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婕妤从慈明宫里出来,脑子里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皇后元桃,容貌妍丽,身姿窈窕,叫人挪不开眼,不是都说景国是蛮族,女人都在山野长大,身材魁梧高大,容貌丑陋吗?
这还罢了,更加令蔡婕妤烦心的是,阿桃耳后那块一点红色的痕迹。
蔡婕妤虽然没承过宠,但毕竟是大姑娘了,哪能不知道那是欢爱之后的痕迹。蔡婕妤的两只手紧紧捏着手绢,心思越发不是滋味,脚步越走越快,不慎踩到了襦裙,绣鞋一绊,向前摔倒在地上。
蔡婕妤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怒气冲冲瞪着身旁的喜鹊,抬手便要打。喜鹊早就知道她必定迁怒,一面扶起她,一面下意识向后仰头。
“躲什么躲!?”蔡婕妤揉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揪着喜鹊不依不饶,“过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喜鹊太懂蔡婕妤的脾气了,她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上次向陛下邀宠不成,现看到帝后恩恩爱爱,肯定大吃飞醋,有火必定要出,这火可不能火在自己身上,否则非脱层皮不可。
喜鹊正想如何转移蔡婕妤的注意力,恍惚瞅见一个人影闪过。喜鹊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扯着脖子大喊:“顺美人啊,怎地不过来给婕妤请安呢。”
蔡婕妤抬眼去看,只见那楚顺儿真在一颗石榴树下杵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顺美人原本叫楚顺儿,因姓撞了国号,所以大家都叫她顺美人。人如其名,温柔和顺,少言寡语。刚进宫时,因为与蔡婕妤带了同一款式的耳坠,被蔡婕妤唾了一脸口沫,指着鼻子骂:“凭你也配。”
要问蔡婕妤为何如此看不起顺美人,还得从楚顺儿他爹说起。他爹楚纺本是一个开棺材铺子的匠人。那时夏国国破,社会动荡,每天都在死人,做棺材的坐地起价,竟然靠此发了财。楚纺揣着银子跑到东都打通关系,买了个县丞当。
当县丞不到半年,楚纺立下一件大功,他在山坳里抓到了夏国宗室陕王。
当时,楚纺手上没有兵,再者陕王身边有亲卫,他也不敢打,只好将山头围个水泄不通,足足一月,活活将人饿死了。
要说陕王也是硬骨头,死后楚纺派人去查看,他与四个亲卫的腹中都是草皮,这是宁死也不做亡国奴。
楚纺为向景国表忠心,将陕王的尸体挂在城门楼上示众三日三夜。消息传到上京,景帝大为高兴,视楚纺这等人为反夏拥景的模范人物,亲自令燕遂良给楚纺升官,于是楚纺一年内连跳两级,荣升泰州太守。
都是竖子成名,但蔡况一流的巨贾断然看不起楚纺市井谄媚,故而蔡婕妤也看不上顺美人。
顺美人本只是顺着路回自己的轩馆,哪知又碰上了蔡婕妤。更加不好的是蔡婕妤满脸愠怒,气势汹汹,顺美人站在原地,看似有些手足无措。蔡婕妤瞧她那好欺负的样心里极为满足,搭着喜鹊的手往顺美人那儿走。
顺美人怔了怔,眼珠子转了转,非但不躲,还主动握住了蔡婕妤的手,“姐姐。”
“哼!”蔡婕妤先是一愣,而后冷笑,甩开顺美人的手,道:“你别跟我套近乎,你看皇后得宠了,专门跟在我身后看我笑话的?我告诉你,我落不着好,也轮不到你个棺材户。”
“姐姐说的是。”顺美人答完,沉默片刻,问起了于昭仪。
“她?”蔡婕妤瞄了顺美人一眼,道:“你要打听?”
“不敢…”顺美人低下头去,咬唇不语。蔡婕妤就爱看她那唯唯诺诺地样子,心里的郁结阴霾瞬间消散干净,她拉着顺美人的手,道:“其实呢,告诉你也无妨…”
顺美人乖觉地附耳过去,两人一时间亲昵起来,一面走一面说悄悄话。
“…所以说,昨夜她又发疯了,跑到陛下跟前胡说八道,被关起来了。”蔡婕妤扫扫落在衣摆上的花瓣,笑得花枝乱颤。
后妃之间自有一条鄙视链,蔡婕妤将顺美人踩在脚下,于昭仪又总将蔡婕妤“一身铜臭”挂在嘴边。
于昭仪出身清贵,家学渊源,其父于放是与燕遂良起名的大才子,现是观文殿大学士,主持国子监,并负责修撰夏史。那句“铜臭”蔡婕妤发誓要记一辈子,于昭仪为燕珩所不喜,最高兴的不是蔡婕妤还能是谁。
“没想到陛下真的动手了。”顺美人喃喃自语,道:“于昭仪是他表妹,按道理应该格外亲近的啊。”
“谁说不是呢,夏国还没灭的时候,也就是我还小的时候,常去游园赏花、打马球。”蔡婕妤轻蔑地瞥着顺美人,“出入聚会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又或是各公侯伯爵府的千金,你可能想象不到如何富贵。”
顺美人笑道:“还请姐姐教我。”
蔡婕妤拢拢云鬓,施恩一般道:“就说陛下和于昭仪,本就是姑表亲戚,太皇太后别提多疼于昭仪了。那时候两个人常同进同出,看着跟亲兄妹似的,现在竟闹成仇人,也是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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