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曦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景兴问我,如果将来我嫁人了,要圈哪里的地为自己的私家猎场,还拿了个地图给我看,那地图上画了如今已经被圈起的地方,我一看就觉得大事不好,父皇,您一定也知道,京城郊外那几个地方,都被选的一干二净了,虽然咱们有吕将军这样厉害的大将军在,外敌肯定无法进犯,但万一吕将军在别的地方,无法兼顾,只要有外敌过了居庸关,那咱们这里岂不是也危险啦?”
她尽量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出这些,但皇帝的脸色还是慢慢冷下来:“常曦不必担心,莫说居庸关了,就是更远的地方,外敌也不可能进犯的。”
吕将军也道:“康显公主不必害怕,有微臣在,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十分认同,京郊不该是如今的状态。
容常曦“哦”了一声,道:“这样啊。好,看来是我想多啦。”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方才和吕将军论事所以摆在桌上的地图,这是个大地图,在这上边,京城与居庸关,都只是小小一个标志,这样看来,两个地方确实几乎没多少距离,而居庸关与京城中间那些空地,大多被王公贵族瓜分的差不多了。
他抬起头,笑着道:“常曦说的也并不是毫无道理,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呀?”
皇帝自然不是真心要问容常曦的意见,容常曦却很认真地回答:“这个简单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都是父皇你的土地,直接收回来不就是了嘛,要打猎自己去山上打去。”
这是非常标准的容常曦式回答,皇帝啼笑皆非:“嗯,常曦言之有理。”
容常曦颇有些得意地笑了三声,皇帝又看向旁边若有所思的容景谦:“景谦觉得呢?”
容景谦有些迟疑地道:“儿臣以为,二皇姐所言不错,这些都是父皇的土地,不该随意瓜分,自立猎场。但父皇仁厚,且君无戏言,既是已赏赐出的封地,怎可能轻易收回。除非,要他们自愿奉还。”
“呵呵。”容常曦扯扯嘴角,“皇弟这话说的,他们又不是圣人,到手的封地怎么可能自愿奉还啊。”
容景谦并不受影响,继续道:“儿臣听闻,边塞密云宣府大同这些日子,因终日落雪,已发了雪灾,不少人被活活冻死或饿死,父皇不妨以此为由,要求有私人猎场、马场的王公贵族上交所猎之物作为御寒物资,且这猎物,数量还得有所规定,譬如熊皮几张,狐皮几张……若无法上交,便折为高额的钱财。大皇兄前几日选宅子的时候说过,这些人圈了地,极少真的打猎,何况这时候天寒地冻,猎场内几乎没有动物,他们只能交钱,若数额过多,自会甘愿上交猎场的。”
容常曦在旁边已经彻底震惊了——她根本连边塞镇子发雪灾的事情都不知道!
皇帝与吕将军也很意外地看着容景谦,容景谦说完,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头低的更低了:“儿臣只是随口胡言……”
皇帝道:“不,景谦你说的很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没有了猎场,到了春天,该多么无聊?所以你的想法,需要完善一个地方——朕的猎场,也应该对他们开放。朕以身作则,这些人的怨气,就更得消了。”
容景谦立刻道:“是儿臣驽钝。”
皇帝摇头:“景谦你不过十岁……噢,过了年,应当算是十一岁了,能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已十分不易,还有常曦,你今日忽然提出这个,让朕很是欣喜呀,朕的皇子公主,到底还是聪明的。不过,今日之事,你们两个小不点,谁也不许往外说,知道吗?你们说的都对,但,远不到实施的时候。”
容常曦现在都快气炸了,但还是和容景谦一起点头,皇帝挥挥手,让他们两个单独出去玩,眼见着容常曦和容景谦离开了,皇帝笑着对吕将军说:“我从前倒是没看出来,景谦是个如此有想法的孩子。”
吕将军道:“七皇子的性子确然内敛沉稳。”
皇帝沉思片刻,道:“景谦大约确实是受了些委屈,我之后可得好好警告一番景兴,不许再胡闹了。”
吕将军摇头:“皇上,微臣却以为,正如七皇子所说,五皇子虽然推他,但都是小孩子,力气有限,是七皇子自己站不稳,听他意思,也是希望能依靠自己站稳。”
皇帝一笑,不再说容景谦,将话题重新引入正轨,谈起方才容景谦提过的边塞雪灾之事了。
而屋外,容常曦气呼呼的扶着墙走在前边,容景谦默默地跟在后头,容常曦心里的恨意和怒意都要冲破天际了,一走出书房的院子,她就没好气地回头对容景谦道:“你跟着我干嘛?”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她膝盖就一软,整个人往后栽倒,容景谦下意识扶住她,他自己也瘦的跟豆芽似的,比容常曦还矮还轻,两个人勉勉强强站稳,容常曦怒吼道:“我要你扶吗?!”
