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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原倒吸一口气,赶忙捂她的眼睛:“看错了,不是那样的,你先别看……”

宝宁扯下他的手,愤怒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着急地往床下跳,裴原赶紧抓她,宝宁泥鳅一样,根本拉不住。

没过一会,她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药臼,里头是满满的凤仙花瓣。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裴原的指头,看得裴原心突的一跳,隐隐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想拿出男人的威严来震慑她:“季宝宁,你要记得,我是你丈夫,小打小闹便算了,你不可胡来!不过指甲而已,你再养养,很快又长出来了,现在是想做什么!”

宝宁不语,只是紧抿着唇,盯着他看。

裴原逐渐败下阵来。

……

第二日,裴原的脸色极差,提剑出门时,身上的冷气比平日都要重几分。

还有就是,走路的姿势怪异了,好像很僵硬,总是低头瞧。刘嬷嬷看见,他迈出门槛的时候,在左脚和右脚之间犹疑了许久,好像那不是他的脚一样。面色也极为嫌恶。

她问宝宁是怎么回事,宝宁笑盈盈道:“被蚊子咬了口,不妨事,嬷嬷不必担忧。”

裴原让两个侍卫押着常喜去刑部。

常喜被五花大绑,脚上也拴着绳子,根本走不了,一蹦一蹦的,押送他的侍卫纷纷耻笑他。

常喜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他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不但没成功,还被识破了真面目,如今更是成了囚犯受辱。

他死便死了,倒也没关系,只是太子的风评难免受此影响,常喜想到裴霄向来善用的狠辣手段,不由悔怕,担忧裴霄因此恼怒,会迁怒他的家人。

常喜心灰意冷地走着,蹦跳太累,加上临出门的时候被打了一顿,身上太疼,没一会就觉得膝盖酸乏,要坐下休息。

侍卫不许,常喜便与其争吵,侍卫也急了,扬了巴掌要打他,正此时,路边忽然冲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大声阻拦道:“光天化日下,你怎么能出手伤人,还如此捆绑,滥用私刑,简直丧尽天良!天子脚下,我大周律法就这么被你等视如粪土吗?古有狐假虎威,今有你们狗仗人势,我今日见了,如果不出手阻止,就白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了!”

常喜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人,瘦弱文静的书生,瞧着一推就能摔仰过去,却如此仗义直言,常喜不由心生感动。

“哪里来的穷秀才!”侍卫抡着棍子挥了两下,指着他的鼻子骂,“知道这是谁府上的犯人吗,是济北王府的,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我不是穷秀才,我是东营来赶考的书生,我叫孙兴业!”书生毫不畏惧地回视,“不管是谁府上的犯人,犯了什么罪,你们滥用私刑,当街打人就是不对。若有罪,交到京都府,交到刑部,怎么也轮不到你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要将这人送到刑部去,你们王爷也要跟着一同去!”

说着,他去撸常喜的袖子,把里头伤痕露出来,召集周围过路的人道:“你们快瞧,这是济北王府的王爷,打人了!”

眼见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俱都指指点点,常喜几乎喜极而泣,哪里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机。

自从魏濛将他绑了后,只是吊着他,一下没打过,谁想到今早上忽然闯进来一群人,一人给了他一棍子,常喜被打得晕头转向,愤愤不平。现在看着这书生和围观的百姓,只觉打得好!

他也跟着大喊道:“是王爷又怎样,王爷便可随意打人吗!今日打的是我,明日就是你们了!”

此言一出,百姓更加愤慨不平,甚至有人上前推搡那侍卫,要求放人。

书生大声疾呼:“没天理,没王法!快放人!若不然就叫你们王爷出来,一同治罪!”

侍卫傻眼了,他们就两个人,虽然手上有兵器,但面对着十几个激愤的百姓,还是没有胜算。

他们冷了脸,想拔刀吓唬,将人都轰走,没成想这样更激怒了众人。众人奋起,甚至有的人已经脱了鞋子,照着两个侍卫的脸就砸去,还有大胆的抢夺了刀。场面瞬时一片混乱,一场群架就在眼前了。

正此时,常喜觉得自己手腕被攥住,一抬眼,是那个叫孙兴业的书生。

“大人,我认得您!”孙兴业眼神热切,拿出小刀割断他脚腕的绳子,拉着他就往外跑,“我们趁乱快逃!”

