起的肚腹,恨不得能在上头戳了两个洞出来。

要不是还要顾及大阿哥的名声,她真想直接出手把这个眼中钉推倒在地,也好替亲生儿子及早铲除未来争储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最好是一尸两命,祸患永除。

姝菡感受到皇后的阴寒目光,在距离她床榻一丈的位置就驻足。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气力不足,没有心情和姝菡多费口舌,既不寒暄,也不赐座,只用了高高在上的口吻对她做着毫无意义的威胁:“听说你要将本宫的大格格抱去养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打量着借着大格格离间大阿哥和我的骨肉亲情,你想都别想。我就算瘫在这床上一辈子,也是当今的皇后,大阿哥更是皇上的嫡长子。你最好放聪明些,不要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皇后娘娘,您说完了吗?”姝菡看屋子里只有一个倩儿,也不耐烦继续跟她浪费时间。她本以为皇后或多或少会觉得对大格格有些亏欠或不舍,才拖着沉重身子冒险来这一趟,却不想皇后只为了逞了口舌威风。

姝菡知道皇后仍对大阿哥寄予厚望,但没想到她如今已经变得如此偏执且不可理喻。

皇后似是没想到姝菡敢打断她的话,只伸出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抬起指着她:“你竟敢违逆我?”

姝菡也不同皇后争吵,这里是坤宁宫的地界儿,虽然皇后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直接让人对她拳脚相加,但她如今临盆在即,不能在这里久留。

理由是现成的。

姝菡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说:“臣妾突然感觉头晕乏力,请娘娘恕臣妾不能久留。”

说完,也不等皇后发话便继续朝外走,陪她来的寒姑姑和铃儿都被迫留在外头,只要和她们汇合,应该就算脱离了危险。

正这时,耳房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件黑亮的貂绒大氅。

没等姝菡反应过来,那宫女就将过于宽松且长的氅衣披在她的肩头。“外头风大,成主子小心着凉。”

姝菡心下有异,没有理会那宫人,却看出来,这大氅不是皇帝从前常穿的哪一件吗?

想到这里,于是也没有十分拒绝,反而向那宫人道了声多谢。

走出老远,见身后并有人出来替皇后拿人,姝菡这才把大氅取下,只半搭在手臂上,准备回头问问皇帝这衣服为何在坤宁宫。

等再继续抬脚,眼见地上有一条暗红的油彩,从门廊直向门外延伸,且像是新刷的一般,还泛着光。

姝菡进来时候明明还没有,显见是她进屋的时候新添的。

可是奇怪归奇怪,还是要沿着原路返回去,寒姑姑她们还在一进的抱厦里等着,这道门是必经之路。

姝菡避开路中间的红彩,贴着一边跨过门槛,等再一抬头,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侧躺着的宫人,而方才她以为的油彩,也根本不是油彩,而是打从那宫女身下,汩汩冒出来的血,是拖行留下的痕迹……

姝菡自认是个胆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却仍然觉得心快要从口里跳出去。

许是后知后觉,那宫女死不瞑目的侧脸,竟然十分熟悉。

待把脸别过去不再看这凶残的景象,一张生动活泼似曾相识的脸反而更加清晰,那竟然是,曾和她同在一室的秀女巧儿……

姝菡立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撑不住内心的恐惧,尽管拼命告诉自己,她是怀着孩子的人,千万不能在坤宁宫里倒下,可还是顺着赤红色的门扇滑了下去。

她到了这个时候,有些明白皇后让她过来的目的了。

可是她还是中了招。

她靠在冰凉的门扇上,闭着眼睛试图驱逐巧儿那张惨死的面庞,可一切显然无济于事。

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她感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正在随着手脚的寒冷逐渐散失温度。

再一低头,臀胯.下有暗红的血正慢慢溢出,随之而来的,是肚腹一下疼过一下的拉锯。

院子里的人早被皇后肃清,肯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姝菡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更糟糕的是,姝菡感觉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连肚腹的疼痛都无法让她保持清醒。

不多时,她便彻底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姝菡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在唤她菡儿,难道是爹爹他终于来接她了吗?