容景谦十分听话地退后一步,松了手。
容常曦啪叽摔在地上,屁股都要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在这种剧情后说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但是:
这毕竟只是个言情文啊!最后男女主当然会相爱!会HE!虽然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都看不出来,但是会的啦!!!挠头!
☆、陷害
容常曦这一摔非同小可,旧痕未愈又添新伤,加之急火攻心,又在床上生生趟了两个月,眼看着雪落又了又融,湖冻了又化,连自己的诞辰都没能爬起来,直到在白茫茫的紫禁城里销声匿迹了一个冬天的鸟儿逐渐回来,伴随着第一朵迎春的绽放,和第一声窗外的鸟啼响起,容常曦终于被允许下床了。
尤笑姑姑给容常曦披上厚厚的大氅,容常曦整个人像一团球,在昭阳宫的院子里挪动着走了一圈,才有种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这连续几个月的卧病在床,腿和屁股都几乎废了,虽然到她恢复意识以后,五皇子六皇子时不时会来看她,但也只是念念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容常曦摔裂屁股的事情,他们理所当然怪在了容景谦头上,可这理由说出去委实可笑,当时还是在御书房附近,吕将军也没走呢,谁也不好拿容景谦怎样,据说容景谦愧疚非常,在昭阳殿内守了她小半个月。
容常曦有些麻木地听着大家口中这也好那也好的容景谦,身边也是一脸麻木的容景兴还有低头弄手的容景昊,尤笑和赵嬷嬷夸了一会儿容景谦,又看看容常曦的脸色,赶紧住口退下了。
“你们就由着他到处收买人心?”
容常曦喉头发苦,只恨自己这身子委实不够争气,小小一只不说,动辄就在床上一躺几个月,她屁股都要长老茧了。
容景兴无辜地说:“他和吕将军那点子事,大家都知道了,吕将军的面子总得卖嘛,父皇还特意警告了我一番,我也就不好动手了。”
说罢他推了推容景昊:“倒是你,这几日和他走动的很近嘛?”
容景昊赶紧摆手:“没有!只是过两日要查功课,我想借他的瞧一瞧。”
“就为了功课?!出息!”
容常曦有点意外,难道自己昏了两个月,容景兴功课倒是能自己做了?
谁料容景兴紧接着说:“你不会去抄三皇兄的吗?!还有二皇兄啊!实在不行,不过被太傅数落一顿,现在这太傅又不敢打咱们。”
容常曦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容景昊难得弱弱地反驳了一句:“可三皇兄二皇兄总会拿眼睛斜着咱们,好似咱们看他们课业,便很值得瞧不起,景谦却只将功课给你,看也不看你,似乎全然不觉得不对。”
容景兴眯起眼睛:“怎么,合着你现在也要为他说话了?”
