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西城,官宦聚集之处有一座南派酒楼,酒楼的后院平日里门庭紧闭,后门对着一处僻静的后巷,因是死胡同,平日里毫无行人,今日里有一顶青油布小轿悄无声息抬进了后院。
许是走错路了呢,可是那平日里紧闭的红漆木门悄悄打开,那轿夫环顾四周,看见无人后便将那轿子抬了进去,片刻功夫,大门已经关上,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酒楼的最高层有一处暖阁,门禁森严,暖阁里坐着一位黑色衣服的男子,那衣服是云锦织就,上面绣着飞鱼状的纹路,腰间的銮带系着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他眉目英俊,身上带着说不出来的凛冽,魏忠贤即使是多次见到他,每次还是会打个突,他知道这凛冽是源于杀气,只有亲自杀过人,手上沾过血的人才会散发那种阴冷。骆其堃,锦衣卫镇抚司指挥,掌管锦衣卫。
大明的开国之帝为了加固皇权建立了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曾经一度锦衣卫的威名直入人心,不管是勋贵世家,还是一品大员,都对锦衣卫闻风丧胆。可是随着皇权的衰落,如今锦衣卫早就不复昔日荣光,相反逐渐成为东厂附庸,曾经一度被东林党人斥责为“阉党走狗。”
骆其堃的上任是多方博弈的结果,这个职位历来是皇上钦点的忠诚武将,可惜本朝皇帝对此失去了控制,原本对魏忠贤言听计从甘做“义子”的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被死灰复燃的东林党人拉下了马,要再选人,选谁的人,几方势力在朝堂上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朱烟寒拍了板:“就由副指挥使先代行职务,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换不迟。”
副指挥使正是骆其堃,他自小家贫,被锦衣卫培养暗卫的师傅收养,一群半大的少年中厮杀出来,因而被上峰看中,送去戍守边疆的军队里又培养了几年。他成年后便开始成为锦衣卫,历次执行任务绝无失守,因而一一步擢升,直至到了北镇抚司,才二十八便已成为了锦衣卫副指挥使。
朱烟寒侧面了解了该人的事迹,觉得此人可堪大用,便提了他上来。东林党人的反对声也不大,因着当年阉党猖獗之时骆其堃对惩治东林党人一事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年恩情犹在,就不好意思再弹劾。
骆其堃便上了位。此刻他端坐红木雕就的圈椅上,端起案几上下人沏好的大红袍,左手揭盖,却并不急着去喝。魏忠贤约自己在此地是为何,他心中大约有数,昨日里便有自己的探子来报皇后和几个妃子出了宫门,当时他不以为然,这事可大可小,不过几个女眷,想必是散心罢了。
没想到第二天又报,皇后一行人轻装简从出了京城。这一下,他有些动容,宫中女眷唯有随皇帝出宫秋狩或祭天这种大典礼时才可出城,哪有这般任性,不带随从乱跑的?
再想到这个皇后不同寻常,早朝时皇帝命令皇后垂帘听政,后又将海事和组件火器营等事务交给皇后襄助,难道是皇上有什么事情托付了皇后?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荒唐,满朝文武,哪里轮的上几个女人?
既然都不是,难道皇后是赌气出走?骆其堃又暗笑自己猜测荒唐,便是寻常显贵人家夫妻闹起来也是顾着脸面,何况天家无夫妻,皇后怎敢当众驳了皇上的面子,难道是连性命都不想要了。
他早就派了自己手下的人暗暗跟踪了这三人。手中有筹码,面对魏忠贤便也不慌了。
魏忠贤进门便看见骆其堃在端茶沉思,他轻咳一声:“骆指挥使。”
骆其堃放下茶碗,仍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知道魏公公将我请来是何事?”
魏忠贤心中叹息,骆其堃油盐不进,朝堂上阉党和东林党人斗得厉害,他却从不战队,指挥使田尔耕多次拉拢他投靠魏忠贤而不得,但却又不得不用着他,因田指挥使自己只会逢迎拍马,真要做事,却还得指着这位副手。
如今要拉拢这等两边不沾的人,还是得费些功夫,他嗓音尖尖,拿腔拿调:“听说皇上对羽林卫下了令,要找到几位失了踪的娘娘。不知道骆大人是否耳闻?”
骆指挥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有心装傻:“下官是知道羽林卫这两天满城搜索,但是皇上既然有心不让外人知道,那做臣子的便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您说呢?”他尾音拖得长长,眼神如利剑一般盯着魏忠贤,灼灼人心意味深长。
魏忠贤心中冷笑,哼,一个三十不到的毛头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便统领了锦衣卫,现下搭着架子以后还不知要怎么跪舔自己呢。上任那田指挥使可是认了自己做干爹!且看他怎么翻船。
不过今日来便是来试探,他忍住心中鄙夷,犹自耐心说道:“皇上有自己的打算,做臣子的也不能没有自己的打算,骆指挥使何不想一想,为何皇上独独找了羽林卫,却要瞒着锦衣卫?”
骆其堃沉默不语,此事亦是他心中一根刺,魏忠贤见他眼睑下垂,低头埋首的样子,知道被自己说中了,便接着说:“皇上如此不信服锦衣卫,偏偏倚重的羽林卫到现在都找不出来皇后,骆大人何不找了出来,为皇上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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