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这才认出,来人竟是阿桃。
燕珩躺在阿桃的怀中,已然说不出话来,一滴泪从眼角滑进鬓发里,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阿桃将他的脸捧起来,颤抖地将那些血接住,眼泪止不住地掉。
敌军中有人喊:“你若回来!还是郡主,保你荣华富贵!”
燕珩用尽所剩气力,推了推阿桃的手臂,意思是你回去,我也不怪你。
阿桃却摇摇头,将他紧紧抱住,哭着笑起来,断断续续道:“…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这是你教我的。现在,是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
事到如今,燕珩也哽咽了,唯憾此时哭不出来。可又想,做什么要哭呢,人得一知己爱人,不是该高兴的事吗?
这般想,燕珩稍微缓解了此刻的悲痛与苍凉,颤颤地合上了眼睛。
他的最后一丝感觉是阿桃抱着自己,投入巢河之中…
万事俱往矣,只剩滚滚河水鼓动心潮…
燕珩从前世的梦中惊醒,浑身是汗,真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此时天光微亮,屋内没点灯,还有些昏蒙,燕珩着急左右寻摸,终于在靠墙的地方找到了熟睡的阿桃。他不管不顾将人一把搂在怀里,仿佛重获至宝,埋在她的乌发里粗喘。
心内道:我宁愿她什么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不知那些国仇家恨,世事艰难,不懂那些海誓山盟,我只愿她无忧无虑,平安长久。
阿桃被他箍得呼吸难受,迷糊地睁开眼,嗫喏道:“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燕珩偷偷将眼角的湿润擦在她光滑雪白的肩头,喃喃道:“就是醒来找不到你,有些害怕。”
“有什么可害怕的。”阿桃怎么知道燕珩心潮澎湃,情难自禁,还轻松地与他开玩笑,可燕珩却将她人越抱越紧,好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燕珩这么着让人好不习惯,再加上阿桃浑身黏腻难受,她使劲动了动,将燕珩推开,埋怨道:“你弄疼我了。”
燕珩赶紧凑上来,亲吻她的嘴唇,问:“怎么?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不是。”阿桃连声安抚他,耳郭烫得出奇,轻声道:“是你昨晚把我弄疼了,我今天可下不来床了。”
燕珩借着愈发亮的天光,才从梦中回过神来,言语也不似方才那样痴狂了,他定了定,缓缓道:“左右无事,你好生休息。”
阿桃低呼,“怎么没事呢,我还要写功课哩。”她说的是练字一事,燕珩在她额上盖上一吻,轻声道:“不怕,慢慢来,歇息一日也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等燕珩去上朝了,阿桃还是挣扎着起来,洗漱完毕草草用了饭,就端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起来,索性连午饭都省了,想着晚上等燕珩回来再吃也不迟。
阿桃到底是勤能补拙,没过多久,学有小成,虽然认得字不多,但写出来的已经有模有样了。这天,正好几个宫的妃嫔又送了礼来,阿桃兴致极好,便要回礼。阿桃一开口,芸娘忙忙地帮她准备,带着几个人在库房认真挑选,等出来时,阿桃却已经挑好了。
她居然挑了几个风筝,并在上面缀了每个人的名字,芸娘苦笑,阿桃还不舍得呢,她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
送到澄碧堂的那只叫“冬去春来”,右下角缀了“慧颖”两个字。
拾夏会说话,说这是皇后期望昭仪的病早日好起来。
于昭仪在屏风那头写字,听到这里,无声冷笑,心道那日景国滚回燕州以北,我的病才能好,想虽这么想,可口内还是道:“多谢皇后。”
她一面说,一面咳嗽,忽而起了个小心思,于是命人从匣子里拿了一张新的手绢,在上面写了几笔,并包装好送还给拾夏,笑道:“这个是我的心意,务必送到皇后手上。”
拾夏见于昭仪如此重视,双手捧着回了玉芙殿,亲自放到阿桃跟前。
此时芸娘不在,阿桃还在练字,听昭仪又有回礼,遂将笔搁下,打开黑漆雕花木匣来,拿出一张手绢,平铺在桌上。
拾夏抬眼去瞧,几近晕厥,心道于昭仪未免太过大胆!
那手绢上面写的是王昌龄的《出塞》,原诗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以古讲今,这首再贴合不过了。
可惜阿桃对于景、夏、楚三国的关系一无所知,对于外面的世界全然没有正确的认识,真真活在太平繁华的锦绣梦里,如何能体会于昭仪这诗中的仇恨和挑衅。
拾夏小心地去瞧阿桃的神色,只见她将手绢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犹豫着道:“字,能认识大半,可不懂什么意思,于昭仪为何要写这个给我?”
拾夏正愁该怎么解释时,外间有人报:陛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写到这里,应该可以理解珩郎为何深爱前世的阿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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