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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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的气息沾满了枝头,国公府里这日的氛围多是不大好的。

今日是先前那位夫人的忌日,整个府里都鬼气沉沉,没人敢高声说话,更没人敢犯错,陈阙余这天几乎是闭门不出,待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就连陈瑾也不知道父亲待在书房里做些什么,他每年都期盼着父亲在这天能给母亲立个牌位也好让她能安息。

可是陈瑾等了五年也没有等到。

他虽然才九岁,但心智早已成熟,这件事上他对陈阙余不是没有怨恨,但父亲自小对他尽心尽力,无微不至,这让他恨不起来。

陈瑾不懂父母之间的恩怨,他甚至都不敢去问。

屋檐灌下连绵的雨珠,天气凉爽。

陈瑾独自出门买了纸钱,又找到管家让他准备了几样祭品。

管家脸色煞白,忙摆手,“爷没准许,老奴实在不敢准备啊。”

当初夫人死时的模样他是曾亲眼见过的,侯爷是一滴眼泪都不曾流,平日里侯爷待下人都比较宽容,但凡和夫人有关的事都毫不手软,谁也不敢去触碰这个逆鳞。

陈瑾咬牙,“我不会让父亲知道,你偷偷准备便是!”

“老奴不敢。”

陈瑾气的要死,也毫无办法,他太小了。

陈瑾很少有机会能来母亲生前的院子,这地方父亲不发话,谁都进不去,有时候他在父亲面前挤出两滴眼泪,博的他的怜爱才能得到一次机会。

不过,母亲忌日这天,父亲从来不曾松口过,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哭也不管用。

陈瑾怀里抱着纸钱,他跪在院门外,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纸钱,火光在他的眼睛里闪耀,他挺直了背脊,然后三拜九叩,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国公府里的事,瞒不过陈阙余的眼睛,陈瑾又去祭拜他的娘亲,他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听见这消息,他居然欣慰。

他看着玉坛,嘲讽的笑笑,也不知在对谁说话,“你看看,你儿子可比你讲情义多了。”

陈阙余的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细细一看,好像又有深入骨髓的爱,交织纠缠,难以分清。

眼眶欲裂,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这副模样看上去甚是吓人,如同邪神厉鬼。

陈阙余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她也从不曾入过他的梦,或许她和他一样,也是恨着他的。

这是一段孽缘。

父亲逼的他强娶杜芊芊,哪怕他拿出心有所属的借口也没让父亲松口,他当时心里虽然不情愿,却对她并无恨意。

那个常常穿着红衣跟在他身后的女子,特立独行,不守规矩,说话直白,她的心思一目了然。

陈阙余甚至想过,或许娶这样一个毫无心机明媚动人的女人也还不错,或许也能给国公府添上几分生机。

后来发生的太多事情,让他入了魔。

陈言之从来没有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他记得自己故意惹过杜芊芊很多回,看着她气的要命,看着她受委屈被欺负。

那个时候他心里是畅快的。

本着你不让我好过,那我就让你更不好过的念头,巴不得把自己内心的不平全部都强加到她身上。

拔光了她种的海棠花,不让她养儿子,还有很多细小的事情他都记不住了。

他不后悔自己强加于她身上的痛苦。

至今也都不后悔。

杜芊芊说着喜欢他,明里暗里对他穷追不舍,谁想过这些原来都是假的。

陈阙余不愿意接着去想过去的事,他转身出门,遵着那条熟悉的小道走到了西院的门前,瑾哥儿不出意外的跪在院门外。

他一步步走过去,站定在瑾哥儿身后,淡淡开腔,“起来。”

陈瑾罔若未闻,但在听见父亲声音的那一刻眼泪就滚了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泪珠子,“我不起来。”

陈阙余是打从心底疼爱瑾哥儿,他蹲下来,“你不是给她烧过纸钱了吗?”