☆、【早产】

001

小六去往养心殿报信儿的时候,皇帝刚从西山被军机处的几位大人请回来,说是收到外邦使臣送来的书信。

皇帝刚进宫,连身上的骑装都来不及换,就被小六迎面拦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六刚才听说皇帝不在宫里,急的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会儿见了人,如蒙大赦:“万岁爷,您可回来了,成主子被坤宁宫的人带去面见皇后娘娘了,说是有关大格格之事。主子她担心会冲撞了皇后娘娘,所以让奴才提前来跟您报备着……”

小六这话说的含蓄,皇帝却听得分明。

皇后无缘不顾把姝菡叫过去,还专门挑了她即将临盆的时候,这中间必定有什么阴谋。

再深想一层,他今日回宫本是突然起意,皇后说不定连天子的行程都已经算准了才有所动作。

她这是要做什么?皇帝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

带着担心去往坤宁宫,皇帝隔着老远就看见二进门口躺着个穿了素服的人,以及,一个浑身是血的坤宁宫宫女的尸身。

他来不及发落始作俑者,便抱着昏迷中的姝菡上了龙舆。

眼见姝菡身下见了红,在昏迷中还一边皱眉一边捂着高耸的肚子,皇帝感觉自己的血也似乎要被抽空了一般,连抱人的手都是抖的。

顾嬷嬷是最先过来的,看见姝菡的状况,实在想不通,明明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人,这会儿怎么就血色尽失,眼看随时都会没气儿?来不及细问,赶紧施救。

皇帝本是一直攥着姝菡的手,见顾嬷嬷来诊治,才把地方腾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想尽一切办法把成嫔给朕救回来,不然提头来见。”

顾嬷嬷不敢耽搁,把闲杂人等驱离寝殿,便全力以赴。

皇帝等在门口,焦躁地背着手踱来踱去,只希望姝菡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他不过出宫半日的工夫,人在宫里就出了事,这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小邓子,马上派人去打听打听,成嫔在坤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另吩咐禁军,从即刻起,坤宁宫上下禁止外出与传递消息。”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此事和皇后定然脱不了干系。

还没想好,等拿到实证后如何处置阴狠歹毒的皇后,眼前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头大汗的顾嬷嬷急匆匆地出来,脚下步子乱着,口舌也直打哆嗦。

“万岁爷,情况紧急,老奴有事请您拿,拿个主意。”

皇帝赤红着眼睛大吼:“还不快讲?”

顾嬷嬷抹了一把汗:“成主子方才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且已经见了红,是个小产的迹象,十分不妙。然而娘娘她月份未足,人也昏迷着,眼下羊水已破,宫道却未开,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说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

皇帝想听的可不是这个,他一把拽着顾嬷嬷的衣领把人直拎起来:“你不是妇科圣手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朕不许她有事,你听没听到?”

“老奴确有一险着,可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且事后也对主子的身子骨有不小损伤,还请您恕罪。”

“到底是什么办法,又会有多大损害?会不会危机成嫔的性命?”

“老奴从前也经手过类似的产妇,因是到了万死的关头,迫不得已会用了虎狼之药进行催产,像成主子这般人事不省的情况,还要辅以金针入穴和推拿之术方可行。不过此法的弊害就是,产妇日后恐怕再难有孕,且产后也会留下畏寒畏热的病症。至于风险,只能说有五成的把握成功。”

“只有一半的生机?那若是不用此法呢?她人会如何?”