容景昊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敢再张嘴,容常曦心里头很清楚,这就是容景谦看人下菜的手段,容景兴见她不说话,又道:“他这人精怪的很,前些日子,不但你病着,四皇兄也病了——你说容景谦和四皇兄面也没见上几回——他就一直往四皇兄那儿跑,真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这倒确实有些奇怪。
在容常曦的印象中,四皇兄就是个几乎隐形的人,他比容常曦不过大两岁,但生来体弱多病,一岁时还落过一次水,差点夭折,虽险险保住一条命,腿脚却从此不大好了,容常曦一年最多见他一两次,只记得他永远瘦瘦弱弱的坐在轮椅上,神色憔悴忧郁。
在容常曦十八岁那年,年仅二十,本要迎娶合坦族公主的四皇子因病去世,皇上对这个一生坎坷的儿子颇为心疼,下旨以亲王的规格将其厚葬。
这也就是容常曦对四皇兄的所有印象了。
四皇兄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巴结的价值,容景谦会去照顾他,大概也是没摸清楚宫内行情。
但有这份拉拢人心的心思便是不该。
送走容景兴容景昊没一会儿,敬贵妃便带着二皇子来了。
容常曦不怎么喜欢他们,这与敬贵妃有点关系。
前世皇上有任何赏赐给敬贵妃,她一定第一时间先送一半来昭阳宫,即便知道容常曦那边定然早就得到了更好的赏赐。甚至她还安排了人在民间,只干一件事,搜罗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逢年过节就给容常曦送来,那明瑟殿里不少小玩意就来自敬贵妃。
但容常曦不怎么领情。
当年母后在位的时候,整个后宫的女人想来都天天下咒巴不得母后早点死,而其中就以敬贵妃最可恨,因母后的逝世,她成了六宫之主。
前世容常曦去民间的时候,学会一个形容,很适合敬贵妃——她发的是死人财。
每次死了人,她就升位。
如今宫中也不过一位贵妃,敬贵妃处事利落干脆,深得皇上喜欢,以至于她的娘家洪家人也鸡犬升天,朝中没少洪家之人,二皇子能力远不如三皇子,却也因为敬贵妃的原因,受到皇上的青眼相待。
但想起尤敏和那个钱公公的事情,还是打起精神来,二皇子见了她,便表面认错实际邀功地道:“常曦,我管教奴才实在无方,险些害了你。”
容常曦道:“哪有,若非二皇兄想到那个太监和尤敏的苟且,这事儿还没办法这么快水落石出呢。”
她心里恨容景祺的多管闲事,让火烧明瑟殿一事居然如此阴差阳错的真相大白,自己也少了个拿捏容常凝的把柄,尤其是,容景祺和容景谦毫无关系她是知道的,容景祺虽然没明着欺负容景谦,对容景谦也是极其嫌恶的,暗地里大概没少下绊子。
说起来,最后下场最惨的,也正是容景祺,也不晓得是多大仇,居然被做成人彘……
容景祺丝毫听不出容常曦的不快,笑的很得意:“不瞒你说,那太监和尤敏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毕竟管理下人,需张弛有道嘛。谁知这两人竟胆大包天,到明瑟殿相会,还险些烧了明瑟殿,真是!不过,常曦,你那明瑟殿,也该多派些人手,虽然太傅说过,这满是珍宝的屋子,人气越少,保存的越好,但只有外边有人,里头没人,可见弊端多多……”
他越是长篇大论,容常曦便越是来气,看他这翘尾巴的样子,也晓得这火烧明瑟殿的事,确实是一场乌龙,自己运气糟糕,拿乌龙拿捏容常凝,让她去欺负容景谦,最后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容常凝因为管教下人无方被关了起来,而容景谦则因为受了一小点欺负而受父皇的宠爱,真是可笑……
容常曦心里郁闷,索性躲在被子里哼哼唧唧的装昏,敬贵妃见状,笑着道:“看来常曦实在是不舒服,景祺,你就别打扰常曦了咱们先走……哦,常曦,前些日子我堂弟在外得了个金器,十分有趣,我已差人送到了明瑟殿,你若舒服了些,记得去看看,你一定会十分喜欢。”
“多谢贵妃娘娘。”
拿人手短,容常曦到底还是哼哧地应了一声,敬贵妃笑了笑,带着容景祺离开,容常曦翻着白眼刚下床,尤笑又来通报,容常曦不耐烦至极:“不见不见,都不见!”
