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卧榻三个月站不起来。
后来有一日,祖母身子突然好了很多,让魏嬷嬷陪着她上街买新衣裳,一去不回。
父亲当时急坏了,派了人四处搜寻,把整个长安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却始终不见祖母的下落。
有人说祖母寻了个无人的地儿随着祖父去了,也有人说祖母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说法不一,但都没有证据,也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罢了。
苏筠十二岁那年,有次跟随继母去慈云庵上香,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在慈云庵的后院走动,无意间闯入了一座后院,看到了四年未见的祖母,方才知道祖母竟然带着魏嬷嬷来了此处。
魏嬷嬷说祖母在家里处处都是跟祖父有关的回忆,让她心情低落,意志消沉。如今在这样的地方虽说冷清,却也能让她静下心来,反而好了许多。
祖母以前没少往慈云庵里捐香火,这儿的师太们也待她们极好。祖母原本是打算剃发出家的,但师太说她尘缘未了,如今还不是时候,准许她带发修行。
当时苏筠问起她们为何不告而别时,祖母说:“你父亲素来孝顺,若是知道我们来这样的地方,必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他有妻子,又有儿有女,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把我这个老娘放下了。”
苏筠扑在她的怀里哭求着让她跟自己回去,祖母却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肯走。还说这是她们祖孙的秘密,莫要与外人多言。
此后,苏筠去慈云庵的次数越来越多,才有了撞上尹明德,被他看重娶回王府的那些事。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一位妇人跪坐在佛堂前,手里数着一颗颗佛珠,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妇人身上穿着蓝色的百衲衣,头上戴着尼姑帽,鬓角处露出些许青丝,可见是并未剃发的。
看到许久不见的祖母,苏筠鼻头一阵酸涩,将怀里的猫放在地上,自己缓缓跪了下去:“祖母……”
苏老夫人跪在那里没有动,握住佛珠的手却缓缓顿了下来,语气淡漠的根本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孙女:“施主前来,不知找贫尼何事?”
苏筠眼角一滴泪水滑落,膝行着过去拉住了她的肩膀,哭着道:“祖母,我是筠筠,我是筠筠啊!”
一夜之间从苏筠变成苏简,她激动之余又觉得害怕。这样大的事她不知道该跟谁说,能想到的便只有祖母了。她装疯卖傻,逼得方氏把她送往慈云庵,为的不过是跟祖母见面。如今看到祖母,她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苏老夫人的身子明显一颤,缓缓将头偏移了过来。眼前的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生的肤白肌嫰,五官精致细腻,眉宇间和筠筠小时候颇为相似。可这年纪……
苏老夫人回过头去,缓缓闭上了眼睛:“佛祖面前不打诳语,施主若是没什么便请回。”
“祖母!”苏筠抓着老夫人的手没有放开,“世有六道轮回,孙儿真的没死,得苍天垂怜,在苏简的身体里又活了过来。祖母,我真的是苏筠啊!祖母的安身之地孙儿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就是玠儿都是不知情的,若我不是筠筠,又如何找得到这里呢?”
苏老夫人再次睁开了眼,听着小姑娘的话却不知该不该信。
祖母认真聆听的态度让苏筠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年她来看祖母的点点滴滴,但凡是能想起来的丝毫不敢疏漏的全说与祖母听。
听着那些只属于她和苏筠的过往,苏老夫人的眼神里带了强烈的震撼,明显信了七分,伸手颤抖着抚上孙女儿的脸颊:“你,你真的是筠筠?”
苏筠哭着扑进苏老夫人的怀里:“祖母……”
苏老夫人轻抚着她的脊背,缓缓安抚着她的情绪,见她安静了很多,这才问道:“我前些日子听魏嬷嬷说苏筱做了魏王侧妃,可是真的?”