顾嬷嬷顾不得大不敬,只咬着牙从口中吐出四个字:“一尸两命。”

皇帝颓然地松开手,复又当机立断。“我命你竭尽全力救治成嫔娘娘,催产也好,金针入穴也好,万事以她的性命为重,哪怕,哪怕失了这一胎,也万万不可伤及母身。”

“那老奴马上就准备,也要将娘娘迁往之前备好的产房。”

“去,多叫些人手伺候,也吩咐下去,成嫔要是有什么不测,诸人也不必再活着出来了。”

002

姝菡不知道自己在梦着还是醒着。

身体里的气力似乎被人生生抽干,连掀开眼皮的力量都没有,偏有人在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唤她。

“菡儿,菡儿,你快醒醒。”

又有另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在一旁搅扰:“万岁爷,老奴要给成主子服药了,接下来她很快就会进入阵痛,还请您移步。这血房您不宜久留。”

“朕在这里陪她,朕乃真龙天子,定可以替他挡住万千凶煞。”

“这万万不可啊,您在此间,奴才们被束缚了手脚不说,等成主子她醒来,知道您为她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又情何以堪?况且,老奴听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在赶来的路上,万一她老人家情急下冲将进来,不仅会受惊过度,说不定还会让屋子里的人失了分寸,前功尽弃……”

姝菡很想睁眼弄清楚身边是个什么状况,可是意识仍然模糊,且随着有人将一碗苦药汁子灌下,又进入到昏睡中。

等姝菡再次恢复神智,是被肚腹的阵痛给疼醒的。

她顾不上和围着她的几个嬷嬷说话,只觉得肚子里似有个滚烫铁球在不断翻动,连着五脏六腑都一起被往下坠。

而且这疼痛愈演愈烈,她一边侧过头咬紧身侧事先备好的白布巾子,一边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诸人也终于发现姝菡醒转,顾嬷嬷为首,一边替她擦拭汗水和泪水,一边给她打劲。

“娘娘,老奴给您含着参片,您勿要吞咽下去。”

姝菡趁着一拨儿强烈痛感过去,赶忙问她:“孩子,我的孩子可保的住?”

顾嬷嬷知道产妇的意志尤其重要,自然不会说些泄气话:“主子放心,虽然日子提前了些,但您这胎养的好,只要一会儿卯足了劲儿,准备母子平安。”

姝菡闻言不等安下心,又一阵疼痛袭来,赶忙再咬住方才松开的白巾布。

如是,姝菡反反复复又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她隐约觉得事情不像顾嬷嬷说的如此简单。

她含着泪再次向身边给她推拿的顾嬷嬷求证:“嬷嬷,我快受不住了,若此胎不平顺,你就保了孩子要紧。”

“娘娘千万要撑住,已经能看见孩子的头了。”

“嬷嬷你先答应我,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主子切莫多想,您一定会顺利产下小阿哥的,万岁爷就在门外等着,太皇太后也在,您就算为了他们,也不能有丝毫放弃的念头。”

姝菡还想再说几句,却被突如起来的疼夺去了声音。

003

皇帝本欲留在产房陪姝菡度过她最艰难的劫难,却被突然进来的太皇太后打乱了计划。

老祖宗已经有了春秋,皇帝怎么可能让她陪着经历这样的场面,也怕她临时风疾复发在产室闹出动静,到时候不好控制。

无奈下,只能陪着她老人家一同出了产房,焦虑地侯在门外。

老祖宗一向不是个强势的,但听闻姝菡所遭的罪皆是拜那位心术不正的皇后所赐,难免迁怒到皇帝身上。

“皇帝,我老婆子今日要你一句准话,这伤了我菡儿的元凶,你办是不办?”