“是兰妃娘娘与三皇子殿下呢。”尤笑道。
容常曦无言片刻,认命地让他们进来,兰妃一进来便拉着容常曦的小手,几乎要落泪了:“我们常曦又瘦了不少。”
兰妃对容常曦的关爱实在浮于表面,每回见着了都是一句“常曦瘦了”,容常曦上回躲过没让她摸脑袋,这回却是没力气了,只能任由她摸着自己的手,一边暗暗对容景思使眼色。
容景思憋着笑,待兰妃已经把那翻来覆去几句“常曦受苦了”和“这些日子我与你三皇兄可担心你了”给说上好几遍后,他才开口:“母妃,常曦看着十分疲惫,咱们就别耽误她休息了。”
“啊,也对。”兰妃站起来,“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有事儿要对容曦说吗?”
容景思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容常曦:“我也不打扰常曦了。”
容常曦赶紧说:“三皇兄,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嘛。”
兰妃十分开心地推了推容景思:“看,常曦可喜欢你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孩儿聊天了,也别待太久,一会儿要是常曦累着了,你可得顾着些。”
容景思应了,恭送兰妃到门口,这才折返,好笑不已地在容常曦身边床边的小椅上坐下。
容常曦瞬间从被子里窜出来:“三皇兄!”
“这会儿你倒是有精神了。”容景思把她按回被子里,“别出来,一会儿又染上风寒了我可担不起。”
容常曦着急道:“三皇兄,那个容景谦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啊?”
容景思有点意外:“合着你留我下来就是打听他啊,你直接把他喊过来不就是了?再过些日子便要去西灵山了,父皇今年让他随行,所以他才忙了起来,否则的话,他如今只怕还在你跟前守着呢。”
容常曦头都要炸了:“什么?!今年西灵山随行的皇子是他?怎么可能?!”
大炆的开国太祖自西灵山起家,并说当时自己见到了山神,这才披荆斩棘夺得天下。大炆建立后,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隔三年,皇帝便要去西灵山祭拜一次,西灵山上的西灵观则有几位高僧,据说每个的真实年龄都已不可考,各个仙风道骨。
但去西灵山祭拜,皇帝得带子嗣一道儿去,通常是带一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容常曦自有记忆以来,每回都去,但山路蜿蜒,道阻且长,去了西灵山还得吃三天的斋,还得听那群神神道道的道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可怕的便是离开那天的前夜,皇子公主得在西灵寺的神殿里跪一宿,容常曦大了些以后,就不大肯去了,每逢要上西灵山便装病,皇帝虽然能看出来,却也不曾逼她。
“为何不可能?”容景思倒是淡定,“这次去的应当是二皇兄与景谦。”
“二皇兄我知道原因。”容常曦无语至极,“定是因为大义灭奴才那件事,父皇少不得要给点奖励,切。”
容景思好笑道:“应是如此没错,若不是二皇兄,这明瑟殿走水案,也不会如此快侦破。其余皇子,大皇兄已不在宫内,我又已随行过,四皇弟身子不好,景兴景昊又太过聒噪,景谦这些日子功课一直名列前茅,马也骑的不错,箭术也渐渐赶了上来,性子也沉稳,父皇会带他十分合理。”
连容景思提起容景谦都满嘴好话,容常曦几乎要背过气去了:“你干嘛这么夸他啊!”
容景思疑惑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容常曦晓得自己这个三皇兄最擅长当理中客,和他生气真是不值当:“照你这么说,他这么好,那将来太子人选也是他喽?”
容景思瞥了一眼容常曦,笑着说:“我只是夸他的进步,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容常曦忽然伸手抱住容景思的手臂,近乎撒娇地道:“三皇兄,我不喜欢他。”
“我看得出来。”
“你也不许喜欢他。”
容景思伸手摸着她脑袋:“幼稚。”
容常曦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讨厌他,其实我是……怕他。”
容景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嗯?”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连景兴景昊还有父皇都不告诉你。”容常曦可怜巴巴地和他对视着,声音压得很低,“是他把我推进掖湖里的。”
☆、丢失
容景思脸色微变:“什么?”