苏筠点头,将苏筱去边关找尹明德,又未婚先孕,前段日子被尹明德娶回去做了侧妃,陷害自己与顾风私奔被尹明德抓个正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起这些,她心上一痛,神色随之冷凝了几分:“寻梅诱我出来上香,顾风紧跟着收到书信赶过来,继母方氏又好巧不巧的摔倒,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分明就是苏筱和她母亲两个人故意害我的阴谋!苏简还害得玠儿媳妇小产。我现在成了苏简,居然还要认贼作母!可最令我伤心的,是尹明德竟这般待我。我痴等四年,不过如此结局……”
苏老夫人道:“男人一个个都是耳根子软,遇到个狐媚女人哪里还能理智的起来。你父亲还不是一样?若不是方氏的枕边风,他也不至于冷落你和玠儿姐弟俩。”
苏筠顿时有些激动:“祖母的意思是……您相信我的话了?”
苏老夫人怜爱地帮她将掉落的碎发夹在而后:“祖母看着你长大的,别人若想模仿你,祖母一眼都能认得出来。方氏母女仗着你父亲的宠爱在我们武陵侯府作威作福,如此不把你这个侯府的嫡长女放在眼里,你放心,祖母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苏筠感动地把头埋进苏老夫人的怀里:“谢祖母。”
苏老夫人紧紧抱着她:“我可怜的孩子,早早的没了娘,你爹又是个不中用的,这些年让你在侯府里受委屈了。”
那边苏筠还在说着自己怀疑方氏和苏筱母女二人陷害自己的事,这边小凳子上趴着的穆焕却早已是惊呆不已。
怪不得这个小姑娘如此的与众不同,原来她的身体里是魏王妃的灵魂。
若搁在以前,这样离奇的事穆焕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堂堂定北侯世子都能成为一只猫,还能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不过,同样是借尸还魂,这苏筠明显比他要得上天的厚待。最起码,她现在是借着自己妹妹的身子活着,至于他……居然活在一只猫的身体里。
人比人气死人,穆焕这心里顿时有些不大平衡了。
苏老夫人和苏筠说了会儿话,便说让她先回去:“这几日你且在这慈云庵里好生住下,先不要想着回去报仇。仇恨越深就越容易冲动,越冲动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来。你若无事便过来找祖母听听佛经,把那些仇恨统统忘掉。你继母是鲁国公府的女儿,苏筱又是魏王侧妃,她们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你须得沉得住气,慢慢来,明白吗?”
苏筠点头:“孙儿知道了,孙儿就是知道鲁国公府和魏王的势力不可能轻易撼动,所以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先来慈云庵把这一切都告诉祖母的。”
苏老夫人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孙女儿自幼聪慧,倒也着实让她欣慰。她明白审时度势,而不是直接去跟方氏硬碰,可见是个有主意的。
苏筠抱着自己的小猫离开后,魏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魏嬷嬷扶老太太在旁边的炕上坐下,听老太太道:“方才的话你想必在外面都听到了,你觉得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刚刚苏筠的那番话,苏老夫人虽然信了,但心里仍保留一丝怀疑。这事太离奇,任谁也不会十分的相信。
魏嬷嬷伺候苏老夫人多年,这几年两人在慈云庵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却像家人一样亲切。苏老夫人如今跟她谈及这些事也不避讳。
魏嬷嬷道:“平日里总有些夫人姑娘们来上香时说些长安城里的八卦,奴婢听闻这六姑娘被侯爷和夫人宠的刁蛮任性,跟方才的那位姑娘言谈举止并不相符。老夫人还别说,方才六姑娘乍一进来,还真跟大姑娘小时候很是相像呢。”
苏老夫人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也相信了?”
魏嬷嬷笑:“老夫人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又何苦来问老奴?大姑娘自幼得您宠爱,也算是您带大的,是与不是您岂会瞧不出来?何况,方才六姑娘的话若是假的,她让您帮着对付她的亲生母亲和亲姐姐,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也跟着笑了,接过魏嬷嬷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你倒是看得明白。”
说起这个,老夫人叹息一声:“原想着我那可怜的筠筠就那么去了,如今倒还活着,着实让我这心里舒坦了不少。也亏得这丫头还记得我这个祖母,知道发生这样大的事先来找我,若她自己狂妄自大的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对她而言也没什么益处。”
魏嬷嬷垂首应着:“谁说不是呢,大姑娘打小就聪慧,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狼狈不堪
苏筠抱着小猫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已经暗淡了下来。
慈云庵建在洛云山上,此时冷风吹得凉飕飕的,白袖帮苏筠整理好床铺后,又侍奉她洗漱想让她早些休息。
洗漱过后,苏筠便让白袖也早早去睡下——白袖的住室在苏筠的隔壁。。
白袖关上房门离开,苏筠则是抱着猫去了床榻。她缩了缩身子躺进被窝里,伸手将小猫揽入怀中:“这天儿真冷,也不知道让你睡哪儿好,不如你便跟我睡,咱们俩还能互相暖被窝。”说着已经将小猫塞进了被子里。
对此,穆焕绝对是拒绝的!