常喜看一眼身后,真的打了起来,那两个侍卫被按趴在地上。

怎么回事呢?常喜仍旧心中不解,但逃命要紧,连忙如梦似幻地跟着孙兴业跑了。

到了安全的地方,常喜还在喘粗气,孙兴业眼含热泪,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叩首道:“大人,草民有一事相求,请大人允许!”

常喜犹疑着:“你说。”

孙兴业抬起脸道:“自来京城以来,我听说太子殿下贤名,一直仰慕,想要成为太子的门下,但殿下手下人才济济,我不得其法。正在今日遇见了您,我仰慕太子,尊敬您就像是尊敬太子一样,立刻便想着,豁出性命也要将您救出!”

常喜感动道:“没想到,如此世道,竟然还有你这样心思纯净的人!”

孙兴业含泪道:“草民愚笨,智谋才略不如人,唯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常喜叹息道,“殿下不会再要我留在身边,你不必如此拜我。”

孙兴业露出悲痛的神色,常喜又道:“但举荐你,还是可以做到的。你舍命救我,我晚些会去面见殿下,自然会为你美言一番。”

孙兴业大喜,连忙叩首谢恩。

……

不远处,裴原靠在墙角,点点头,冲魏濛道:“不错,演得都很不错,你找来的人很好。尤其那个脱鞋打人的,把愤怒演得很逼真。”

魏濛道:“裴霄过于奸猾,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太聪明的他定会怀疑,还是孙兴业这样的好,容易取得信任。”

他说着,低头问裴原:“小将军,你的脚怎么了,为何这样不自在,总是抓地呢?”

作者有话说:迟到了迟到了,前排发红包!

一场有趣的大戏就要来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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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豆腐

裴原下意识地低头看。

昨晚上他被逼着染了脚指甲,那橘红色的一片,刺的他双目胀痛。现在穿了鞋,虽然瞧不见了,仍觉得不适,那凤仙花染在了他心头似的,想忽视,但根本忘不掉。即便做着正事,心里也记挂着那十根脚指头,总想抓一抓。

“没事。”裴原淡淡道,“被蚊子咬了,发痒而已。”

他说完便负手离开,尽力让步伐自然。

魏濛盯着他背影,忍不住小声道:“扭扭捏捏的,像是大姑娘上街了。”

裴原听见,身形一顿,怒目回视道:“你说什么?”

魏濛当即住口,微微回了他一个笑,问道:“小将军是要回营房,还是府上?”

裴原瞪他半晌,鼻中哼出一声,拂袖离去。

……

常喜从角门回府,一路避人耳目,到了裴霄的书房门前。

裴霄刚从高飞荷的屋中出来,没进书房处理政务,只是站在门口,垂眸抚弄着一只盛开的月季花。常喜不敢打扰,在不远处候着,打量裴霄的面色,一眼就看出他现在情绪不佳,暗自猜测原因。

太子夫妇一向以恩爱和睦著称,几乎从未吵过架,就算是上次太子妃设计要杀圆子,裴霄大怒,二人也没撕破脸。

比起大闹一场,这样的面和心不和、勉力维持的相敬如宾似乎更耗费心神。

裴霄每隔三日会去高飞荷院中宿一晚,从没差过,这样的准确规律,常喜深觉佩服,也觉着裴霄根本不像是个人了。当初雁荡山行刺时,行刺失败,裴霄为了洗脱罪责,往自己肚子上刺了一剑,伤口半个月都没愈合。即便那样,他还是会去高飞荷的屋中,做不了别的事,便陪她叙话。

常喜心想,高太傅如此喜爱这个女婿,尽力扶持栽培,也是有缘由的。

因为裴霄他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待人恳诚,文武双全外,决断也足够果敢,是能够即位的好苗子。

只有常喜知道,裴霄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颗什么样的心,扭曲阴狠,还有爱恋他人之妻的恶心癖好……

裴霄扯下一片花瓣,轻揉慢捻,直到揉碎了,两指掸掸将碎末抛下,偏头扫了常喜一眼,温声问:“交代你的事,怎么失败了?”