皇帝也是一肚子官司,他派人去往坤宁宫,已经基本问出来姝菡过去时发生的种种,除了姝菡和皇后在屋子里的对话,其余的事本就没有背着人。而归根到底,皇后虽然用受罚宫人的尸身惊吓了姝菡,但她理论上并没有亲自动手打罚姝菡,也就无法定罪。

这想来也是皇后有恃无恐的原因。

皇帝要是个绵软的,大概还要继续顾及大阿哥的感受和慈宁宫里太后的意思。

但这样的毒妇,他又怎么可能继续姑息。

“老祖宗放心,就算没有您今日替姝菡主持公道,皇孙也不准备继续心慈手软下去。”

“那我倒想听听,皇帝到底有什么打算?要是罚轻了,别说我这个做皇祖母的不讲情面。”

“待菡儿度过难关,皇孙就命人拟旨,废除那木都鲁氏皇后之位,迁离坤宁宫,幽闭在冷宫,终生不可再见大阿哥一面。”

“好,那我就等着皇帝践诺。”

“老祖宗放心,朕既然敢说,必定不会食言。您老有一颗时时刻刻为菡儿着想的心,孙儿亦然。不止如此,孙儿还有一个打算,待菡儿此次诞下麟儿,就封她为贵妃,再分封她的家人。”

太后闻言却摇摇头。“纵是你封了她做皇后又如何,海佳氏一族人丁凋零,且没有什么有大才之人。你与其把菡儿驾在那个被人觊觎炎热的位置上,不如想想日后要如何对她们母子好一些。”

皇帝倒没想到老祖宗会反对他对姝菡的加封。

“且看菡儿醒来,到时候我再问她商量。”

太后便不再多说。

两个人复又将心思放在屋子里时而声嘶力竭,时而呜咽的女人身上。

直到两个时辰,屋子里才传出婴儿呱呱坠地的声响。

随后,里头的产婆推开门向翘首以盼的两位贵人忙不迭地报喜:“恭喜万岁爷,是个小阿哥。”

皇帝却更关心还在里头躺着的人:“成嫔如何了?”

“顾嬷嬷还在处理着,请您稍安勿躁……”

刚说完,里面却传来一声惊呼:“娘娘下面见红了。”

☆、【母子】

001

姝菡刚刚经历过产子,还来不及享受初为人母的喜悦,甚至都没能闭上双眼将耗尽气力的身体将养片刻,就听见床边一个嬷嬷大声叫嚷。

她心骤然一抽,见红两个字像是把利刃顷刻便悬在她的头顶。

皇后正月里产女那会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难道她很快也要步她的后尘?

可是她从来到这个世上,哪怕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片刻为恶的念头,为什么会受到如此不公的境遇?

没有了先时的疼痛,姝菡却愈发清晰感到生命在一点点在流逝。

她惊奇的发现,到了这个时候,她除了最初的不敢置信,最多的情绪竟然不是恐惧,而是难得的平和,大概因为始终持了本心将一切看破,知道在这金丝牢笼里或早或晚都有一死。心里却觉得并不真实。

从进宫开始,她步步维艰,一路从个小宫女变作今上宫妃,此前不知遭了多少明枪暗箭。

做秀女的时候旁人嫉妒她得了两宫主位青眼;做宫女的时候遭过太子毒手,就连做了安亲王侧福晋都没躲过追杀和流失。

今日的劫难,更是让她对人心的恶有了更深的认识。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为了除掉眼中的对手,竟然不惜毁掉她和皇帝间的最后一点温情,在青天白日里就敢明目张胆地用具尸体恫吓怀有龙嗣的妃嫔。

她明里是在为了大阿哥排除异己,实则已经将整个后族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姝菡甚至替皇后的疯狂感到唏嘘,可是最终她还是要得逞。

“成主子,您坚持住,老奴已经备好了药,你一定要咽下去啊。”

姝菡睁着眼,只见顾嬷嬷手里拿着个黑色药瓶,又见她从瓶子里倒出来两粒红色丸药。

这个药,她在膳药间的时候虽没见过,但凭着药瓶的颜色,隐约有不好的感觉。顾嬷嬷曾说过,凡是黑色药瓶装着的,都是大伤之药,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用。

看来,自己真的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情景似曾相识,姝菡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初跟随顾嬷嬷去往安亲王府,给彼时仍是庶福晋的白妤婷救命不就是同样场景,彼时还替别人操心,这会儿就轮到自己。