“你如果不相信我,现在就甩开我的手走掉。”
容景思反而握住她的手:“常曦,我没有不信你,但你得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的是他推你入掖湖,为何你不告诉父皇,甚至在景兴景昊怀疑他的时候,还不许他们说?”
容常曦说:“我没有证据……我一醒来,你们都说是他救了我,我如果说出来,谁会信呢?他比我还小半岁呢,刚来宫里就把我推进掖湖,又假惺惺地把我救上来,我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好怕我如果说了,大家都不信我,反而他会,他会真的想办法害死我……”
容常曦这时候忽然有点佩服兰妃了,后宫佳丽三千人,能混成妃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别的不说,那就往这一坐眼泪哗哗地流的本事,自己估计就一辈子都学不来,她干嚎了一会儿,索性放弃了,把脸埋进容景思胸口,夸张地发着抖。
容景思并不觉得素来跋扈的容常曦需要说这种谎,他轻拍着容常曦的背,想起之间容常曦与容景谦之间古怪的氛围,还有容景谦那张总是微微低着的脸,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这次你摔伤……”
容常曦说:“我不记得了,当时我没忍住对他发火了,他伸手去扶我,又松开手,我就摔在地上了。”
容景思紧紧蹙着眉头:“这些事,你的确要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容常曦点头,重复道:“我只告诉你。”
容景思摸了摸她脑袋:“常曦乖。你也不必怕他,他若是真想杀你,当时就不会救你,想来只是为了演一场戏,好在宫中站住脚。”
“嗯……”容常曦忽然道,“那这次西灵山,除了二皇兄和容景谦,是不是还有大皇姐?”
容景思道:“你生着病,自然只有大皇姐能去了。”
思及不必去西灵山,容常曦暗暗松了口气,容景思却错以为她是在叹气:“父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转而宠爱大皇姐的。”
这个哪里需要容景思说,容常曦点点头,容景思又安慰了她几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也不再如以往一般对她说教,像是觉得她可怜至极,似一朵风中摇曳的小花,随时就要被吹折了。
说来可笑,这种示弱的法子,她是上辈子从柳素那里学来的。
容景思安慰了她两句,正要离开,容常曦忽然想到一件事,伸手抓住了容景思的袖子。
容常曦道:“三皇兄,以后你可以当皇帝吗?”
这倒不是她一时兴起。
上辈子她对皇位毫无概念,唯一的想法就是“爱谁谁,不是容景谦就行”,结果容景谦登基了,整个皇宫乱作一片。
容常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谁当皇帝对自己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而大皇兄她不熟悉,二皇兄性格有些古怪,四皇兄短命,容景兴容景昊更是咋咋呼呼的蠢蛋,怎么看也只有睿智且大气的三皇兄最适合。
他当了皇帝以后,一定能好好治理国家,有益百姓,宫内的事情,他肯定也能处理的很好。
容景思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呆了一下后立刻道:“常曦!谁教你说这些胡话的?父皇长命百岁,何须想这些?”
“父皇再长命百岁,也终归尘土。”容常曦有些伤感,“我只是希望最后接替父皇的人是你,三皇兄,没有任何人教我,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容景思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下人在偷听后,低声道:“常曦,这些事情非你我可以决定。”
“我知道,要看父皇的意思。”容常曦道,“父皇英明,他心中最好的人选,一定也是你。”
容景思道:“圣心难测,常曦,别妄下定论。”
“谁说的,父皇在我面前,从来不隐藏他的想法的。”容常曦肯定地道,“三皇兄,你要相信我,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容景思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道:“常曦,你当真这么想?”
容常曦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容景思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那也记得,不要对外人说,尤其不能贸然跟父皇提起此事,他会误会的。”
“我知道,这也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容常曦认真地道,“但三皇兄你最后可一定要当皇帝呀!”