常喜连忙跪下请罪。

裴霄推开门往屋中走:“进来说话。”

常喜站起身跟上,到屋后又跪下,垂首将那晚发生之事和今早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裴霄安静地听着,茶盏就端在唇边,却一直未喝。

常喜讲完了,叩头道:“奴才办事不力,坏了殿下大计,恳请殿下责罚!”

裴霄从高飞荷屋中出来后便觉得头疼,听常喜说完后,头更疼了。

他放下茶杯,用两指捏着额头位置,闭眼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问:“你说,世上会不会也有一个人这样对你,赤诚坦荡,毫无戒心?”

常喜讷讷不敢说话,裴霄睁开眼看着他,忽然道:“哦,我忘了,你是个太监,太监娶不了妻。我刚才戳着你的痛处了,可不要怪我?”

常喜忙道:“奴才不敢,不敢。”

裴霄慢慢道:“这件事,你虽失败了,论起来倒也并无错处。我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不会杀了你,但你却是不能留在府上了。你不会怪我?”

常喜道:“不敢,不敢。”

裴霄颔首,想起什么,又问:“那个孙兴业,是什么来历,你有问过吗。”

常喜答:“是东营来赶考的书生,闲聊中得知,他家中无父无母,是变卖了房产才得了路费,已是孑然一身了。奴才看他虽体弱但心勇,有一身忠义胆识,可为死士。”

常喜不觉得裴霄是个明主,但孙兴业仰慕裴霄,又救了他的命,常喜愿意圆了他的愿望,为其引荐。

裴霄站起身道:“我去见见他。”

“你便不用去了。”他看向爬起来的常喜,微笑道,“噢,有一事我忘记告知你了。我为人谨慎,你该是知晓的,你知道我那么多秘密,我不放心。”

常喜一惊,刚想辩驳忠心,裴霄打断他,继续道:“我不会取你的命,但是,你总要让我放心的。”

看着他的眼神,常喜心头突地一跳,裴霄仍旧温和笑着,伸手点了点他的嘴唇:“我担忧你这张嘴,怕你乱说话,毒哑好了。”

他又去拎起常喜的腕子:“还有这双手,会写字,怕你乱写,就砍了好了。”

常喜已经跌在地上,抖若筛糠,话都说不出来,裴霄的视线又落在他的脚上,疑声道:“听说有人就算无手,用脚也可以写字?真怕你练出这样的本事。那就一并砍掉好了。”

说完,他那张清隽面孔上扬起和煦的笑:“你可不会怪我?”

……

裴原在第二日收到了裴霄送来的大箱子,打开后,是几乎被做成人彘的常喜。

裴霄已经收了孙兴业为门客,让他来递话,说他并不知道常喜的所作所为,常喜逃脱回府后,瞒下此事,收拾钱财欲要离去,被他发现,重刑处置,送还到济北王府,算作致歉。

这样血腥残忍的场景,魏濛见了也是吃了一惊,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与裴原道:“裴霄这厮,心肠越发毒辣可怖了!”

裴原让人给了常喜一个痛快。

他这样痛苦活着,还不如死了。送他一程,反倒是做了件好事。

……

离中秋家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裴原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宝宁提前半个月收到了礼部送来的礼贴,邀她赴宴。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凉快下来,挑了个日子,宝宁和裴原一起回了趟荣国公府。

裴原是真的忙极了,颠簸的马车上也要抽出空来看信。

宝宁瞥了眼,落款是高大成。

高大成就是孙兴业,他本名确实叫孙兴业,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写信时要换个名字。

马车大而宽敞,铺着软和的鹅毛毯子,宝宁跪坐在裴原身后给他捏肩膀,捏累了,直接枕在他肩窝的位置,问他:“写的是什么?”