虽然他现在是一只猫,但他也是堂堂的定北侯世子,如今却让他跟个姑娘家睡在一个被窝里……穆焕觉得自己的猫脸有些发烫。
苏筠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轻柔地把它放在自己的腋下,一只手随意地抚着它身上那暖绒绒的毛发,安静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后来许是太困了,她抚着小猫的动作渐渐变得缓慢,最后索性搭在它的身上不动了。
耳边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穆焕却有些睡不着觉。
想到之前听苏筠向苏老夫人说的那番话,他不由一阵感叹。
也不知道魏王若是知道他的王妃其实没死,而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获得重生,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到死,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如果苏筠是死了以后成了苏简,那他现在变成猫岂不是意味着原来的那个自己也已经……
这般一想,穆焕顿时无法淡定了。见苏筠此刻睡的正香,它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门口,用爪子扒拉着打开房门溜出去,又悄无声息的关上。
外面黑乎乎的,只地上的雪在浓郁的夜色里反射出些许光亮。好在猫的眼睛在夜晚比较好使,对穆焕来说也并没什么障碍,顺着下山的路便望着定北侯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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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白袖一边将手放在嘴边哈着气,一边用另一只手在院子里打扫着。见苏筠出来,她笑着迎上去:“姑娘醒了,奴婢去看看热水好了没。”
苏筠拦住她:“先不急,你看到那只小猫了吗?”
白袖摇头:“没有啊,它昨晚上不是跟姑娘在一起吗?”
“是跟我在一起的,但我今儿一早上没看到它。”
白袖见苏筠有些急了,赶紧安慰道:“姑娘先别急,估计是出去溜达去了,猫认路,应该会回来的。奴婢先去打水帮姑娘洗漱。”
苏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心里却仍是有些放不下。
等洗漱完毕,都该用早膳了,仍是不见小猫回来,苏筠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和白袖两个人开始四处寻找。
“你说它会不会昨晚上就跑了,大晚上黑乎乎的,它会往哪儿呢,万一真跑到深山里去,如果里面有狼或者大虫可怎么好?”苏筠越说越着急了。
白袖安慰道:“姑娘快别瞎想了,猫晚上看得见路的。何况猫的身手那么灵活,怎么可能被欺负呢,它还会爬树,就算真遇上狼或者猛虎的,那也奈何不了它。”
经白袖这么一说,苏筠渐渐安心下来。是啊,猫几乎是没有天敌的,谁能奈何得住它呢?是她刚刚太过着急了,所以才会头脑发热的瞎担心。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那只猫,虽然才刚跟它相处没多久,却觉得它灵性十足,很合她的眼缘。
原本想着好好养着它,今后的漫漫岁月里还能有个伴儿,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它便跑的无影无踪。
“罢了,不去找了,兴许它是有主的,这会儿去找自己的主人了。”苏筠状似无所谓地说着,心里却仍有些不大开心。
她有些泄气的地坐在杌子上,暗自思索着那小家伙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饿着,冻着。突然听到白袖兴奋的声音:“姑娘,快看,猫回来了!”