容景思脸上笑容不减,道:“好了,你想要我去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没去做?乖乖休息。”
***
容常曦的愧疚才散去,尤笑便进来通报,说是容常凝来了。
容常曦一下坐的笔直:“让她进来。”
容常凝很快入内,以丝帕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常曦,你可算好些了。你摔伤的时候,我正被禁着足,待禁足令过了,你又始终昏睡,我这颗心真是……咳,咳……”
她捂着脸,轻轻咳了两声。
“你还敢来。”容常曦没好气地说,“是看我还没死,想来补两刀?”
容常凝瞪着一双泪眼,轻轻摇着头:“常曦,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咳。”
“担心我?”容常曦冷冷地看着她,“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了吗?只怕非但没做,还和容景谦里应外合,把尤敏给害死了,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了她头上,你也不必再被我抓着把柄了不是?”
容常凝仍是泪汪汪的样子:“常曦,你当真误会我了。咳,尤敏姑姑的死,我比谁都意外!还有她和那钱公公的事情,我确实全然不知情,更没想到她会胆大到那太监私会……你尽管怀疑我,咳,但我比你还心寒。”
其实容常曦说的自然也是气话,她很清楚,容常凝也好,容景谦也罢,绝没有能力,同时操控尤敏钱公公和容景祺,那两个奸夫□□必然是真的在明瑟殿里私会,扯出这么多事。
容常曦扭头不语,容常凝低声道:“至于你让我做的事情,我早就做好了,你可不能这样怀疑我……”
容常曦一愣,蹙眉道:“你仔细给我说说。还有,你染风寒了?离我远点,别又传给我了,我可不想再躺三个月。”
容常凝点点头:“这些日子忧虑太过,太医说寒气入体了。咳。”
她退开一些,柔声道:“我就是按你说的,先前去了两次允泰殿,都气势汹汹的,又从你这儿顺走了一个手镯给放在了允泰殿里,可你摔伤了,这事儿我也一直没能告诉你。现在只要你一开口说东西不见了,他怎么也逃不了干系。”
容常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容常凝满脸邀功地望着她,神色丝毫不似作伪,半响,容常曦道:“这件事太稀松平常了,即便逮出来,父皇也不会太过怪罪他。何况,耽误了这么久,容景谦那么精明,指不定早就发现了那手镯,偷偷藏好了。”
容常凝点头:“这倒也是。”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容常曦的心境已大为不同,她之前仍想着用一些幼稚直接的手段来嫁祸容景谦,但经过这么一摔,还有容景谦与吕将军的这层关系,她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半点用也没有。甚至搞不好父皇还会看穿自己。容景谦那么聪明,自己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来对付容景谦,他总归能够化解,不要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容常曦不语,容常凝咳了几声,忽道:“对了,原本父皇见你一直不好,便定了要带我去西灵山,然则还有几日便要出发,我却染上风寒,你的身子却是好了,不如,还是你去?”
容常曦瞥她一眼:“皇姐不是一直都很想去西灵山么?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这时候倒是让我去了?”
“我……我身子实在不大好,且听说,要在西灵寺里跪一整夜……”容常凝有些尴尬似的。
容常曦好笑道:“是啊,整整一个晚上呢,膝盖底下垫着软垫子也没用,没一会儿就腿麻了,不过呢,反正也没人在旁边监视,到后头就可以坐下了,还可以同一道跪着的皇兄聊天,你这次和二皇兄还有容景谦——”
容常曦的声音一顿。
容常凝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等等。”容常曦道,“你不许去,我去。”
容常凝满脸茫然。
容常曦摸着下巴盘算着,西灵山上人比宫中少多了,且有个单独相处的时间,若自己和容景谦单独待着,那就有很大的机会弄死容景谦,且有诸多办法掩盖,但若二皇子在的话,多一个人,怎么也麻烦许多。
她想了一会儿,没理出什么头绪,眼睛扫过自己的梳妆台,忽然精神一凛:“你顺走我哪个玉镯了?”
容常凝眨眨眼:“就小抽屉里的一个和田玉镯,上边有点裂痕,像朵花似的。”
“容常凝!”容常曦恨不得要掐死她,“你怎么选了那个?!”