裴原道:“孙兴业说他已经取得了裴霄的信任,并献上了小香丹的方子。裴霄找太医察验过方子里,鉴别后是真的,对他更为相信,把方子献给了高飞荷。孙兴业略懂些医术,制药丸这件事裴霄也交给了他,他现在常常伴随在高飞荷的左右,也是裴霄用来监视高飞荷的眼线之一。”

宝宁问:“你看完了吗?”

“完了。”裴原把信扔到车上的冰盆里,黑字沾着水就化了,糅成一团。

他手伸到背后把宝宁揪出来,自己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顺势搂着宝宁到腿上,勾她下巴问:“怎么,想我了?”

宝宁道:“不想。”

裴原眯起眼,他不再想别的事,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拇指按着她的鼻子往上,笑道:“像小猪。”

宝宁被弄疼了,不服气地也要去按他的鼻子,裴原把她手腕攥住,低头咬一口她下唇,轻声问:“小猪不想我?那怎么黏黏腻腻的,非要往我的背后钻。”

“你日日早出晚归的,多久没正经说过话了,好不容易在白天独处一会,你又要读信。”宝宁小声嘟囔,“你这样,老了后定会老眼昏花,说不准还要瞎了,快别看了。”

“只忙这一段,往后就好了。”裴原又亲一下她的眼睛。

宝宁笑着躲开:“别乱碰,眼皮上抹了胭脂的,还洒了少许银粉,你小心吃坏了肚子。”

裴原离她远一点,这才看清,果然特意装扮过。

宝宁问:“好看吗?”

“……”他不能说不,又不想违心,便问,“化这样妆容,要花多少银钱?”

“……”宝宁暗自道,她真是多余问他,什么都不懂。

短暂的沉默后,裴原觉着尴尬了。不就是句违心的话,说便说了,他捧着宝宁的脸,夸赞道,“漂亮的如同嫦娥一样。”

宝宁问:“你见过嫦娥吗?”

裴原又沉默了。

宝宁偷偷掐他的大腿一下,看他疼得皱下眉,心中舒服了。

她将脸贴在裴原肩头处,听他心跳,想到什么,抬起身问:“魏将军吃了那香丹也有大半个月了,成效如何?说起来,好像几日没看见过他了。”

说起此事,裴原露出笑容:“有用极了。不过吃了十颗,我瞧着他,便觉得肌肤细腻了不少,身上若有若无香气,只是他自己闻不见,营房里其他兄弟都背地里笑话他,但也不敢明说。后来陈珈告诉了他,魏濛极为高兴,当即决断再去了次青罗坊……”

宝宁拍手道:“那这事不是成了,这次肯定有姑娘看上他了!”

裴原摇摇头:“姑娘们觉得他变心了,围起来将他冷嘲热讽了一顿,说他肯定去了别家的花楼偷腥,要不然怎么身上那么重的女人香?尤其那几个原先和他相好的,更认准他是个负心人,哭得泪眼朦胧,魏濛百般辩解无用,生气喝多了酒,踩空了楼梯摔下去了。”

“这我倒没想到。”宝宁惊讶地捂着唇,“魏将军伤得怎么样?”

“伤倒是无碍,擦破皮而已。”裴原笑容更大,“只是他回了营房后,正好撞见几个士兵在编排调侃他,大意是说他招蜂引蝶,女里女气。魏濛一怒之下,惩治了那几个碎嘴的士兵,回去后把剩下的香丹都扔了,想尽办法要除掉那股香味。”

宝宁问:“魏将军想出了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香得太浓用臭治,他让属下去买京城里最臭的臭豆腐,连着吃了三日。”裴原看了看宝宁,“谁想到属下买的豆腐实在太臭了,而后他便拉了三日的肚子,上吐下泻,只能躺在床上,今日才勉强能起身,让我得空歇一日,陪你回门。”

“魏将军过于可怜了。”宝宁叹气,又看裴原一眼,“你怎么很高兴的样子?”