姝菡相信顾嬷嬷仍是为她做了最正确的选择,那代价呢,又是什么?不敢多想,就算再糟,也没有她说不的余地。

姝菡强打着精神,只同顾嬷嬷说了一句话:“让我看一眼三阿哥。”那是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就算离世也不能留下太多遗憾。

顾嬷嬷先将药给姝菡用水送服下去,然后把身前的位置让出来,奶娘抱着孩子凑了上来。

姝菡费力地抬起手,将手指触上孩子邹巴巴的小脸,然后是他闭紧的眼睛,然后是他饱满的额头。

三阿哥似乎知道碰他的人不是外人,直将小手覆上她的,又似乎动了动嘴唇,随后哇的哭出声来。

皇帝许是被这哭声震惊,便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推门闯了进来。

姝菡也是见到了满脸惊慌失措的皇帝后,才隐约觉得,这个天之骄子也是有脆弱至此的时候,甚至比她们被先皇驱逐离京的那夜还要颓然不甘。

皇帝几步到了近前,紧紧握着姝菡的手,以近乎狰狞的表情朝着她命令:“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你要是干撇下我先走,我就灭了海佳氏全族。”

姝菡很想告诉他,她不姓海佳,她的族人早就在十年前被先皇太子灭了门,可她很快听见另一个声音。

太皇后她在身后发出哀戚的呼唤:“菡儿,你要活着,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兄长,和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三阿哥……”

姝菡满脸流着泪,却一个字再说不出。

这宫里,必定有人盼着她死,却也有更多人希望她生。

再抬头去看为了她冲进血房的皇帝,姝菡努力向他扯出个笑。此刻,她心中隐约有一处坚硬的壁垒,正慢慢瓦解。

或许这个一向冷酷且讷于表达的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在意她一些,也可能,是许多。

002

因着慈宁宫太后的阻挠,废后的旨意并没能顺利颁布,毕竟一国之母的废立,牵扯到太多太多。

而太后所言,听起来似乎在情在理。

“于私,那木都鲁氏纵然犯下了滔天大罪,那总是你结发的妻,也是咱们大阿哥嫡亲的皇额娘。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把她废了,难道要让福元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知道定然是老祖宗给你施加了压力,这件事,由我来同她老人家讲,总不能因了皇后的错,让福元背上一生的污点。”

皇帝方才在怒中,自然没有考虑太多,但皇后的罪行,他确是忍无可忍:“皇额娘心疼大阿哥,难道儿臣这个做阿玛的就是个不慈的?您只看到眼前废后的弊端,却不知道,如过继续纵容皇后的恶行而不加以严惩,只会让后宫里守着规矩行事的人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左右有了皇后谋害皇嗣而豁免在前。长此以往,后宫法度将荡然无存。”

“皇帝是打定主意要废后了?甚至不惜忤逆哀家的心意?”

“皇额娘言重了,儿臣只是想要肃清后宫,避免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好好好,你若要废除皇后,我管不了你,但你来说说看,这后宫将要给谁继续管?难不成,是指望才生了三阿哥的成嫔?就算你打定主意补偿于她,抬举她做个妃就是了,也算是在老祖宗那里交了差。但以她一个内务府包衣宫女的出身,再加一级,恐怕都不能服众。”

“儿臣暂无再立后的打算,后宫琐事,有母后替儿臣暂理,儿臣十分放心。”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且大格格还在慈宁宫,你当皇额娘是铁打的不成?”

皇帝犹豫了一下:“儿臣本打算等成嫔生产后将大格格移往永寿宫,但成嫔虽然已经脱离了险情,终究亏了身体,御医说她至少要将养月余,您看?”

“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支撑几天?你总不能为了个侧室,枉顾皇额娘的艰辛?”

“那依皇额娘的意思?”