容常凝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退,很无辜地说:“是你说随便拿个贵重东西丢去允泰殿的呀。”
容常曦还要讲话,外头忽然传来一声仓促的通报,容景兴与容景昊小跑着进来,看见容常凝,两人一愣,但容景兴没按捺住,大声道:“常曦,二皇兄和容景谦那边闹起来了!”
容常曦头突突地痛:“说了多少次,别咋咋呼呼的,闹什么?他们能闹什么?”
容景兴道:“不得了,容景谦那个贴身小太监,和二哥那边新来的一个小太监打起来了。”
“两个太监打架你也要这么兴冲冲地找我禀告?”容常曦简直无语了。
容景兴摇头:“当然不止是这样!那两人一个非说另一个偷了自己的东西,另一个说那东西才不是他的,是不知那位主子的玉镯,上边有个莲花碎纹,我一想,这不是你的东西么!”
容常曦和容常凝同时瞪大了眼睛,两人对视一眼,容常曦坐起来,道:“摆驾明泰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双更,庆祝一下终于有骂女主的评论了(小公主:?)
开玩笑的!!!
☆、搜查(第二更)
容景谦半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禄宽跪在他身后,福宏脸上也挂了点彩,跪在另一头,二皇子容景祺阴着脸站在中间,容景祺抬脚,正不知要往谁身上踢,外头忽然响起康显殿下来了的消息,容景祺一愣,慌张地站好,理了理衣裳。
容景谦尚单膝跪着一动不动,容景祺已大步上来,对着容常曦一行人露出了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常曦常凝景兴景昊,你们怎么来了?”
容常曦的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三个人,道:“听说我的玉镯出现在了明泰殿,我自然得来看看。”
容景祺傻了片刻:“是常曦你的镯子?这,这也太……”
“我的镯子呢?”容常曦直接发问。
容景祺对着福宏就是一脚:“康显公主的镯子究竟被你这个狗/奴才放到哪里去了?”
福宏也没料着瞬间来了这么多主子,声音都打起哆嗦来:“殿下明鉴,奴才确实拿过一个玉镯,却是从允泰殿里找到的,那日我看见禄宽他鬼鬼祟祟地藏着什么东西,一望便知绝不可能是允泰殿的东西,我想着,定然是禄宽偷了哪个主子的东西,便把那玉镯给拿了过来,想着要揭发他。”
容景兴道:“胡说八道,也没见你揭发谁啊,是想着这个禄宽只能吃哑巴亏,你打算自己私藏?!”
福宏显是被说中,脸涨得通红,却犹自嘴硬着:“奴才冤枉……”
容常曦很不耐烦:“先把玉镯给我拿出来!”
容景祺焦急地瞪着福宏,福宏嘴唇轻颤,眼神游移,最后却是狠狠磕了个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也不知道那玉镯哪里去了!”
容常曦闻言几乎要昏倒,容景兴和容景昊一左一右给了福宏两脚,大声道:“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你还能吃了不成,吃了也得开膛破肚给我取出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福宏的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额心也逐渐泛出一点血丝来,“我从禄宽那儿拿到了玉镯,本想着要揭发,却刚好接到了调令,让我来明泰殿,奴才该死,存了一己私心,怕检举了禄宽惹出是非,来不了明泰殿,所以将这事儿暂且隐了下去。来了这里之后,又是万般忙碌,也就将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福宏深知检举一个禄宽没有用处,本想着在二皇子面前混个脸熟先,再将镯子献给二皇子,让他拿来对付七皇子,谁知今日禄宽居然光明正大地找上门,说他拿了自己的镯子,还怎么撵也撵不走,最后招来了二皇子和七皇子,现在还把康显公主也招来了!
而最最糟糕是,他原本藏在床夹板里的玉镯,居然当真不见了。
“好啊。”容常曦怒极反笑,“合着本宫的玉镯成精了,先是溜去了允泰殿,接着又来了明泰殿,最后还走失了!”
容景祺尴尬地道:“常曦,这狗/奴才一点事儿也不懂,你呢,也别气坏了身子。这样,你先回去,我一定把他们发落的让你满意,再给你寻几个成色最好的玉镯,给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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