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追光者(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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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八个随从不敌风霜雨雪,纷纷撒手人寰,万幸的是,老天给了班苏一个小孙女。

“我的小儿子当年与我一同出使蒙古,原意是想让他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竟是有来无回。不过他能在这里成家育女,能遇到一个好姑娘,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了。”

阿桃听到这里,偏头去瞧那个名为“班蕾”的女孩,女孩不过五六岁大,可眉目品的出来是典型的蒙古长相,想来她的母亲应该是为蒙古女子。

“可…”阿桃问道:“可您不憎恨蒙古人吗?是他们害得您流亡他乡,颠沛流离。”

班苏道:“姑娘这话一半对一半错。对的是我确实被困蒙古,十年无法回家,错的是我不恨蒙古人,我只怨墨翟可汗鼠目寸光,可阿蕾的母亲是无辜的,十年来一直照顾我的牧民是无辜的,教阿蕾骑马的小伙伴们也是无辜的,我为何要恨他们呢。”

班苏的话让阿桃突然想起了辛吉所说的,说不定在很久很久之后,会这样一个国家,在那里各族百姓和谐相处,互相尊重,互相认可,是谓天下大同。

“班老相信,会有华夷一体,四海一家的一天吗?”阿桃喃喃低语。

班苏深深了看了阿桃一眼,而后笑了,他道:“当然相信,就像平思,他不是也对你很好吗。”

听到燕珩的名字,阿桃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篝火的红光在她红肿的眼睛里闪烁,她不再说话了。

在这之前,阿桃把燕珩这些年的故事全都告诉了班苏,原本和蔼慈祥的班苏不再有笑容,眉间的皱纹更加深了,他连续好几天不说话不吃饭,只是坐在帐篷外,怔愣地望着聂桑雪山。

班蕾曾悄悄地告诉阿桃,爷爷哭了好几回。

此时,班苏往火里添了一把柴,猛烈咳嗽起来,班蕾乖顺地蹭到爷爷身边,捏着小拳头给他捶背,班苏恢复了些笑意,他指了指阿桃,在孙女耳边说了句什么。

班蕾跑过去,抱着阿桃的手臂,阿桃偏头看她,班蕾就伸手帮她抹去脸颊上的泪花,一字一句地说:“聂桑天神会保佑你的。”

在蒙古的文化里,每一座雪山代表着一个神,聂桑雪山供奉的神女主管往生。蒙古牧民虔诚拜祭聂桑雪山就是期盼来生能够平安顺遂。

阿桃勉强地笑了,捏了捏班蕾的脸蛋,说了句谢谢。班蕾完成了任务,怯生生地跑回班苏怀里。

而班苏用他那苍老至极的声音问阿桃:“姑娘,你应该很想平思。”

“是啊,”阿桃抱着手臂,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火光,“我一直以为坚信他给我的信,我一直相信他还活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了,我现在就如被掏空了心,再无念想。不怕您笑话,如果不是遇到了您,要不是怕吓到阿蕾,我应该去找他了。”

班苏问:“你还这年轻,你不害怕吗?”

“怕?”阿桃不解,“怕什么?怕死吗?”

班苏默认。

“当然不怕。”阿桃这次笑得极为温柔,“我只怕赶不上他的脚步,下辈子我们又相隔太多。”

班苏思绪飘远,眸光幽幽,半晌他起身回到帐篷里拿出两件东西,交给阿桃。

阿桃狐疑地打开来,却见是一幅画和一叠宣纸。

那副画就是梅兰竹菊中最后一幅——深谷幽兰。而那叠宣纸大小不一,质地不同,显然是因为生活太过困苦,零零碎碎积攒起来的。

阿桃借着火光仔细看,只见第一页上写着“治国策。”

“这…”阿桃不懂班苏的意思。

班苏道:“这画留在我这里也没用了,姑娘为了梅兰竹菊跋山涉水而来,我自当将它赠送给你。至于这本治国策,乃是我十年里对国事对朝政的所思所想,还有我在各国的所见所闻,都写在里面了。我这幅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阿蕾又还小,所以恳请姑娘将这治国策带回临安,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印制成册,我不求真能治国安邦,只求能帮江南百姓多一天安稳,多一口吃食,也就够了。”

阿桃拿着那两样东西,只觉得有千斤重,再三推辞,班苏却道:“没事,姑娘再想一想,我不会强人所难的。”

那夜阿桃躺在草垛之上,盯着角落里那根光秃秃的旌节,心潮如海。

那根旌节伴随着班苏从中原一路北上到蒙古,从鲜花着锦到孑然一身,穷困潦倒之际,班苏把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拿来跟商队换粮食、换银钱、换布帛,唯独那根旌节,他一直带在身边。

旌节上的九幅红绸已经破烂不堪,顶端的铜龙头也辨认不出当年的模样,可旗杆上光滑的印记表明有人十年如一日地擦拭它,摩挲它,用它支撑着,也支撑着它,屹立不倒。

不知怎地,在阿桃睡意朦脓的眼睛里,那根旌节似乎变成了燕珩的模样,清瘦傲然,风骨不改。

在那一刻,阿桃的心里有个声音说:“你得答应下来,如果珩郎在,他也会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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