“说起来,如今既已经改元,且也是逢三大选之年,虽这会儿张罗晚了点,但内务府一早就将有适龄应选的人家递了条呈上来,我打算着,就安排在下个月月中采选正合适。”

“儿臣以为,皇考尚未出大孝,且连年灾荒战乱,此时不宜再劳民伤财,今年的选秀就暂缓。”

“那怎么行?你既打算废后,又要取消了大选,难不成真打算让皇额娘再替你把这后宫的担子挑上三年?”

“儿臣已有打算,虽免了大选,但也可以从朝廷重臣家眷中挑了适龄且忠心的女子入宫,封以高位,既可稳定朝局,又可从旁襄助皇额娘。”

太后点了点头:“如此也可。我这里还真有个人选,说出来予皇帝商量。”

皇帝早就料到,太后必定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后先头又是抱怨辛劳,又是阻止废后,原是在这里等着呢。皇后从前便是太后和郭络罗家极力促成又带挈至今的,虽然人蠢钝了些,但胜在听话。如今太后眼看着皇后要倒了,这是想故技重施,再扶起一个上来任她驱策。

所以,太后哪里是觉得后宫大权累人,她不过是怕人言可畏,觉得与其锋芒太露伤人于明,不如退居幕后操纵个牵线木偶。要是没有如今的太皇太后痛快放权做比,太后兴许还会更放肆一点。

虽然知道了太后的真正目的,但皇帝也没有别的奈何,太后眼下摆明了用废后和大格格的事在将他的君,他要是不听,这后宫指定要乱起来,而大格格也会再次失去庇护。

皇帝权衡了一下,试探太后:“儿臣却不知,皇额娘看中的,是哪家的女儿?”

“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是琰国公家的女儿。”

“郭络罗氏?”

“嗯,八大铁帽子王的后人,身份做个皇后总使得了。”

皇帝心里冷笑,太后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一样。这琰亲王家的寡居太夫人正是太后的姨母,皇帝要叫一声姨婆。这一家子,和图佳郡主隔了一房,也是炙手可热的老牌王爵。

至于他家的适龄女眷,倒是有两位,一个是郭络罗·茵雅,今年十九,因未婚夫亡故,守着望门寡;一个是郭络罗·茵霞,今年十五。

按情理,太后中意的,应该是后者。不过此时不宜立刻有定论。

“皇额娘既有了人选,儿臣自然会好好考量。如您所言,后位的废立兹事体大,不宜匆忙定下,待儿臣理顺清楚,再向皇额娘报备。”

“嗯,既然这样,我也不多留皇帝了,不过我这几日乏累,大格格又开始闹人,还是早些决断的好。”

皇帝心里微愠,本以为他做了皇帝,太后会将她以往强势、无情的一面稍微收敛,没想到她竟然会趁着自己后宫动乱之时来要挟逼迫。

“必定不会让您等的太久。”

☆、【唱罢】

001

天将将泛白,紫禁城的一天却早已开始。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坤宁宫于两日前便紧锁的朱漆大门终于打外头被打开。

乾清宫的总管大太监邓公公看都没看门斗里面低着头颤抖的小太监们,只把刚从御前请来的明黄卷轴在手里捧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跨过了及膝的高槛,随后直接去往皇后所在的寝殿,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彼时,皇后那木都鲁氏正揉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她前日命人将沾了凶煞血污的貂绒大氅给海佳氏披上之后,便服药睡下了。等再醒来,新被调进来伺候的聂儿就慌慌张张地报她知道,坤宁宫被从外面封起来了,宫内任何人都不许外出,也不许传递消息。

皇后一时缓不过神,第一反应是痘疫再次复发了,所以才要被封锁。

可一宿过去,却没有御医登门,也没有皇帝的明文告令。

她心中这才隐约有了些许不安。

难道是海佳氏中招落了胎?那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衣服的功效真有如此神奇?没道理如此立竿见影?

由这又不禁想到,皇帝是不是已经察觉到那貂绒大氅的问题所以才封了坤宁宫?

等把门上的人叫进来再一细问,她才知道,海佳氏在刚出二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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