“有吗?”裴原正色,“是看他的病有了起色,我替他高兴。”

宝宁不信。但马车已经停下来,陈珈在外头敲门说到了。裴原率先下车,陈珈搬来小凳,宝宁慢慢地也下来。

荣国公带着一众家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人群中,宝宁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的脸。

作者有话说:用裴霄的语气说:我今晚上更新又迟到了,你们可不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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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裴原也看见了季嘉盈,眉头皱了皱。

荣国公解释道:“侧妃娘娘也是回来探亲的,巧了,姐妹俩选了一个日子,正好一起聚聚。”

他说完,带着身后众人要行礼,裴原拦下,淡淡道:“既是家宴,就都是家人,不分尊卑,不必行礼。”

荣国公一听,更加高兴地腆起了肚子,连声应着:“好,好。”

陶氏抱着小女儿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却没了以往跋扈的神色。她唯一可以依仗的哥哥死了,女儿在太子府只是个不太受宠的侧妃,自己又无子傍身,陶氏自觉没底气,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股别扭劲儿,像是个被戳破了的皮囊子。

宝宁唤了她一声母亲,陶氏“诶”了声,笑着道:“进去,快到饭点儿了。”

她还从没这么和颜悦色过,自己都觉得尴尬,走路的时候顺拐了下,险些把怀里的孩子摔着。陶氏赶紧缓过来,把小女儿递给旁边的乳娘,笑着道:“我去安排活计,你们先歇着。”说完匆匆走了。

看着陶氏低三下四的样子,宝宁本以为自己会高兴。

她回娘家这一趟,其实也是抱有这样的小心思的,过往谁都看不起她,觉得她嫁得不好,那她今日得势了,就挺直腰板回来看看。让那些从前俯视她的人都心生酸意,妒忌着,却不得不谄媚待她,卑躬屈膝。

但现在真的见着了,宝宁却没有想象中畅快,只觉得没意思极了,还显得自己分外的小家子气。

裴原和荣国公一同走在最前面,谈笑风生,女眷们稍后一些。

季嘉盈走到宝宁身边,她还是从前盛气凌人样子,即便境遇不如从前,仍旧不见怯惧之色,哼了一声,偏头问宝宁:“怎么,你现在一定很得意了?”

宝宁目不斜视问:“哪里见出来的?”

“时过境迁,现在这国公府里最尊贵的是你了,还不够得意吗?我母亲见了你也得腆着笑,你看你多大的面子,是了,你面子是够大的,成了王妃,多好的运气啊。一个不入流的庶女,一下子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季嘉盈看了眼裴原背影,撇撇唇道,“我若知道济北王能有今日,当初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你?你真是该感谢我。”

宝宁站住脚,看她一会,忽然抬手抹了把她的脸。

季嘉盈吓了一跳,慌忙躲开,面色竟红了,气急败坏道:“吵架便吵架,我讥讽你,你讥讽我回来就好了!再不行,打一场,你叫你那个护卫来,再把我推到湖里。可你摸我的脸做什么?女流氓!”

宝宁掸掸指尖,问:“你瞧见这飞起来的脂粉了吗?”

季嘉盈警惕看着她:“什么意思?”

“下次别擦那样多。”宝宁笑着道,“显得脸皮厚。”

“你!”季嘉盈恨恨地咬牙,手背蹭了下刚被摸过的位置,“行!这一仗,算你赢了,但别得意,我还有后手的!”

说完,她气鼓鼓地走了。

见季嘉盈背影转个弯不见了,许氏才快走几步到宝宁身旁,小声道:“怎么又和她吵起来了。”

“只是拌句嘴,没真的生气。”宝宁挽住她手臂,轻轻捏了捏,见没变瘦,高兴道,“姨娘最近身子不错,您体弱,以后还是要多吃些。”

许氏拍拍她的手:“放心,别惦记。”

顿了顿,许氏又道:“你四姐姐回家来的原因,并不像你父亲说的那样简单。”

宝宁惊讶问:“不过回门而已,还有别的隐情吗?”