苏筠循声望了过去,果真看见那只小白猫此时在门口站着,身上脏兮兮湿漉漉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很是狼狈。
她心上一喜,上前将它抱在怀里:“小家伙,你跑哪儿去了,可是要急死我。”
“姑娘,这猫身上脏兮兮的,你赶快把它放下来,当心弄脏您的衣裳。”经过昨日,白袖如今长记性了,再不敢称呼这只猫为畜生。
苏筠见怀里的猫在瑟瑟发抖,对着白袖道:“快,在院里生个火,再烧些热水来。”
白袖不敢多言,忙应声去了。
昨日才给它洗过澡,这次苏筠怕它生病不敢再洗,只拿帕子沾了热水帮它仔细擦着身上的毛发,待擦洗干净了,这才抱着它在火边烤着。
白袖仔细打量着一直乖巧待在自家姑娘膝上的小猫,猛然间似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指着那只猫道:“姑娘,你快看,小猫的眼睛里有泪花,它这是哭了吗?”
苏筠闻此低头一看,果真见小猫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穆焕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被苏筠和白袖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将脸埋进了苏筠的怀里。鼻间是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让他原本酸涩难忍的心一点点变得平静下来。
昨晚上他费尽千辛万苦才瞒过下人的视线溜进了定北侯府,结果发现自己还有气息,他高兴坏了,使尽办法的想让自己的灵魂从猫身体里出来,然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然而,却无济于事。
他默默在自己房里待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听到有人进来,就赶紧趁机溜了出去。
刚一出房间,却被几个小厮看见了,以为他是偷嘴吃的,叫了好几个人围堵他。还好他身子小巧跑得快,才算是躲过了那些人。
然而,祸不单行,当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突然有人开门泼了一盆冷水,好巧不巧泼在了它的身上。
大冬天的,一盆凉水浇身,穆焕瞬时冷得直打哆嗦,连走路都有些不太稳当了。
他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着,在胡同口遇上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戏弄他,嘲笑他,穆焕恼羞成怒,抓伤了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背。那几个孩子似乎被吓着了,这才纷纷四下逃窜。
当时,穆焕只觉得心上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悲凉。
他堂堂定北侯世子,因为相貌和才学被身边的人追捧着,逢迎着,从小到大都是高高在上的,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最憋屈的是,他空有一身武艺,自从成了猫根本派不上丝毫的用场。连几岁的孩童都敢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那一刻,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苏筠还好,她成了苏简,孤苦无依时还有个祖母可以倾诉。可他呢,他这只猫连个话都不会说,没有人真正把他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到慈云庵的,他当时没地方可以去,走着走着便到了这儿。
如今见苏筠温柔体贴的照顾自己,穆焕感动之余又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在这个时候,他很感谢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如果没有她,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苏筠温暖的怀抱让他依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穆焕的母亲在父亲还是白身的时候便嫁给了他,后来父亲在战场上立下大功,被陛下封为定北侯,袭爵三代。
可惜母亲命薄,侯夫人做了不足三个月便因病去了。那时候,穆焕六岁。
母亲走后,陛下要将自己的妹妹少安公主嫁给父亲做继室,父亲以妻子丧期未满为由拒了婚。
他九岁那年,陛下旧事重提,不再询问父亲的意愿,而是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赐婚。父亲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只得接旨。
少安公主跟他关系一直淡淡的,表面维持着母子间的和谐。
这些年,他都快忘了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如今,这样温暖的怀抱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渴望,下意识闭了眼睛,依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柔。
苏筠仔细看着怀里的小猫,脸色一点点变得深沉:“这猫怎么感觉不太对劲,有气无力的?”
白袖也凑过来瞧着:“它方才回来时那样狼狈,明显是被人欺负了,且身上湿漉漉的似是被人泼了水,莫不是生病了?”
