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明亮的阳光给糊窗纸蒙上层耀目的金色,杨萱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瞧见光秃秃的墙面,愣了会儿才反应出来这是萧砺的家,连忙坐起身。
身上衣衫好端端的,只是因穿了睡觉,滚得皱皱巴巴,看起来很狼狈。
可她没有可以更换的衣裳。
杨萱用力抻了抻,虽然不见得平整,到底心里安慰了些,又以指为梳,将头发勉强绾成个纂儿束在脑后。
走出门,看到萧砺正往竹竿上晾衣服。
他把昨天那身土黄色的裋褐清洗了,现下换了件鸦青色的长衫,晨阳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虽然冷厉却也有几分俊朗。
杨萱想起西次间的木板床,连床垫子都没有,也不知他怎么歇息的。
正疑惑着,萧砺听到她的脚步声,侧过头来,唇角绽出温和的笑容,“你醒了?”
杨萱点点头,下意识地又抻了抻衣襟。
萧砺晾完衣裳,看着她支支吾吾地开口,“那边木头屋里是茅厕,厨房里备了水……”不等说完,掉头就走,“我去喂马。”
杨萱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可瞧见萧砺狼狈逃窜的背影,那股羞窘骤然减轻了许多。
厨房有股浓郁的小米粥的香味,而地上摆着只崭新的铜盆,里面已经倒了水,旁边板凳上放着条崭新的细棉布长条擦脸帕子。
大早上的,竟是出去买这些了。
杨萱心里一暖,极快地洗过手脸,掀开锅盖,上层是两碟包子,透过篦子可以看到锅底粘稠的小米粥。
包子略有些温,想必买回来有些时候了。
杨萱往锅里添把柴,等得热了,将包子端出来,又盛出两碗粥,摆好筷子,提着裙角去东跨院找萧砺。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杨萱本打算洗碗,萧砺不用她,抢着把碗筷洗了。
洗完,萧砺主动提起杨修文,“……现在在顺天府牢狱,我有个相识的朋友在那里当头目,答应会帮忙照看。只是有些棘手,最近抓进去的学子比较多,有些受不住刑罚,供认出不少事情,大多牵连到你爹。”
杨萱咬咬唇,片刻问道:“是没有法子吗?”
“下午,我带你去见见义父,义父上午忙,只能下午去,”萧砺叹口气,迟疑了好一会儿,又道:“你可能要跟我住一段时间,至少三五个月,方便的话,你去跟你夫家知会一声……不是住在一起,你住正院,我住东跨院,彼此不妨碍。”
杨萱低下头,“亲事已经退了,三月底退得,不用跟谁解释。我,我另有别的去处,住在这里只会给大人添麻烦。”
“不麻烦,”萧砺极快地回答,随即安慰道:“你别难过,是那人没有福气,以后你找个更好的。”
杨萱扯扯唇角,“没难过,退了挺好的,我以后也不打算嫁人。”
萧砺着意地看她几眼,开口道:“我陪你去买几件换洗衣裳,先前不知道你穿多大尺寸,怕买不合适,还有鞋子。”
杨萱点点头,进屋从匣子里挑出一支金钗,“大人知道附近哪里有钱庄或者银楼,我想换成银子?”
萧砺道:“换了不合算,也用不上,我手里有银钱。”
杨萱仰头望着他,诚挚地说:“不止是衣裳,我还想买点别的东西,换成银子方便些。”
萧砺从怀里掏出荷包,抓一把铜钱塞进怀里,将荷包递给杨萱,“你拿着用,”顺手抓起她手里金钗,胡乱地插到她头上,“走。”转过身就往外走。
杨萱只能挪着碎步跟在后面。
好在萧砺知道她步幅小,走到胡同口已然慢下步子。
椿树胡同往北走不远就是上元节举办灯会的灯市胡同,胡同两侧铺子林立,不管吃的穿的还是用的玩的,应有尽有样样俱全。
杨萱见过田庄上佃户生活的艰辛,也知道萧砺过日子的节俭,并不去那些卖绫罗绸缎的店铺,而是挑便宜结实的棉布袄子买了两件,又跟店家讨了几块碎布头。
其实自己买布回去做更节省些,只是现今着急穿,便顾不得那么多。
经过杂货铺子时,花五文钱买了柄桃木梳,花十文钱买了针线,原本她还需要一面镜子,可铜镜照得不清楚,西洋舶来的水银镜子又非常昂贵,巴掌大小的靶镜就要一两多银子。
花别人的银钱,杨萱没有底气,只能作罢。
而萧砺只在铺子外面等着,既不过问她买了什么东西,也不过问花费了多少银钱。
回到家,杨萱换上刚买的衣裳,把先前那件皱皱巴巴的洗了。
袄子是月白色的,上面全无装饰,只在腰身处捏了两道辙子,裙子则是极浅极淡的藕荷色。
简简单单的,素雅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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