“是和殿下吵架了。”许氏叹气,“这事说起来不大不小,我听了个大概,起因是太子在家中宴请辅国大将军冯虎昌,请了女眷作陪,四姑娘也在其中。冯将军是个好色之徒,宴上夸了句四姑娘长得很漂亮,太子便让四姑娘去给冯将军斟了杯酒。四姑娘心性高,觉得受辱了,当场大闹,昨晚上就回家了。”

宝宁无言。季嘉盈确实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她心思其实很单纯,只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宝宁蹙眉道:“只是,给将军斟酒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折辱人,好歹是侧妃。”

许氏叹气:“侧妃又怎么,不过名分上好听一些,说白了也只是妾而已,哪里能受到太多尊重。也就是四姑娘,人傻,胆子大,才敢这么闹,换做旁人就忍了。”

宝宁唏嘘。

一路沉默,眼看着就要走到宴厅的门口,许氏终于忍不住,将宝宁扯到一边去,附在她耳边道:“我旁敲侧击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往心里去了没有?你要看好了你家王爷,别纳妾,对你不好,对那姑娘也不好。还有,我一直不好意思与你说,别只顾着防女人,男人也要防一防,别被人钻了空子……那个魏濛,和王爷一直走得很近?京城中已经有风闻传出来了,说魏将军不检点,勾引王爷……你回去千万要仔细盘问一番!”

宝宁大惊:“什么?”

……

吃过饭,女人们都离席去别的屋子聊天了,席上就剩下荣国公,裴原,和季蕴。

裴原回想着刚刚宝宁看他的眼神,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喝酒也心不在焉。

荣国公被陶氏压制了快二十年,惧怕几乎刻进骨子,虽然现在陶氏不再欺压他了,有陶氏在场,他还是喏喏的。等陶氏走了,才敢畅快地喝酒,没几杯,竟然就醉了。

“姑爷……”荣国公喝醉了便哭,“我对不住你啊!我也对不住我的女儿!”

裴原打起精神安抚他:“岳丈莫哭,你哪里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快吃菜。”他夹一筷子青菜在荣国公的碗里。

“你不怪我便好。”荣国公激动地握住裴原的手,“当初你病着,我本该尽到岳丈的本分,至少要给你些钱财上的帮扶,但我那虎妻,她不许我啊!我不敢妄为,只能委屈你了,也委屈了宝宁,让你们连回家一趟也要看人眼色……”

裴原道:“岳丈多心,我并不在意。”

他们拉着手,裴原的心思纷杂,一会要安慰荣国公,一会又想到宝宁的眼神,没注意到旁边季蕴也正古怪地瞧他。

“你不知道……”荣国公抹了抹眼角,又饮下一盏酒,大声道,“你不知道,我那个大舅哥死了后,我有多高兴!”

“……”季蕴打了个激灵,这越说越离经叛道,他赶忙扶住荣国公,要拉他去歇息,“父亲醉了,快别说了。”

“陶茂兵死了,我那虎妻就没有猖狂的身后盾,她只能依附我,再不敢冲我吼叫!”荣国公推开季蕴,他摇头道,“谁想到,我竟还是怕她,她眼睛一瞪,我便哆嗦,是因为我被欺侮惯了,骨子变得低气了吗?我真是……”荣国公捶胸顿足,“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季蕴傻眼了。荣国公这些年因着陶氏的管制,几乎没醉过,谁想到酒品竟然如此不好,胡言乱语不说,还力大无穷,扯都扯不开。

荣国公泪眼朦胧地攥住裴原的手腕:“姑爷,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一定要回答我。”

裴原道:“你问。”

荣国公问:“宝宁打你的时候,踢的是左边屁股,还是右边屁股?”