白袖这么一说,苏筠顿时有些紧张了。伸手试了试小猫的体温,但她对小动物不甚了解,也查不出什么来,便道:“慈云庵东面是洛云寺,那里是长安城的第一大寺庙,听说里面有个‘静圆’师父懂些医术,你速速去将他请来给小猫看看。”
看这猫有气无力的样子,白袖自然不敢耽搁,忙应了声跑着出门去了。
苏筠看着怀里不停颤抖着的小猫,心疼的将它抱得紧了些。
☆、软软绵绵
因为大早上被人泼了冷水,又独自晃荡了许久,穆焕这本就娇弱的猫身子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静圆师父开了药方,又差小徒弟去山下买了药,苏筠让白袖顿顿煎给小猫喝。
小猫很乖巧,每回苏筠亲自给它喂药它都张口喝下去,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苦。就连白袖看见了都觉得惊讶:“姑娘,这只猫未免也太有灵性了些。”
苏筠笑着抚了抚小猫的头:“恐怕是知道这能治病,确实比很多猫都聪明些。”又拿了干蜜饯儿放在手心递过去,“来,吃颗蜜饯儿就不苦了。”
小猫慢慢将脑袋探过去,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将蜜饯儿裹入口中,舌尖扫过苏筠的掌心,带来温热的触感,她笑着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夸赞道:“真乖。”
苏筠把自己当宠物来养着,让穆焕心里一阵复杂。在抗拒的同时,又有一种被关爱和呵护的感动。他仰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中暗思着:你在我落魄时这般待我,只希望将来有一日我能有机会报答一二。
“姑娘,既然决定养着它了,咱们给它取个名字?”白袖笑着道。
经白袖说起苏筠才想起来:“是啊,这么久了还没想过给你取名字呢。”她晶亮的眼珠转了转,暗自打量着跟前绵软的一团,默了一会儿道,“叫绵绵,这名字很配它。”
白袖夸赞道:“这名字好听,还很可爱呢。”
苏筠将小猫抱在自己膝上,伸出食指点了点它的小鼻尖:“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绵绵了,要记得自己的名字知不知道?”
看她像个孩子一样地哄着自己,穆焕眯了眯眼睛,用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它可爱的模样看在苏筠的眼里,只觉得心都化成了水,眼角眉梢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份轻松和惬意。
真好,在她最痛苦难熬的日子里,还有这样一只可爱的小猫陪伴。
白袖看着自家主子跟小猫玩得开心,她上前拿了药碗准备出去洗,刚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欢喜的对着自家苏筠道:“姑娘,淮郡侯府的九姑娘来看您来了!”
苏筠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淮郡侯府的九姑娘杭青柠今年不过十岁出头,苏筠跟她不熟,但苏简却和她关系亲厚。
正想着,一个穿着赭红色木槿花袄裙的小姑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苏简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阿简,可算是见到你了,我昨儿个去你家找你,结果听夫人说你身子不适在慈云庵静养,恰好今儿个我娘来上香,我就跟着过来看看你。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这杭青柠是苏简的手帕交,但小了苏筠整整十岁,因而苏筠并不曾跟她打过交道,如今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客气地笑着回道:“多谢青柠姐姐关照,我在这儿静养多日,现如今已经大好了。”
苏筠拉她坐下,白袖过来上了茶水:“外面天儿冷,姑娘快捧着暖暖手。”
杭青柠接过茶盏捧着,对着身后尾随她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我和阿简还有话说呢。”
她的丫鬟应声退下,苏筠见杭青柠欲言又止,她对着白袖使了使颜色,白袖也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杭青柠这才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问:“我听说你是因为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才被你爹娘送到慈云庵来的,是也不是?”
苏筠漫不经心地小呷一口清茶,茶水的热气扑在她的眼上,敛去她眼底的一抹寒意。她笑了笑:“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杭青柠撇撇嘴:“亏我们俩关系这般好,你居然都不告诉我。哎呀,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这种事关系到你们侯府的声誉,我没有跟别人乱讲的。我就是比较好奇,所以才想问问你罢了。”
苏筠默默喝着茶水,没答话。
见问不出什么,杭青柠也不泄气,又寻了个话题:“魏王妃害得侧妃流产当日,你家大嫂腹中的孩子也没了,是不是你干的?”
苏筠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几分,好一会儿扭头看到她:“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秦莹流产的事关系到苏简的声誉,方氏绝不可能让人放出风声去,这杭青柠怎么会知道?还有她撞鬼梦魇的事,家丑不可外扬,方氏让人送她来慈云庵打的也是身体不适,来此静养的旗号。
杭青柠消息如此灵通,实在让苏筠怀疑。莫不是苏简身边有杭青柠安排的眼线?