瑾哥儿想忍着不哭的,但他压根忍不住,委屈排山倒海而来,“父亲,求求你,给母亲立给碑。”

陈阙余任他趴在自己的胸膛里哭,他轻轻抚着他的背,很久之后他才道:“哭够了吗?回去用午膳。”

这就还是不答应的意思。

瑾哥儿的眼睛通红通红,他抬头望着陈阙余,哽咽道:“娘亲都死五年了,她在下面会冷的,可能还会被别人欺负,求求你了。”

陈阙余觉着呼吸时喉咙有些痛,他说不出话来。

时间过得真慢啊,她原来才离开五年,他却觉得一辈子都已到头。

“你想跪就接着跪,也算是尽孝了。”

他站起身,从头至尾都没有往院子里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天上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上多了几滴水珠。

陈阙余抹开水珠,轻声一笑,一定是雨水,因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掉眼泪。

更不会为杜芊芊掉泪。

与此同时,远在苏州的杜芊芊也没闲着。

自己给自己祭拜这种事听起来都很奇怪,白天容宣一直都在,她没机会干这种吓人的事,等到黄昏,好不容易盼来他出门的消息。

杜芊芊才从床底下搬出偷偷买好的纸钱和花灯,等到了天黑,轻手轻脚的溜出房门,谁也不敢惊动,活脱脱像个做贼的人。

她找了个角落,在铜盆里放满了纸钱,火苗逐渐烧起来。

杜芊芊心情复杂,火光照亮她小半张脸,她跪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前尘往事以后都要忘得干干净净,也不要想着去找陈阙余报仇,既然老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再也不要把自己折回同一个人手里,离他远远地。”

她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个没完,“要看着瑾哥儿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不能让他走他父亲的老路,不能让他长歪。”

“有机会一定要去边疆找到父亲和哥哥。”

“从今往后,你就是沈芊芊,再也不是杜芊芊。”

躲在柱子后的容宣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都听进了耳朵里,尽管早有准备,内心还是被震撼住。

激动、狂喜、震惊还有一点害怕,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的身体十分僵硬的伫立在原地,垂落在两侧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血液好似从脚底一涌而上,双眼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不放。

靠着极好的自制力,容宣才忍住没有冲到她的面前。

竟然真的是她。

她都死了五年了,他真的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

而自己哪怕到死的那天也见不着她。

还好,还好她回来了。

尽管这种事听起来那般不可思议,还有些让人心生畏惧。

但容宣不在乎,他不怕。

是人是鬼都不怕。

年少生出的情愫早就深深扎进血脉之中,难怪……他总觉得自己对她很熟悉。

也难怪……瑾哥儿会粘着她。

那些奇怪的事如今都能说得通。

容宣真的很想出去质问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静了不少,目前他没有立场质问。

毕竟,他和她曾经的关系并不好。

她那时候也不爱跟自己玩,总把他当成弟弟,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也没什么耐心同他玩,总是哄骗他说,“你去念书,别跟着你姐了!”

她不知道,他不是想跟着容敏,而是想跟着她而已。

少年时的容宣远没有如今这样会说话,杜芊芊赶他走,他便板着脸装作自己不在乎不稀罕,转头就回去念书。

退一步说,容宣即便走出去揭穿她,多半她不会承认,可能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糊弄他,如非心甘情愿,杜芊芊这辈子都不会对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杜芊芊感觉如芒在背,转头扫了扫,没有看见人,她心道大概是日子邪门,她可能也神神叨叨想太多。

烧光了纸钱又把花灯一并给烧了了后,杜芊芊就不敢多留,生怕时间长了会惹人注意,她用土把灰给埋掉,又谨慎的把铜盆给丢了,确定没人后才离开。

杜芊芊回到屋内便口渴的不行,灌了大杯的茶水,嗓子才润了许多。

她屁股还没坐热,容宣连门都不敲,一言不发的走进来,男人容颜如玉,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摇摇晃晃,看不清他的神色。

杜芊芊最近就怕他不来,他人到了她才有机会去套近乎说好话,骗出自己的卖身契。

月色正好。

杜芊芊挤出一抹笑容,迎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小脸埋进他的胸口中,捏着嗓子道:“爷,您终于来了啊。”

光线不大好,她没发现,容宣的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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