……

裴原叫来了下人,废了好大劲才将荣国公搬到了卧房,让他睡下了。

裴原站在檐下吹了会风,想起那会荣国公的疯言疯语,皱了皱眉。他觉得可笑极了,做男人做到这样的份上,也是够丢人的。挨打挨骂不敢还手,连酒也不敢喝,好不容易喝了一次,又出丑,哭得如丧考妣。

他想到宝宁,沉默了瞬。宝宁在气头上的时候,有打过他吗?应该没有。裴原为她开脱,只是用拨浪鼓敲几下他的头而已,不算大打出手,又不疼。大多数时候,宝宁还是温柔小意的,给他以温暖甜蜜的感觉。

只是以后,拨浪鼓敲头的行为也是要制止的。

不能没了家教,惹人笑话!

裴原已然忘了宴席上宝宁看他的怪异目光,沉浸在自己的思路理,调转脚步,往后院走去。

他今日其实约了人,不方便在自己的府上见,到国公府来,不易惹人怀疑。

裴扬已经在等候他了,不像是上次见时花哨张扬的红色头发,他看起来长大了许多,更加沉稳,个子也拔高了。

走近些,裴原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问:“怎么非要今日见我?”

裴扬道:“四哥,昨日父皇下旨,封了我为临汾王。”

“我知道,是好事。”裴原笑笑,“想什么时候走?”

裴扬抿抿唇:“日子紧,明天就走。”

裴原的笑收起来:“那么快?”

“四哥,你也知道我母妃的,她身子不好,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早日封王,带她去封地养病。”裴扬头垂下,苦笑道,“她不让我与你接近,怕我们走近了,惹人忌惮,我会遭人针对。四哥,我这段日子不是故意躲着你,只是母妃看得紧……其实择封地的时候,父皇给了几个选择,母妃让我选了最弱小的临汾。她说我不中用,大地方守不住,就这样在小城里醉生梦死,虽然让人瞧不起,但好歹舒服活着。”

“你母妃的心思我明白。”裴原道,“醉生梦死也好,但不要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好好练兵。”

裴扬正色道:“我记得了。”

他神色变得更凝重些:“其实我这次来,除了道别,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裴原道:“你说。”

“最近宫里不太平。”裴扬眉头皱皱,“皇后的疯病好像更重了,不只发疯,时不时的还会晕迷,高贵妃已然按捺不住,接下来或许会有些大动作。我和母妃急着前往封地,除了养病,也是为了避祸。马上就是中秋宫宴了,四哥,你千万小心。”

裴原颔首:“我记下了。”

“另一件事……”裴扬欲言又止,咬牙问,“四哥,你近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裴原道:“南方或许会有战事,忙着点兵,安排辎重事宜,有些繁杂,还做些私事。有什么问题?”

裴扬点头道:“你常常在军营中,没顾忌那些市井流言,也不奇怪。”

“什么流言?”

裴扬大声道:“你好男风之事已经传开了!”

裴原震惊地看着他。

裴扬道:“说魏将军是个碧眼美人,体香芬蜜,粗犷的外表下藏着颗柔软的心,早对你芳心暗许,倾慕不已,你们暗通款曲,甚至有了私生子?是个男孩,叫圆圆,在溧湖的别庄里同你们生活过一段时间,最后被怒不可遏的嫂子赶跑了。”

裴原瞬间反应过来那会宝宁看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裴扬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四哥,这是真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坏你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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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

红日满窗的时候,裴原去许氏的院子接宝宁。

季蕴和他同行,两人一路无话。裴原不是被人误解后就拼命扯人袖子解释的性子,况且这事实在难以启齿,他避开季蕴探究的目光,只是目视前方,神色庄谨,等到了院门口,让丫鬟去通传。

宝宁今日很高兴,喝了几口青梅酒,酒不烈,她还是有些醉了,踩着棉花一样冲裴原扑过来。

许氏在后面叫着小心小心,裴原赶紧伸手接住她:“别乱跑。”

宝宁站定,踮脚贴在他耳边,小声问:“听说你有儿子了?”

裴原的脸黑下来。

许氏揪着帕子站在不远处,略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宝宁大笑着站直。

她在裴原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神情,觉得不够端庄,收起笑,先冲着许氏挥了挥手,又冲着季蕴挥了挥手:“姨娘,弟弟,我回家了。”

裴原抓住她胳膊,也冲许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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