苏简骄纵任性,嚣张跋扈,但头脑实在是简单,若杭青柠只是表面上跟她关系好,暗地里算计她,还真不是不可能的。
杭青柠和苏简打小就认识,最是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不过,如今被她这样暗含警告的眼神一望,她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匆忙撇开眼去:“我猜的啊,咱们俩这么熟,你的性情我还能不了解?魏王侧妃是你的亲姐姐,魏王妃害她流产你能不生气?苏玠和魏王妃是亲姐弟,你若想撒气会找谁不用想我都知道。”
苏筠仔细望着她,没有说话。直觉告诉她,这个小丫头并不简单。她和苏简之间的关系,也绝没有苏简记忆里的那样好。
杭青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睛躲闪着看向别处,这才看到方桌上趴着的猫,她惊喜道:“你在哪儿弄来这样好看的一只猫,雪白雪白的,可真好看。”
她说着伸手想要去摸摸它,穆焕顿时有些生气,龇牙咧嘴地吼了一声,尖锐的爪子已经露了出来。
杭青柠吓了一跳,匆忙缩回手,面色跟着白了几分。
苏筠勾了勾唇,默不作声地过去将绵绵抱起来:“青柠你没吓着,我这猫认主,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让碰的。”
说完,她瞧了眼杭青柠的表情,随意地抚着怀里的猫:“这猫就是比人单纯,你说是不是?至少,它对我是一心一意的,不像我皖云阁里的那些下人,表面上看视我为主,背地里别人给她们点儿甜头,什么背叛我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见她脸色越发白了,苏筠眼底浮起一丝嘲讽,嘴上却很关心地道:“青柠,你身边没这样的小人?可得对她们管教严厉一些,否则,哪天那些个畜生把你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杭青柠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面上却努力笑着:“阿简你说的是,下人们是得管得严些,这样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
苏筠点点头,将茶盏举了举:“喝茶。”
杭青柠小坐了一会儿,便寻了借口要走。苏筠虚意挽留了一下,看她坚持,便由着她去了。
站在门口望着她领着自己的丫鬟浩浩荡荡地离开,苏筠唇角微扯几下,转身回了屋子。
杭青柠从苏筠那里出来,脸色立马便黑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丫头吩咐:“你们几个,从今天起不准再去皖云阁打探消息。”
丫鬟们低头应诺。
杭青柠使劲搅着手里的帕子:“我说这苏简今日怎么见到我不比往日亲切了,原来是对我起了疑心。那个蠢货,如今在这慈云庵里住了几日,倒是变聪明了,也不知是谁暗中教了她。不过有人教她也不要紧,蠢到骨子里的人就是一块朽木,怎么雕琢都是没用的。谋害亲嫂,致使嫂子小产的流言要是飞出去,管叫她这个武陵侯里最尊贵无比的六姑娘淹没在士族的唾沫星子里!”
这个苏简,仗着父亲是武陵侯,外祖父是鲁国公,姐姐是魏王妃,每日里在她跟前作威作福,把她当个下人一样使唤,她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若担了个恶女的罪名,倒是要看看这长安城里还有没有人会去追捧她。
就这样的德行,居然还一心想嫁到定北侯府,做定北侯世子穆焕的正室夫人?简直是白日做梦!
想到定北侯世子,她眼底的恨意消散了不少,随之露出些许愁容来。
前些日子听闻世子落马受了重伤,到如今还在榻上不曾醒来呢。她今日来此虽说是为了看苏简,但最大的原因却是为世子祈福的。
想到这儿,她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
**************
晚间,苏筠用罢了晚膳,坐在榻几前研究着棋谱,绵绵乖巧地趴在她的怀里,白袖则是坐在旁边的杌子上做绣活儿。
屋子安安静静的,白袖想到白日里听到的事,便道:“姑娘知道吗,今儿个奴婢去前殿给师太送经书时,听说了一件事儿。”
苏筠默不作声地将手里的一颗黑子落下。
经过这几日的侍奉,白袖也知道了这位主子的秉性,她这样便是听进去了。于是接着道:“定北侯府的世子前段日子摔伤了,据说很严重,大夫都说回天乏术了。”
原本眯着眼的穆焕倏然张开了双目。
☆、又见苏筱
苏筠对此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定北侯世子……莫不是少安公主的儿子?”
白袖摇头:“不是,少安公主是定北侯的继室,那位世子是定北侯和他原配夫人的儿子。”
经白袖这么一说,苏筠想起来了。她最近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别的事情一入大脑便是一片混乱。她无奈地笑笑:“我想起来了,那位世子叫穆焕,十岁便跟着定北侯打仗了是?”
穆焕哼了哼鼻子,似乎有些不满意苏筠对自己没什么印象。
白袖点头道:“是啊,奴婢听说这位世子很厉害呢,十岁跟着定北侯上战场,而且还献计献策,帮助定北侯以七万大军击退了蛮夷的二十万大军。这位世子现在才不过十四岁,在长安城里已经是很抢手了呢,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给她。世子相貌出众,又年轻有为,大家都说将来恐怕是第二个魏王呢。”
提起魏王,苏筠的神色黯淡几分。她眼底泛起一丝凉意:“成为魏王有什么好?男人一样的负心薄悻。我看那世子将来若真成了第二个魏王,不知又要害死多少痴心人。”
白袖听了苏筠这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下去才好了,只觉得自家姑娘实在让她匪夷所思。
穆焕很不满意听到苏筠这般评价自己,见她伸手抚自己的头,他赌气地伸出猫爪子在她手上拍了一下,纵身一跳,撅着屁股去了别处,傲气的那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苏筠被这小猫突然的小脾气搞得一时摸不着头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收了回来,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苏筠又道:“那穆焕听说才十四岁,倒是大好的年纪,真的活不成了?”人命诚可贵,也是她死过一次才猛然有的感悟。
“是啊,定北侯如今在外面剿匪,只怕还不知道此事。若是知晓了,不知该多痛心。定北侯跟原来的侯夫人那样恩爱,世子又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定北侯肯定很爱自己的长子。”
穆焕趴在角落里,想到自己的父亲,眼睛里染上了一片湿热。
棋盘上,白子被黑子包围,苏筠将那白子一颗颗捡起来,漫不经心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白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都是奴婢私下里听人家说的,很多人都说定北侯那样痴情,将来他的世子肯定也是个好男人。不过,可惜了……”
苏筠对此不做评价,旁人痴不痴情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白袖仔细观察着她,不由有些奇怪:“定北侯世子重伤不治,奴婢还以为姑娘会为此忧心呢。”
苏筠微怔,随即便明白了白袖的意思。
她现如今是有苏简的记忆的,这个苏简一直想长大了嫁给穆焕做世子夫人,只怕平日里没少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她脸色登时冷了下来:“这样的话也是你该说的?”
苏筠突然的呵斥吓得白袖跪在了地上,哆嗦着垂下头去:“奴婢胡言乱语,请姑娘恕罪。”
苏筠看着她:“若想一直留在我身边做个一等丫鬟,你就该谨言慎行,知道什么是你的本分。你方才的那些话,可是要将你家姑娘置于何地?”
白袖惊吓之余却有些愣了,一等丫鬟?她在皖云阁伺候四年了,一直都只是个负责洒扫的四等小丫头,连姑娘的卧房都进不去。原本姑娘带她出来她还当是拿她出气解闷儿的,不想这么久了自己非但不曾受到惩罚,反而得姑娘不少恩惠。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纳闷儿姑娘怎么突然想起了她这个大姑娘院里的旧人,原来……是想让她做大丫鬟吗?
白袖想到这些心理便难免激动,对着苏筠磕头道:“多谢姑娘厚爱,奴婢记住了,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苏筠默默瞥了她一眼,提她做贴身侍婢的事打从武陵侯府出来她便已经决定好了。这丫头不曾近身伺候过苏简,苏简以前的脾气秉性大都是道听途说来的,纵然如今见她跟以前听说的不一样,她也只会觉得是传言有误。
而以前伺候苏简的那些丫头就不一样了,对自家主子必然是了如指掌,她须得将她们打发远远儿的,才不至于使自己露出马脚来。
“好了,将棋盘收起来,我有些困,想休息了。”她淡淡对地上跪着的白袖道。
白袖忙应声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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